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眸光一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柳彦玲才跟承安一起多少日子,她跟承安几乎日日在一处的,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太长时日,一起读书,一起下棋,一起练字,一起弹琴,一起骑马……
宛若甚至都说不完数不清,她究竟跟承安干了多少事,几乎她的生命里,从一开始就有个承安的。
试想,这么个日日在你身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忽然有一天消失了,那种感觉,都不能用悲伤难过来形容,那是一种空,很空很空的感觉,仿佛这世间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既定意义的那种空。
没有承安,宛若觉得,她的世界都变成了黑白两色的,无趣之极。看到什么,都不由自主会想起承安来,深刻到,她这一世都不可能忘的了。
如意扫了姑娘的脸色一眼,忙道:“外面冷得紧儿,姑娘进屋说话!若是侵了风寒,便不好了。”
说着,让小丫头打起帘子,两人才进了屋,一边一个坐在炕边上,谁也没说话,那种生分,早已如春草隔断了路。
如意把两盏茶放在炕几上,退了出去,屋里就剩下两人,好半响儿,柳彦玲才幽幽的道:“宛若,你跟我哥哥的亲事,虽是赵睎想的主意,我却也帮了忙的,当时,我就想着,你若是嫁了我哥哥,我跟承安哥哥便不可能了,那时候鬼使神差的,就帮了赵睎,想必你也是知道这些的,自打那次后,你便跟我生分了,想必是恼了我。”
说着,抿抿唇:“我从小虽跟你好,可也嫉妒你,你可知道,你事事比我强,处处比我好,无论赵睎,还是承安哥哥,他们从来都不会注意我,你的事情,哪怕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他们都会上心,放在心里,当件了不得的大事,悄悄的办了,来讨你欢心,那时候,我就想,你该让我的,我该比你好的,因为你是我嫂子,可后来我想想,即便你让我了,我也还是嫉妒你。”
柳彦玲抬眼盯着宛若:“你看你,我都这么跟你说了,你还是这样,一副淡定从容的表情,我祖母就说,我学不到你真正的好处,所以,即便你家现在不好了,你跟我哥退了亲事,依然有那么多人对你好,而且,赵睎……”
柳彦玲咬咬唇,沉默片刻才继续道:“我来是想告诉你,皇上要下旨了,过了年,我就要嫁给赵睎,我知道赵睎喜欢的是你,可他只要想这个天下,就得娶我,娶不了你,总算,宛若,我赢了你一回,如果你嫁给赵睎,至多是个侧妃,我这辈子都在你之上的。”
宛若忽然笑了:“彦玲,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你喜欢的不是承安,自始至终,你喜欢的人就是赵睎,你只是自己都迷糊了,你大概忘了,从小你就特别在意赵睎送我的东西,只要他送过来的,你几乎都想要一个一样的去,而对承安,你何曾有过这样斤斤计较的心思,你现在来找我,告诉我,你要嫁给赵睎了,是来看看我的反应,还是来探听我的心思,你自己相比都不明白。”
说着,站起来走到对面的琴凳上坐下,伸手划过琴弦,几声叮叮咚咚的清脆的琴声响过,杂乱无章,这是承安的琴,自己此时再胡乱的弹,他都不会出声了。
宛若抬头望着有些发呆的柳彦玲:“放心!我不喜欢赵睎,也永远不会喜欢他,你放心的嫁他!”
