阿十看过去, 见下头的戏院子的门边儿上有一男一女, 瞧着有三十上下的年纪, 男人身量极高,肤色粗黑, 五官轮廓虽深, 却称不上俊美,脸上斜斜还有一道刀疤极为狰狞, 从身量五官上看, 应该是狄人, 女的却生的细眉细眼颇有风韵, 两人看起来不大匹配,不像是两口子。
被戏园子看门的伙计挡在外头,仿佛正在争吵。
玳玳:“你倒是说话啊, 那是不是狄人?你不是去过蒲城吗, 肯定见过狄人的。”
阿十:“那个男的应该是狄人, 女的瞧着不像,应是咱们晋国人, 好了, 出了大半日了, 也该回去了。”说着站了起来拖着玳玳往楼下走。
玳玳嘟着嘴:“这么早回去做什么?也没事儿,再看一会儿啦。”
阿十扫了眼的她的大肚子:“八嫂, 你这肚子月份大了,不能总坐着,再说, 这眼瞅就晌午了,难不成在戏楼里吃午饭吗?”
玳玳:“在戏楼里吃怎么了?”
阿十:“八嫂要非在外头吃,等回头让八哥陪你出来吃。”
玳玳:“你八哥哪会陪我出来吃吗?”
阿十:“八哥不陪你,我就更不能陪你了,万一出了闪失,我可担不起。”
说着下了楼,两人刚要走到门边儿,不妨那跟伙计争吵的妇人一把拉住了阿十:“这位姑娘,你给评评理,这戏园子开门做买卖,为什么不让我们夫妻进去看戏,我们夫妻又不是不给钱,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伙计一看阿十,立马就不敢出声了,阿十看了他一眼:“这位大嫂说的是,你这戏园子既开门做生意,就没有把主顾往外推的理儿,人家又不是不给钱,为什么不让人家进去看戏。”
那伙计:“要说这位大嫂进去也就进去了,可这位却不成,这汉子一看就是狄人,若不是狄人作乱,非要跟咱们打仗,咱们的大将军王怎会战死,还有那么多将士,都死在了蒲城,这都是狄人干的,狄人没一个好东西。”
原来是因为这个,阿十微叹了口气:“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况且狄人也不都是坏人,作乱的是北狄先王姜兴,也已死在蒲城,如今北狄新王继位,两国和谈已成友邦,过去的仇怨就已经过去了,以后两国的百姓应和睦共处,如此方显我大晋泱泱大国之风。”
那伙计:“可是,那些死了的将士难道就白死了不成?”
阿十:“那些将士正是用他们的性命才换来了如今的太平,若两国仍交恶,再起兵祸,那些将士们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伙计点点头,冲那两个人说:“你们进去吧,不对,得先付钱。”
那汉子哼了一声:“狗眼看人低,爷如今有的是钱。”说着把背后的包袱,哗啦啦抖在了地上,金银锭子,珍珠玛瑙,红绿宝石,能耀花了人的眼,那汉子捏了一块银锭子丢给伙计:“这个够不够?”
那伙计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刚要放他们进去,却听阿十道:“且慢,这荷包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
阿十的声音有些颤,把包袱里那个荷包紧紧捏在手里,这个荷包没人比自己再熟悉了,是当年在南越的时候,自己遗落在大王子府的那个。
上头是冬儿绣的茉莉花,里头装是八嫂给自己做的茉莉花的香饼子,当日自己跑的匆忙,遗落了这个荷包,被冰块男捡了起来,后来一直被他戴在身上,为什么会在这个北狄汉子手里?
阿十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
那汉子伸手来抢:你拿我的东西做什么?快还给我。”
阿十却避开他:“这荷包果真是你的吗?”
那汉子:“这还有错,当然是我的。”
玳玳探头一看,指着汉子:“你还真会睁眼说瞎话,这荷包明明就是我们家阿十的,这上头的茉莉花是冬儿绣的,里头装的香饼子是我亲手摘的茉莉花做的,旁的不说,就这香饼子别人断不会做出一样的来,奇怪啊,阿十你的荷包怎会跑到这狄人的包袱里。”
旁边的妇人忽的拽住那汉子:“不瞒您二位,这荷包是我男人捡的,找不着失主便一直放在身上,既然是姑娘的东西,就还给姑娘好了。”说着一拉那汉子就要走。
那汉子忙道:“不看戏了啊,你不吵着要逛戏园子的吗,怎么走了……”
玳玳:“阿十,你的荷包怎会跑这狄人手里?”
