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自回来后,一直很忙。她既要了解现在以平州为圆心发散开的天下局势,还要处置自己手下不安分的人。
公主从来没有忘记,她之所以出事,秦景之所以被下毒,是因为她自己的手下出了内应,被陈昭趁虚而入。
公主把所有的下人喊到了院子里,就开始筛选是谁出卖的她。
“公主,我就知道你没事!”时隔一年才见到公主,小庄宴个子抽长了不少,乍一看,还真有点“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青葱感。跟着自己爷爷过来,他才见到公主的面,眼睛就又亮又水汪汪,飞快扑向公主。
公主被他这么激动的架势吓一跳,小孩儿跟个射向自己的炮弹似的,被他一撞,自己站得稳吗?
秦侍卫帮公主解决了这个难题。
秦景和侍卫同伴们站在一处,离公主还挺远的。小庄宴冲过去的力道太猛,根本不给秦景留时间。秦景也就根本没赶过去救公主,他抬脚踢起一块石子,力道极准极快地弹向小孩儿的膝盖弯上,重重一顶。小庄宴跑得高兴呢,膝盖一痛腿一软,“哎哟”惨叫着跌倒了。
“公主,有人欺负我……”庄宴委屈地抬头,想向公主告状。
他趴在地上慢慢扬起小脸,眼眸眯成可爱的水滴状,萌得不得了。结果他伸手抓住一片衣角,觉得不对劲时抬头,看到的却是纤尘不染的白底兰开缠枝长裙,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儿低头看着他,只有一只眼的黑瞳闪着奇诡的光泽。
“你、你……妖怪啊!”小庄宴尖叫一声,往后退。居然有人的眼睛是那个样子……
小女孩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不转睛,任他被自己的异样吓到。她回头,特别认真地看着公主,“公主,这就是你为我指婚的对象吗?”
“……噗!”公主手中茶盏飞出,一口茶喷出,呛得直咳嗽。
小庄宴更是惊恐得跳起来,“什么指、指婚!你不要胡说,我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这就对了啊,”檀娘觉得自己得到了认同,“公主说要把她的人给我指婚,你都说自己是公主的人了,当然没错。我和你现在当然没关系,以后就不好说了。”
她定定看庄宴许久,从袖中掏东西,发现自己没带占卜的器具后,有些呆愣。她眸子光澜飞烁,似在计算着什么。然后她似失望,回头跟公主说,“能不能换个人?”
“你还嫌弃我!”小庄宴气得哇哇叫。
公主咳嗽得更厉害了,一边咳还一边笑。她随口哄骗檀娘的哎,哪里有指婚?她要是指婚,木兰锦兰这么大了,都还跟着她干嘛?
不过檀娘和小庄宴的鸡同鸭讲似的对话实在太好玩儿了,她越听越是忍不住笑——檀娘是真的担心自己嫁不出去吧?
檀娘确实挺忧心自己嫁不出去的。
他们族中不是每一代都会出现像她这样灵异的圣女,圣女出现的机会,说是看天眷,其实就是看运气。每出现一个圣女,珍贵程度堪比国宝。族人恨不得把檀娘给供起来,每天三炷香地跪拜许愿——嫁人?不不不,圣女是大家的,怎么可以被亵渎!
但是檀娘并不是就因此要莫名其妙地守身如玉,族中根本没有类似的规定。而且相传,圣女的后代,有很大可能还是圣女。族人挺支持她嫁人,就是自己不敢娶圣女而已。
大家就把目光放到了族外。可是族外人,一见檀娘的异样就害怕。而且想到自己娶的老婆这么诡异,可能对自己的什么事都一清二楚,大多数男子都会退而却步。
没人敢娶檀娘。
偶尔的几个勇敢之人,也因为各种原因被嫌弃。
檀娘的婚事,从她出生起,爹娘和族人就为她头疼。到现在,还是没解决。
公主肯帮檀娘解决这个人生大难题,檀娘登时舒了口气。
就是她跟公主回来后发现,身边的所有男性,全是大她一轮的。所以小庄宴的出现,才让檀娘误会了。
公主笑够了,肚子也好疼。她本来酝酿出来准备抓内贼的严肃气氛,都被檀娘和庄宴两人的话搞得没影儿了。公主懒懒挥手,“小宴,檀娘刚来没有朋友,你多照顾她知道吗?不要欺负人家。”
“……明明是她欺负的我啊!”庄宴觉得人生真绝望。
他在公主心中的位置,是越来越低了吗?之前被秦景抢走,爷爷说男女之间的感情不能强求,让他不要胡闹;现在来个和他一样大的小姑娘,也要跟他抢公主!
他怨恨地瞪檀娘一眼。
檀娘重瞳微动,看向他。小庄宴双肩垂下,吓得低下头——这个人的眼睛怎么这么奇怪!
