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瞧着他们兄妹两人笑,二太太眼风扫过这边,又瞅瞅那边的秦思明,心里不禁暗暗计量,老太太的心思,却真是不难猜的了,如今虑过京城世家的几位未定亲的公子,也就眼前的这三位最是难得的。
而这三位中,秦思明的身份最高,出身宗室,却是别人竞相攀附巴结的皇亲贵戚,虽则不是可以承继爵位的世子,却也是郡王妃嫡出的子嗣,且听说学问好,皇上颇为喜欢,举凡宫中什么应酬,必是要亲自传唤进宫的,圣眷隆重,比起那个只会花天酒地的世子,秦思明这个二公子,说不得才是安平王府真正的指望。
也因着这个缘故,京城里凡家中有待嫁女孩儿的,莫不眼巴巴的瞄着他,到处钻营请人暗地里说和,不过却没听说一个说成了的,到了今年,都十六了也未听见定亲。
二太太琢磨着,若是自己有个亲闺女,无论如何也要巴上这门亲的,就是谢珠,前一阵子,二老爷还私下里和她商量过,早早的寻一门好亲事定下来,以免耽搁了下去,话里话外的也想着巴望安平王府的高门槛呢。
二太太当时表面上笑的一脸贤德。心里却不以为然暗道老爷糊涂,即便谢珠真真是谢家的姑娘,她生母却实在的上不了台面。
想到此,二太太心里暗恨不已,那年自己刚滑了胎,还没出小月子,二老爷却不知怎的着了凉,也病的卧床了,自己不能近身伺疾,几个姨娘过去,她又不放心,于是特意挑拣了一个外屋伺候的小丫头,过去伺候。
小丫头叫菱花,平日里瞧着倒是个老实,一脚踹不出三个屁的主,成日的低头干活,木木呆呆的,却不想二太太这一下可错了主意,瞧着傻笨,却有那些不正经的心思,二老爷还在病中,这就直接服侍到一个被窝子里去了,二老爷病好了,这丫头的肚子却也大了起来。
恨得当时自己差点咬碎了牙,宝杉他娘就堵了她好一阵,可那是自己的陪房丫头,也还罢了,左右和自己是一条心,也是自己做主抬的姨娘,以彰显自己的贤良淑德,可这个菱花却是个什么下贱的货色。
有时候二太太心里也恨的不行,真正的二老爷和大老爷是一个爹娘的亲兄弟,这方面都是不挑不摘,有奶就是娘的,房里三妻四妾的还不足,成日里竟弄些不入流的货色。
二太太给菱花下来几个绊子,想着落了她的胎,寻了人牙子来远远的卖了干净,却不想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却是个深有心计的,寻常手段都被她险险的躲了过去,好在生谢珠的时候,因调养不当血崩死了,不然也是个大麻烦。
也因此,二太太从心里厌恶谢珠,瞧着她那一副故作的怯懦样儿,就忍不住想起她那个亲娘,别瞧着不吭气儿,关键时刻下死力的恶心你一次,就够你受的了。原本打量谢珠出身低,又是个女孩,说不得二老爷就不怎么上心。
这话却也不错,但到了时候,二太太发现,二老爷表面上虽不闻不问,心里还是有谢珠这个亲闺女的,想着给她寻一个好婆家,这一点上,谢珠比大房那边的谢雅谢贤都要有运气的多。
只是二老爷的心未免太大了些,当自己闺女生的是个绝世的美女不成,就要上赶着巴结安平王府的高枝,不说谢珠,就是她娘家的两个亲侄女,那可是慕容府嫡出的贵女,她哥哥烦人说和了几次,都软软的碰了钉子回来,别说谢珠这个出身了。
而且瞧秦思明的样儿,谢桥倒是还有几分成事的指望,不过年龄却有点过小,打量即便秦思明瞧上了谢桥,让他等上四五年也是不成话的。
想到此,二太太略略撇了眼谢珠,却见虽低着头,眼角的空儿,却一错不错的盯着前面的几个少年,心里不禁冷笑,真真和她娘一个样儿,不定是计划着什么歪心思呢。
这边老太太让谢桥吃了半盏茶,消停了一会儿子,见那边谢宝树几人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才笑笑道:
“真不知你们到底着急个什么劲儿,咱们自己家的园子,自己家的湖又跑不了,值得这么着急上火的,罢罢罢,我看我还是识相点,不在这里让你们几个小的嫌了,早早的回去窝着是正经”
谢宝树忙道:
“祖母却说哪里话来,祖母若是精神头好,不如和我们一起上船上消散会子吧,那水面上的风一吹,倒是别样的清爽,顺着水蜿蜒过去,咱们的园子也尽收眼底,倒是更有趣致的”
老太太点点他笑道:
