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睎一听父皇让苏德安去接宛若,顿时喜的不行,哪里还呆的住,遣了身边的小春子出去瞧着,还不放心,索性自己钻出来,守在抱厦前头,眼巴巴望着。
眼瞅着起了风,落了雪,他也不进去,小春子在一边急的不行,劝了几回,可这位小祖宗愣是当成耳边风,好容易瞧见苏总管的影子,小春子才暗暗松口气。
赵睎一瞧见宛若,那还顾得别的,几步就窜了过去,到跟前,就要拉她的手,却被宛若微微一闪躲开去,蹲身一福:
“给十一爷请安”
声音有些疏离冷淡,赵睎一愣,忽而恍然道:
“我知道了,你一准是恼我不去瞧你了是不是?我病了这几日,今儿才好些了,就要出宫,父皇不许,便让苏总管传你进宫来,横竖是我的不是,你不要恼我了可好?”
说着,又来牵她的手,宛若心里烦他,那肯给他牵,稍稍后退一步道:
“哪敢恼十一爷呢,这话臣女可担当不起”
头都不抬,赵睎呆了一呆,再要纠缠,却被苏总管躬身拦住:
“我的十一爷,您可着的哪门子急,这人都接来了,自有你们说话玩耍的时候,这会儿可得先去见驾要紧”
赵睎有些闷闷的,要搁以前,哪儿府里的丫头,敢和他这样冷言冷语的,他早一脚踹过去了,管你是谁家的,可遇上宛若,就完全掉了个,他心里也想不清白,可就是想和她亲近,亲近了,心里就说不出那么自在,偏她总是躲着他。
苏德安余光瞧见他那个吃瘪的样儿,嘴角不禁抽了两下,这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苏家这小丫头淡淡两句话,就降住了十一爷,心里明明憋屈,可嘴上还说不出来,那底下的魔障性子也使不出来。
瞧着倒像一对活生生的小冤家,将来……苏德安忽然想起,影绰绰耳闻这位苏家姑娘和翰林府的公子定了娃娃亲,也不知是真是假,现在还小,若是将来十一爷还这么着,可还不知道这件亲事能不能成呢,就十一爷的性子,天王老子都不怕。
这边让宛若在抱厦间里头等着,小丫头瞧着身子挺弱,外头又起了风雪,回头冻坏了,他可也担待不起。
苏德安进去回话,赵睎围着宛若团团转了三圈,弯腰仰起头,去看她始终半低着的小脸。苏德安进去了,立规矩的宫女太监都远远立在那边,跟前没旁人,宛若也懒得再装,见他那张凑上来的二皮脸,直接给了个大大的白眼。
赵睎怔愣一下,忽然笑了起来,苏德安出来,就看到刚才还阴着脸的十一爷,这么会儿子功夫,眉开眼笑就差手舞足蹈了,不禁暗暗摇头,微微躬身道:
“皇上叫进呢,苏姑娘跟杂家进去吧”
赵睎凑到宛若耳边小声安抚她:
“宛若不用怕,我父皇很好的”
“很好?那是对你?”
宛若懒得听他这些没用的废话,跟着苏德安走进去,跪下磕头见驾:
“臣女苏宛若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玑放下手里的折子轻笑了声:
“起吧,小丫头这规矩倒学的像模像样,小十一跟朕说,你带着他从地窖逃出去,还知道用雪解渴,知道那种时候不能睡过去,这些,你这么个小丫头怎么知道的,你过来跟朕说说”
宛若真恨不得一脚踹死赵睎,这小子简直有当八婆的潜质,早知道当时就让他冻死算了,要说她干的这些事,虽听着平常,可细想起来,那会是一个小孩子智商能应付来的呢,总是蹊跷了些。
再说这当皇上的,自来都是疑心重的,回头把她当妖孽了,她的小命可不交代了,得琢磨一个混得过去的理由才好。宛若脑袋飞快转了几个念头,遂吱吱呜呜的道:
“就是时常听奶娘讲些家乡里的故事,说若是到了冰天雪地里,一睡就醒不来了,臣女便记得了……”
说的含含糊糊战战兢兢的,这时候瞧上去,还真是个小孩子罢了,赵玑挑挑眉:
“小丫头,你救了皇子,乃是大功一件,想要什么封赏,只要你说出来,朕都答应”
宛若不禁暗暗腹诽,我想穿越回去,你办得到吗?再说,皇上一般都说的好听,难说这里面有没有再试探的意味。
宛若重新跪下,忽而抬起头来,眼睛睁的大大的,天真的问:
“什么都行吗?”
这丫头真有一双会说话的眼,赵玑微楞片刻,继而笑着点点头:
“什么都行,朕金口玉言。”
宛若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饿了,想吃饭,这个算不?”
