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刘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大脑乱成了一团。
有那么一句老话,酒后吐真言。
或许姚烨连自己都不清楚说了什么话,可是却实实在在的触动了刘阳。
刘阳抬起手,抚上他的脸,轻柔的为他拭去泪水,笑了笑,“我不会走。”
姚烨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他的眼中还带着泪,眉头紧紧的蹙着,嘴角却向上咧开,露出了白亮的牙齿。
他说:“我很恶心对不对?我竟然喜欢的是男人,可是我该怎么办?我生病了,神经病啊,他们都觉得同性恋恶心,可是我不想的啊,我没办法,我也不想被人当成神经病,你……会看不起我吗?会觉得我很恶心吗?”
姚烨的表情很怪,笑着把这些话说完,睫毛上下翕动,被泪水沾湿,却比哭还难看。
刘阳被这双视线笼罩,里面是茫然和慌乱的,没有自信,没有往日里神采熠熠的光亮,像失去了目标,被迷雾遮挡了双眼,他看不见那双眼中一直以来的标靶。
绝望的气息感染了整个空间。
刘阳叹了口气,捂住了姚烨的双眼,阻隔了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目光。
姚烨挣扎着想要掰开他的手。
醉酒的人力气很大,而且姚烨本身也比刘阳强壮,轻易的,刘阳的手被扳开。
姚烨说,“让我再看看你好不好?我知道你在躲着我,就这一次,让我好好看看,以后再也不靠近你了,好吗?”
这是一种极卑微的语气,这个人用这种语气恳求他,刘阳只觉得嘴里苦涩的紧。
他看着这个男人,忽然觉得这个人不是他一直以来都当成目标,一心想要超过的人,这个人不是姚烨,那个注定受到世人瞩目,注定永远站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心疼的感觉在蔓延,刘阳忽然有些讨厌自己,是自己令这个男人变的这么软弱,这么的卑微。
看着这张脸,沾染了泪水的手心像是滴落了滚烫的熔岩,烫穿了皮肉,粘在骨头上,一点点的腐蚀,身体似乎要被烧化。
刘阳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分开的时间,一次次的想起这个人,似乎也一次次的被反复烙印在内心深处,再一回首,相处时的记忆是那么的鲜明,他笑的开心而知足,他喜欢这种感觉,被人眷恋着的感觉。
对视间,姚烨的眼渐渐变得空洞,当最后一点力气终于使尽,疲惫的阖上了眼,醉了过去。
刘阳抬起手,轻轻的拭去他眼窝的最后一点湿润,拇指从鼻梁上滑过,最后停留在这张厚实的唇上,从一边嘴角抚到另外一边。
充满血色的,柔软的,温润的,鼻尖呼出的空气倾洒在指头上,烫的几乎让他难以承受。
拇指微微颤抖了下。
他垂下了眼睑,虚阖着,瞳孔黝黑而深远,手臂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头微微偏着,一寸一寸的靠近,就像是电影的慢动作,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都迟钝了。
三寸。
两寸。
一寸。
对方呼出的酒气被吸入,穿过喉管,埋入肺里,扩散到四肢百骸。
支起身体的手臂似乎无法承受,全身都微微的在颤抖。
刘阳的眼波闪了又闪,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唇。
亲下去……吧。
他告诉自己,亲下去,让这个人别再这么痛苦,让自己也好受一点。
跨过这座独木桥,让两个人同时站在一个地方。
可是……
这一步是那么艰难。
刘阳突然叹了一口气,手臂松开,跌躺在了床上。
脸,擦着床单靠向姚烨,额头紧紧的与他贴合在一起,感受着那边传来的温度。
痛苦的闭上了眼。
时间,他还需要时间。
刘阳睁开眼看着姚烨昏睡的脸,开合着嘴唇,无声的说:对不起,再给我一些时间。
姚烨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早上10点过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他坐在床边按着自己的额头,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
昨晚的记忆零散的在起床的两分钟后从脑袋里划过。
他不确定自己说了什么,胸口堵的厉害。
一种似乎什么都完了个恐惧感席卷了他。
他甚至不敢去确认一眼刘阳还在不在寝室里。
他弯□体,额头重重的搭在双膝间搁置的手臂上。
后悔的情绪不断的侵扰着他。
他几乎要恨死自己。
为什么要去喝酒。
为什么要喝到醉死。
为什么把自己的性向告诉了别人。
为什么会有那么一段该死的告白记忆。
如果醉死了,就干脆死到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想要逃走的情绪不断在大脑里窜出。
离开这里,回到熟悉的地方,在那里的他能够保护好自己。
离开刘阳,当成一切都没发生过,他还是原本那个体贴的姚烨,刘阳还是那个笑容明朗的人。
可是……
他问自己。
可能吗?