柳彦玲出了院子,还能隐约听见里面的琴声,驻足片刻,才去了。这一路都在想,或许宛若说得对,她喜欢的其实是赵睎,所以才会嫉妒宛若……
柳彦玲走了,如意才道:“可真是个糊涂人,这么些年,竟不知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巴巴的弄错了,还坏了姑娘的姻缘。”
宛若叹口气:“有时候,身在其中不由自主就会糊涂起来,总算,她醒悟的早,嫁了自己如意的人,想来若是她嫁给承安之后,才明白自己喜欢的是旁人,岂不要悔恨一辈子去。”
如意哼了一声:“柳姑娘瞧着性子直,心思却深,如今跟姑娘远了倒好,省的她害姑娘。”
“心思深?”宛若摇摇头,心思不深的进了宫,可不是找死去的吗。想起姨母,想起四皇子,想起十一,宛若都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意瞧了她半响:“姑娘是当真不喜欢十一爷的,今儿我才算知道了,以往我也是疑心,十一爷对姑娘这千般好的,姑娘怎会半点没入心。”
宛若一愣,没入心?倒不见得,只是从始自终对赵睎,她就存着一份戒心,对那个宫里,就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和害怕,因此,即便十一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动心,这是一个成年人最基本趋利避害的本能。
不过,宛若脑海里忽然划过十一那张阳光下灿灿的笑脸,他喜欢她,她看得很明白清楚,可喜欢并不能代表什么?他依然必须娶柳彦玲。
如意小声道:“前一阵儿,我还纳闷来着,姑娘病了那许久时候,十一爷便是不方便前来探视,可东西信儿也不见,倒真真稀罕了,原来是被皇上捐在宫里了,以十一爷的性子,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急呢。”
宛若把账册重新翻开:“别人的事儿于咱们不相干,昨个我听见说,外祖母的身子不大好,如今别说去那边府里住着了,就是我过去都难了,你一会儿亲自过去瞧瞧,我总是不大放心。”
如意点点头道:“可真是墙倒众人堆,咱们王家还没真败呢,就都一个赶着一个的躲着避着,就怕沾上了牵连进去……”
宛若急忙打断她:“胡说什么,世态炎凉,这不过是最正常不过的事罢了!”
如意点点头:“不是睿亲王照应着姑娘,太太生承平少爷的时候,可不差点就没命了,只是,既是王爷着紧,怎的这赐婚的圣旨,到这般时候还没下来,别是有什么变数!”
如意真猜的不差,宛若的亲事如今真有点难了,皇上是想把她嫁给睿亲王,但不能当个正经王妃,门地上配不上,他也不想苏王两家再有起复的机会,因此这个亲王妃不能出自两家。
皇上的意思,就当个侍妾娶进王府去算了,这样一来,也为以后铺了路,虽说如今他强硬按压住了小十一,可十一对苏宛若这段情,恐怕终其一生也难忘,保不齐,将来他当了皇上就干出什么事来。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若是正经王妃,可不好听呢,但侍妾却无妨,十一再胡闹,想来也不会让苏宛若当皇后,别的随他去!
可赵琅,他这个一向不争的亲弟弟,这次却执意要娶苏宛若当正经王妃,说是情之所钟不舍委屈心爱之人,这话实在不像从赵琅嘴里说出来的,可就是他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在他这个皇兄跟前说的,铿锵有力。
赵玑看得出来,这个弟弟认真了,认真的想娶苏宛若,处处照拂苏府,连一向谨慎避嫌的心思都顾不得了,有这个缘故在其中,事情就僵住了。皇上想着先拖一拖,先办了十一的大婚,说不准,大婚之后的十一就改了心思也未可知。
腊月二十六,圣旨下到柳府赐婚,吉日就定在正月十五大婚,日子很赶,可也没法子,如今柳府势必要笼络住才行。
宛若想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反正什么事儿她自己也决定不了,若是嫁给睿亲,王能保住王家平安,她也乐意的,不看别的,就看外祖母疼了她这些年,也应该。
何况,睿亲王比起柳彦宏,要好的太多了,至少不虚伪,至于三妻四妾,宛若也想通了,也不是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他有多少妻妾与她有什么相干,只要能过好自己的安生日子就成了,有了这番计量,宛若的心倒安稳非常。
到了除夕这一日,宫里却忽然来了人。自打贤妃薨逝,这还是头一回,来的人也是个旧人,崔嬷嬷如今在太后宫里支应杂事,今日太后让人来接宛若进宫,才想起她倒是个最合适的人,便遣了她来。
太后是想着仔细瞧瞧苏家这丫头,要说苏宛若这些年也没少在宫里住,可见太后也不过就那么寥寥几次,太后记得,是个眉眼跟贤妃有些像的稳重丫头,可还是个小丫头!怎么就入了睿王的心里去了。
自己这个小儿子,太后最知道,哪儿有过如此时候,还巴巴的开口让她帮忙,说想早些成婚,延绵子嗣,这可不是一桩最稀罕的事了。
太后这好奇心一起,趁着除夕这晚上的宫宴,便让人接了宛若进来。宛若怎会知道这番曲折,如今对宫门都不想进的,这里面真正是父不父子不子的地方,比阎罗殿还不如,可不想去也没法,这也是最无奈之处,命不由己,身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