“不用拿这些话哄我,祖母素日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祖母不过说着玩的,逛了一上午,祖母是真的乏了,你们自去吧,等过几日,湖上的荷花开了,祖母再让你陪着划船散心,咱们祖孙好好的乐上一天”
说着扫了眼谢桥,又叮嘱道:
“你妹妹是个身子弱的,不可让她跟着你们胡乱的吃东西,凡事要替我看着点她才好,不可在船上胡闹,回头若是掉下水去,可不得了”
又吩咐谢妈妈去叮嘱船上两个撑桨的婆子,必要慢慢的,不可太快了去,又特特留下稳妥的巧月跟过去服侍,扭脸却扫见谢雅姐妹,微微一叹道:
“你们几个也和三丫头一起去玩会子吧,想来现在让你们回去歇着,也是睡不着的。”
谢雅眼睛一亮,谢贤却拉她的手,笑着给老太太福了福,老太太目光扫过谢贤却暗暗点头,别看同是庶出的丫头,这谢贤却还是个聪明会看眼色的,谢珠也蹲身一福,二太太瞄了她一眼,心里不禁暗笑,老太太这是画了个天那么大个饼,放在这几个面前,就是不知道她们可咬的下去吗。
几个小辈的恭送老太太一行人远远地走了,这边丫头婆子们忙着收拾不提,几人见大人们都走了,倒是都去了拘谨,流露出几分本来的性子来,说下大天来,最大的也才十五六的年纪,认真说,都还是孩子,即便稳重,也有几分是装出来哄大人们高兴的。
张敬生第一个跳起来招呼:
“咱们快些上船,顺着这边撑过去,那边我刚才瞧见,虽没有那莲荷却又几丛青翠的菖蒲草亭亭而立,咱们过去瞧瞧。”
几人都有些跃跃欲试。
穿过铺着石子的小径,下面就是渡口,靠岸泊着一只碧色青幔的画舫,她们一行八个人上去,再每人跟上去一个随侍的丫头,就满满当当的了,剩下的婆子们,索性被谢宝树遣了出去,省的她们管头管脚的瞎咋呼。
谢雅谢贤包括谢珠,这都是第一次上来玩儿,以前却只远远的看过老太太带着几个人,顺着岸边撑一阵子罢了,故此三人都觉异常新鲜,谢雅这边瞧瞧,那边看看,一时竟然把那恼恨谢桥的心思丢开了不少。
谢桥说实话,真不怎么新鲜,别说这种慢悠悠的画舫,就是漂流的气阀她都玩过,比这个不知刺激新鲜多少倍,况且撑桨的婆子就怕出闪失,特意的撑的极缓慢,虽渐渐向湖心划去,却稳当的如在平地。
舫中装饰精美,处处含着巧思,置有固定的矮凳平案,想来在此饮宴笙歌也是可的,巧月巧兰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把带上来的小点心和酒摆在桌上,巧梅自去船尾那燃着银丝碳的小炉子上烧水泡茶。
几个跟上来的小丫头,莫不安分的听她们三人的使唤,即便是跟着二姑娘三姑娘来的大丫头,也不敢稍有违逆,巧字头的三个大丫头,从小是老太太身边□□起来的,自是比别人有体面,即便如今巧梅跟了大爷,巧兰跟了三姑娘,那也是因为老太太疼爱孙女孙子的缘故,那每月份例的银子,还是从老太太哪里按大丫头的规格出的,就是大太太二太太见了,也要客气的称呼一声姑娘,何况她们,这就是各人的命,半点争不来。
谢桥斜靠在一侧,歪着身子向外瞧,日暖风和,蓝天如洗,远处的亭台楼阁映着一汪碧水,真如一幅最美丽的山水画。
忽听得耳边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谢桥回过头来,发现舱中如今却只有她和对面的秦思明两人,其他人都在前面或后面的的平台上,看那船婆子撑桨玩耍呢。
秦思明坐在对面,手里有一搭无一搭的拨弄着案上一架七弦琴,见她回头,扬起一个笑容道:
“你怎么不去看那婆子撑桨,你几个姐妹都很是新鲜的”
谢桥笑了:
“我进京时,一路坐了几月的船,日日的瞧,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趣了”
秦思明一挑眉:
“哦!你来时走得京杭大运河,那里河道宽,且两岸的风景一时一样,的确与这人工雕琢的不同,前年春,我随着皇上南下过一次,也走的京杭大运河,如今却都还记得呢”
说着,秦思明不禁想起了江南的迤逦风情,最重要的是,躲开了府里的乌烟瘴气,那里却难得是个清净的地方,当时站在船头,他就想,若是从此不回来了,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该是何等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