一切都发生了,而他无处可逃,他不能离开这里。
训练自己,让游泳的成绩不断的提升,让他的人生尽量走的远点,这是他的梦想。
梦想和爱情在交错,却让他做出选择。
可是两者都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更悲哀的是,他无法找到其中的平衡点。
头疼欲裂。
他站起身走进了浴室。
站在淋浴蓬头下,冰冷的液体浇在脸上,汇成一股股流过胸膛,在脚下聚集,最终流向排水口消失无踪。
混沌的大脑勉强清醒。
他垂下眼看着下水道的入口,露出了一抹苦笑,覆水难收,而他却不能任由这种情绪掌控自己。
时间总会一分一秒的过去,不会因为后悔重来一次。
属于姚烨的,他的人生仍然会继续走下去。
他已经将一切全盘托出,现如今,只能被动的等待宣判的时刻。
他最终的解脱只能来至于刘阳的回答。
刘阳会如何回复他,姚烨不敢想。
但希望总是多过绝望。
这是人类向往美好的本质。
当然,更多时候,却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出浴室外面传来,姚烨的头猛的抬起,似乎想要穿过门板看到那边刘阳的表情。
是恶心,还是惧怕,又或者是期待中的笑容。
姚烨觉得好笑,他了解刘阳,这个人有着粉饰太平的本事,将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掩埋的干干净净的,从这一个月的相处,对于他的感情淡定的处理方式,他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不像14岁的孩子。
成熟的让他心惊。
更让他无法掌控。
也是吸引他目光的至关重要的因素。
坚定的目光,慎密的思路,处事的态度,灿烂的笑容,14岁的年龄,一个矛盾的综合体,这个世界,他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像刘阳一样的人。
如磁石般,紧紧的吸引他的目光,再一回首,这份感情浓的已让他无法承受。
澡总有洗完的时候,出去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将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新生的胡茬被剃掉,拍了拍脸,让脸颊上带着血色,衣服的下摆拉撑,甚至冲手心哈了一口气,闻了闻是否有异味。
小心翼翼的,想要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刘阳面前。
即便那一刻真的来临,他也不能将心中的沮丧和痛苦展露出来。
这是他的骄傲。
事实上,见到刘阳的那一瞬间,几乎让他惊讶的软□子。
打开浴室门的时候他吸了一口气,胸口鼓出,后背挺的笔直,下巴微微抬着,甚至牵着嘴角露出了自认为很自然的笑容。
但是下一秒,胸口的气被惊讶的吐出,嘴巴微微张着,他擦了又擦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视线里的这一幕。
刘阳站在浴室正对门的厨房里,身上套着一个围裙,手里拿着水果刀,大瞪着眼,咬牙切齿的切着面板上的肉。
窗外的光线洒落在刘阳的身上,带着一种朦胧的美好。
姚烨眨巴了一下眼,凑近了两分。
刘阳听到声音抬头看他,很自然的笑着,然后无奈的耸了耸肩,又继续低头切肉。
眼前的情景太过诡异,以至于姚烨脑袋里的纠结瞬间不翼而飞,好奇的问他,“你在干什么?”
“做菜呗。”刘阳斜了他一眼,“天天吃牛排鱼排的我都快吐了。”
“你会做菜?”姚烨又靠近了几分,贴的刘阳很近,他低头看着砧板上切成块和丝的肉,“在做什么?”
“爆炒牛肉和咖喱牛肉。”刘阳瘪了下嘴,很不满的说着,“附近的超市没看到新鲜的肉食,只能从冰箱里拿那些牛肉了,”说完,刘阳慢慢的落下了刀,感觉上很生疏,姚烨心惊肉跳的怕等下吃到的是带着人血的牛肉。
刘阳切了一会,抬头看了他一眼,吸到了一鼻子的沐浴清香,眼波闪了闪,“哎,看着我干吗?虽然别的菜是没买到,但是大米还真的让我碰到了,是东北大米,正在锅里呢,你去翻翻。”
“翻!?”姚烨的视线从砧板上的肉移开,落在刘阳的脸上。
“煲粥呢,你昨天喝那么多,我估计你也吃不下什么东西,那锅粥就是你的了,肉是我的,自己看好自己的午饭。”
姚烨一听,脸顿时垮下来了,挪到粥盆前搅几下就看一眼刘阳,看着他低头专注的切肉,看着他围在身上的格子围裙,突然冒出了一股幸福感。
他不确认刘阳是否接受了自己。
但是现在这种结果似乎是目前最好的。
而且刘阳的行为不由的让他再次惊讶。
轻易的转移了在昨夜发生的那件事后的第一次尴尬碰面,自然的连他都没有感到别扭。
刘阳被姚烨盯的快要炸毛。
真想在这个榆木脑袋上敲一敲,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自己找台阶下?还是真的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失忆了,忘掉了昨天晚上的那番折腾?还是说他姚小爷酒后告白的对象是阿猫阿狗,就是不是他刘阳?