阿十:“八嫂你先回王府。”
玳玳:“什么我先回去,你呢?”话未说完,阿十已经没影了。
玳玳只得自己回了王府,阿十一路跟着那两个人到了客栈,那女人恼了,回过头来:“你这姑娘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荷包是我男人捡的,既是你的也还给你了,你还跟着我们做什么?”
阿十:“不瞒这位大嫂,这荷包虽是我的,却一直在外子身上收着,故此,在下是想问问大嫂这荷包是在何处捡的?”
妇人愣了愣:“外子?”
旁边的汉子道:“媳妇儿这个我知道,有些地方称呼自家男人叫外子。”
那妇人瞪了他一眼,对阿十笑了笑:“你都嫁人了啊,我当你是姑娘家呢,瞧着不像啊。”
阿十:“大嫂,这荷包事关外子生死,还请大嫂据实以告。”
那妇人:“既这么着,我就告诉妹子,这荷包是我男人在蒲城的死人堆里头捡的,想必妹子也知道,这一打起仗来死的人就没数了,我男人是去北狄跑皮子生意的,打仗的时候正在蒲城,顺道就捡了这个荷包回来,至于这荷包的来历,实在不清楚,你就是再跟着我们两口子也没用。”
阿十脸色暗了暗:“这么说是我想多了吗?”
那妇人:“妹子的男人若是大晋的兵将,听说,仗打过去之后,官府都有详尽的记录,战死的朝廷都会发给抚恤银子,妹子莫非没领到?”
阿十摇摇头,那妇人道:“那妹子赶紧去衙门问问啊,听说战死的都有一笔不少的抚恤银子呢,虽瞧妹子的样儿不像缺银子使唤的,可有总比没有强吧。”
阿十:“大嫂来京城是投亲还是访友?”
那狄人的汉子道:“我们是跟着我们大兄弟来享……。”话未说完就挨了妇人一脚:“就你话多,出去半天,没见我都渴了吗,还不去倒茶。”
那汉子倒是好脾气,一点儿不恼,反而嘿嘿笑着:“渴了,怎么不早说,我去给你倒茶。”说着进了客栈里头倒茶去了。
妇人:“我男人这张嘴就爱胡说八道,你别听他胡说,我们得了几张好皮子,想着京里贵人多,便来了京城想卖个好价钱,大妹子可想买好皮子,若有意跟我上去瞧瞧。”阿十摇摇头转身走了。
见她走了,妇人才进了客栈,把捧着茶碗的汉子拽进了屋里,那汉子忙道:“你不是渴了吗,这茶不凉不烫的正恰好。”
妇人把茶碗拿过来放在桌子上:“丑驴这事儿我觉着不对劲儿。”这两人正是代城的丑驴跟胡寡妇。
丑驴不明白的道:“不就一个荷包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胡寡妇:“你说的轻巧,你也不想想那荷包是谁身上的物件儿?”
丑驴挠挠头:“不就是咱阿十大兄弟的吗,怎么了?”
胡寡妇伸手点了点他:“你这脑袋是榆木疙瘩的啊,怎么不想想,刚那姑娘可说荷包是她的,又说该在她男人身上,听她的话头,她男人十有**是去蒲城打仗的兵将。”
丑驴:“是就是呗,跟咱们有啥干系?”
胡寡妇:“你傻啊,莫非忘了这荷包可是阿十身上的,要是这姑娘的话是真的,阿十很可能就是这姑娘的男人,这姑娘要是知道她男人没死,肯定会找的。”
丑驴:“这不是好事儿吗,夫妻团圆。”
胡寡妇:“团圆个屁,你忘了你我如今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要不是那北狄公主瞧上了阿十,要招他当北狄的驸马爷,能赏你我这么多金银珠宝吗,还让咱们跟着一起来了京城。”
丑驴:“那也得论个先来后到吧,这姑娘若是阿十的原配妻子,也不能因为公主瞧上阿十,就不认自己的婆娘了啊,这姑娘生的这么好看,跟那画上的美人似的,而且年纪又不大,难道就这么守一辈子寡啊。”
胡寡妇白了他一眼:“北狄公主对阿十可也是十足真心。”
丑驴为难的道:要不两个都娶了得了,反正男人三妻四妾也不新鲜,哎呦,疼,疼,你快松手……”
胡寡妇扭着他的耳朵:“你是不是早惦记着三妻四妾了?”
丑驴:“我,我哪敢啊,我丑驴这辈子有你一个媳妇儿就够了,真的,我发誓。”
胡寡妇放开他:“这话可是你说的,若你敢说了不算,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丑驴:“算,算,绝对算。”
胡寡妇:“甭废话了,你现在屋里待着,我出去跟老板年扫听扫听刚姑娘的底细,再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