连一边的苏德安都不禁笑出声来,赵玑莞尔,亲手扶起她:
“真是个小丫头,好,让你现在就吃饭,来人,传膳,苏德安,你去藏月宫,让贤妃过来,若是认真算起来,我还是这丫头的姨丈呢,算顿家宴吧,给小十一和这丫头好好压压惊,嗯,让昶儿也过来。”
苏德安目光一闪,忙应着去传旨。赵玑靠坐在榻上,笑着看了眼围着那丫头转磨的赵睎,这么瞧着,倒像一对匹配的金童玉女,可惜苏家……
赵玑目光一闪道:
“丫头今年多大了?家里可请了先生读书识字吗?”
宛若还没答,赵睎已经抢着道:
“宛若比我小一个月零一天,我是二月初二的生辰,她是三月初一生的,她不仅识字,还会猜灯谜,那些灯上的谜,每一个没难住宛若,是不是?”
赵玑摇头失笑:
“你倒比人家自己都清楚”
正说着就见苏德安引着贤妃走了进来,贤妃后面跟着四皇子赵昶。贤妃早听见说皇上传了宛若进宫,让底下的人前面扫听着,这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不安宁,宛若虽看上去稳重,可毕竟是个才八岁的孩子,加上刚经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知道哪句话应对差了,就是祸了,这祸福,也不过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罢了。
忽见苏德安亲来请她过去用膳,还真有点摸不着头尾,乾正殿是平常嫔妃不能涉足的地方,有幸在哪里用过膳的,至今为止也就只有先皇后,因此真有几分受宠若惊。
贤妃和四皇子见过皇上,宛若给贤妃和赵昶见过礼,一行人便进了连着暖阁的西次间,宛若略扫了一眼,倒真像个家宴的模样,紫檀边嵌牙五百罗汉座屏前,一张花梨木八仙桌摆在当间儿,围着五个花梨的绣墩。
赵玑和贤妃落座,赵昶也坐在一边,赵睎拉着宛若的手坐在一边,一会儿扭头看看她,一会儿在她耳边嘀咕几句悄悄话,一会儿冲她傻笑一阵,贤妃都忍不住掩着嘴轻笑。
小太监们一排排进来摆上御膳,吃进嘴里,宛若也没分辨个什么滋味出来,用过晚膳,皇上觑了眼明显有不舍之态的小十一,便对贤妃道:
“这丫头和小十一投缘,今儿时辰也晚了,外面风雪又大,留这丫头在宫里住上几日吧,省的小十一见天想往外头跑,等天晴了,再送了家去,苏德安,你遣人去知会一声,省的家里头惶急惦念。”
得,圣旨一下,宛若就这么留在了宫里,安置在了藏月宫西边的沐雪斋,是个两进的小院子,游廊过了一个小门,便是贤妃的藏月宫,很是便利,不过另一侧,却也通着赵睎住的霜云殿。
她毕竟年小,身边又没个熟悉的人,贤妃便把身边两个稳妥的大宫女,分过来伺候宛若,犹自有些不放心,便顺着游廊过来瞧她。
刚过了小门,就隐约听见小十一的声音:
“宛若,宛若,你瞧我这个可稀罕好玩?”
声音里有明显的讨好,贤妃娘娘抿了抿嘴,就听宛若有些不屑的声音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几个摆着姿势的木头小人,连动都不会动一下,有本事,你找来少林十八铜人,摆在院子里哼哼哈哈的对打才有趣”
“十八铜人?什么是十八铜人?哪里有这样的铜人?便是有又怎会自己动,宛若你又哄我.”
“切,怎知是我哄你,不过是你自己孤陋寡闻罢了,你不信,回头寻个机会去少林寺问问去”
“少林寺又是个什么寺?我北辰哪里有这样名儿的寺庙,可见你是哄我的……”
贤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上崔嬷嬷道:
“可是咱们这位姑娘真邪门了,怎的就能把十一爷收的这么服服帖帖的呢?私底下也一点不让着,偏十一爷,那么个不吃亏的性子,在姑娘面前就是七个八个都顺当的。”
“给娘娘请安”
廊下的宫女瞧见了贤妃,急忙行礼,贤妃抬抬手便走了进去,宛若和小十一行过礼,贤妃扫了眼那边架子上的自鸣钟,笑道:
“可真是不早了,都过了亥时初刻,小十一,你可该回你自己屋里歇着去了,横竖宛若这几日都在宫里住着,有什么话儿,明儿说也是一样”
赵睎依依不舍的看了宛若一眼,上前拽住贤妃的手摇了摇:
“我知道娘娘一贯疼我,不如就让我也睡在宛若这里吧,给她做个伴,还能说话解闷”
贤妃撑不住乐了,点点他的额头:
“你和她哪能一处睡,这男女有别”
“男女有什么别?”
小十一不满的道:
“太子哥哥,二皇兄,三皇兄,就是四哥,谁屋子里没有丫头陪着睡,偏我不行……”
妃轻斥一声打断他:
“可是越发胡说起来了,回去歇着要紧。”
赵睎一抬头见宛若狠狠瞪着他,眼里的火光一闪一闪的,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待要上前转圜,却碍于贤妃在此,便闷闷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