刘阳暗地里流了一肚子的泪水,觉得自己挺悲催的,他容易嘛他,都多少年没下过厨了,还在大中午的,顶着大太阳,连着逛了四五家超市,就是为了找上一袋大米。
看着手里握着的刀,刘阳恶意的联想,这刀要是一下捅进姚烨的肚子里,是不是世界就安静了,他也不会这么焦躁。
两个人,闷着声,想着自己的。
刘阳手里的牛肉被片的薄薄的,然后一刀一刀的落下去切成丝。
姚烨手里的勺子在锅内侧绕着圈,刮出轻微的响声,米粒在白色的水中翻转。
就像老夫老妻,静谧的气氛围绕着他们。
肉切好,刘阳倒上油,烧热,牛肉倒了下去,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声。
姚烨看着刘阳跳的远远的躲避炒锅里溅起的热油,又盯了一眼锅里的肉,想也没想直接从粥锅里拿出勺子就去拨弄。
“哗——”一声大响,水和热油直接起来化学反应。
姚烨跳的比兔子还快,直接窜到墙角,和刘阳站在一起傻乎乎的看着油星四溅的炒锅。
刘阳斜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猪。”冲上去开始拨弄。
姚烨看着刘阳害怕的表情,被油炸的一抖一抖的手,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姚烨。
他活了二十岁,从5岁就开始学习游泳,9岁那年开始住校,训练、洗衣、收拾,自理能力倒是被锻炼的很强,可惜住校生活轮不到他来做菜,学校里有食堂,外出比赛也有主办方承包,回了家也有父母照顾,姚烨在做菜这一块堪称白痴也不为过。
呃,当然,热油遇见水会炸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姚小爷不过是忙中出错,越帮越忙而已。
咖喱牛肉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正巧煲粥也要些时间,刘阳让姚烨在里面守着,自己到外面休息。
刘阳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想了下,又到姚烨的卧室把窗户打开了,以驱除房间里浓郁的酒味。
窗外的光线斜照进来,刘阳的视线落在了卧室中间的大床上。
他昨天夜里在这张床上睡到半夜的时候起来的,一来旁边有个人他睡不习惯,二来如果两个人在这张床上一起醒过来,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姚烨的那双眼。
他叹了一口气,不敢想象昨天夜里如果姚烨是在清醒的时候说出这些话,那他是不是真的会答应。
他必须承认,他无法淡定的注视那张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因为他的心已经在摇摆了,被这个叫姚烨的人所牵引,所以无法做到无视。
可是他也尝试过,亲吻一个男人,却让他从本能上就开始抗拒。
他想,接下来就是他的问题了,他需要时间来调试自己。
而且,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确认自己不是因为同情而接受这个人……
那边刘阳同学正纠结的脑袋快要爆炸,这边的姚小爷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幸福的冒出了粉色的泡泡。
姚烨嘴角勾着笑,轻声的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拿着小刀,蹲在垃圾桶边上,小心的削着土豆片,拿出削苹果的架势,落下的皮薄而轻巧。
每削完一个,他的拇指和食指都会轻重合适的捏着潢色的没了外皮的土豆,就像欣赏一件艺术品,来回扭转着细致的看,确认真的彻底削干净后,才拿到砧板上切成块,放入一边的玻璃器皿中。
咖喱牛肉还需要土豆、洋葱之类的做配菜,这一点他是完全可以确认的,但是刘阳没有接下来的动作,那么自然就轮到了他。
土豆切完,姚小爷开始找洋葱,几刀下去,眼泪就开始哗啦啦的往下流。
刘阳进来的时候就见姚烨不断抽着鼻子,眼睛一个劲的眨。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是紧了一下,还没等多想,下一秒,就看到了砧板上的洋葱,顿时就笑出了声。
姚烨抬头看他,眼睛润满了水意,粉色的眼球被沾染的透亮,接着一滴泪就没有预警的掉了下来。
刘阳笑的更是没心没肺,挽起袖子就要去帮忙,可以却被姚小爷一把推开,带着一往无前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大无畏精神说:“反正我都难受了,你就别在这里折腾。”
刘阳忙不迭点头,走到炉子边翻锅,忍不住又看了姚烨一眼,突然窜出了一股子坏心思,不着痕迹的摸了一下裤兜里揣着的泳镜就移开了,
姚烨低着头,鼻子尖红通通的,脸颊上的泪水被手背拭开横向的痕迹,但是泪水很快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其实洋葱算得上是一种很好打理的食物,对半破开,横着切上几刀,再竖着切上几刀就完成了,可是姚烨的表情很认真,一刀一刀的切的很慢,就像在打磨一件精致的物体,大大的加长了受罪的时间,执着的让人好笑之余又觉得不忍。
最后姚烨把盛放土豆和洋葱的碗推到刘阳面前时,红着眼眶堆了一脸的笑,带着献宝般的讨好味道。
刘阳的视线从洋葱碗移到姚烨脸上时就再也移不开,看着这张脸,总有一种怪怪的违和感,心里很不是滋味。
期盼,卑微,弱势,谄媚揉捏在一起。
虽然不尽然,但是也是相差不远。
这样的姚烨,如果他们已经在一起,那么可以称之为情趣,如果他们正处于追求与被追求的状态,可以称之为手段,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