檀娘看着庄宴:唔,只是害怕,没有厌恶,比她以为的要好。凑活吧。
直到现在,檀娘都没有意识到公主根本是骗她的,她一直以为公主是真的会为她负责婚嫁。公主这个骨子里坏的人,也故意不点出来,就等着看笑话看热闹。
檀娘满意地被心不甘情不愿的庄宴带走后,公主没兴趣审问是谁出卖了自己,一抬手,“拉下去,请李公子来,当着我面公开审问。”她口里的“李公子”,是开宴后来投靠她的门客。等她以后开府,说不得是要跟着她一起走的。
公主想着自己也不缺钱养闲人,试了对方是真有本事后,就把人留了下来。现在,她手下很有几个不小本事的门客。都等着平王这趟出征回来,推荐给平王。
李公子来了,先向公主请安,然后搬高堂,坐在侧位,开始审问。
一排侍女、小厮、侍卫,都被带了上来,被问及各种细节。
一时间口争舌辩,众说纷纭。李公子判断着众人中的谎言,一一排除,大道理分析得一堆又一堆,听起来很快就能把内应找出来。
一个时辰下去,大部分人都摘除了嫌疑,就剩下木兰、锦兰等四个大丫鬟,还有三个侍卫。其余人都站在一边围观,看李公子还要怎么审。
李公子自信满满,向公主看一眼,想让公主看到自己的本事,却见到公主优雅地打个哈欠。他心一凛,额上冒冷汗:公主这是不耐烦了。
果然,在休场的时候,秦景就找他了,“公主身体弱,希望李公子不是真的要公主听你审一下午。”
李公子欲哭:人证物证这么难找的情况下,从公主的一百多号下人中,只留下七个嫌疑人,他认为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啊。
下午开审时,李公子要继续问时,公主不耐烦了。公主抬手做个停下的手势,“就剩下七个人了,先打一顿再说。”
“这个,公主,”李公子为难道,“不教而惩为之虐,您这也太粗暴了。”
公主漫不经心说,“李公子,你看看,他们七个都是我身边伺候得比较近的人。我出了事,杖杀他们也是应该的。现在打一顿,还算轻的。不然一会儿你查出内应了,只能打一个……那多可惜。”
“……”七人都齐齐打个哆嗦。
几人都心绪不定。有的在怨恼到底是谁,连累了自己;有的在怕这位李公子本事不够,弄个冤假错案,把自己给冤枉出去;独有木兰是真的汗流了一身,神思恍惚,冰火两重相交。
七人中,女的打了十棍,男的打了三十棍,都是结结实实,由侍卫们亲自操守。这不仅是打人,还有扫面子的意思。公主的院子里噤若寒蝉,每个人都把心中公主的地位提升了再提升,提醒自己以后可千万不能犯错。
人打完了,李公子灵机一动,想到了主意。他要公主先进屋歇息,他分别审问几人后,回来就把答案告诉公主。
公主“嗯”一声,她也累了。
本该是大丫鬟伺候公主进去,可现在,四个大丫鬟全被叫出去问话,二等丫鬟很少进公主的主屋,又经过刚才院子里的刺激,现在战战兢兢,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服侍公主。
公主的侍女们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倒是秦景进去了。众人松口气:有秦侍卫在,公主就不会向大家发火了。
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立屏后,月白细纱帐子勾起,公主歪靠着弹墨大迎枕,发着呆。秦景进来,她感觉到阴影,扬了扬下巴,示意秦景坐在自己旁边。
秦景伸手摸她额头,又探她手腕,觉得她一切正常后,听公主轻声,“你猜是谁背叛的我?”
秦景没有答她。
公主横他一眼,他才道,“属下希望没有人。”
公主失笑,坐起来,靠向秦景,“我猜是木兰。她方才脸色就不对……我虽然不喜欢管下人,可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底。”
公主目中有深切疑惑,“为什么背叛我?我很坏,很差劲吗?我就是喜欢捉弄他们,动辄的打骂、克扣月钱,我都从来没干过。为什么背叛我?”
秦景揽着她肩的手微紧,“公主,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公主瞥他,“你又不在意?”
秦景是不在意。
公主怒,“你真是一点也不关心我身边的事!”
秦景顿一下,“别人的心事,属下又怎么控制的了?属下只能管住自己,属下不会背离公主。”
公主笑逐颜开,她等得就是秦景这句话。他说的自然是心里的大实话,听在公主耳边,这实话比情话要好听得多。
秦景的很多真心话,都让她特别喜欢。
一会儿李公子进来报告情况时,发现秦侍卫脸红透,站得离公主老远,而公主鬓角微乱,雪颊染霞,正不满地对秦侍卫横眉竖眼,甚至顾不上看李公子……李公子咳嗽一声,打断了公主的好事,他自己也很尴尬。
等公主想起李公子了,李公子才说了调查结果,“是木兰。”
和公主之前猜的一样。
秦景不禁看向公主,怕她伤心。公主正在心里诽谤秦景的薄脸皮,李公子的结果,对她的影响,没她以为的那么大。她就“哦”一声,把这件事放下了。
秦景放下心:牺牲自己来转移公主的注意力,看来确实行之有效。
“公主要把木兰如何处置?”李公子积极为公主出谋划策,想在公主身边谋得一席之地。
“把她给我娘吧,前因后果你都写个册子,递上去。”
“是!”李公子一阵激动,公主这么快就给他向平王妃搭桥了,在平王妃面前有了印象,引起平王的注意,还会远吗?
公主太知情识趣了!
平王妃是怎么处置木兰的,公主不关心。她再没见到过木兰,而她自己要应付大大小小的宴席,并没有因为之前和秦景那一抱,就扫了平王妃的兴致。
平王妃依然努力拆散她和秦景。
不光每天拉着她赴宴,还给秦景找了活。平王妃告诉她平州人手不够,希望她懂事点,借点人用。公主含泪把自己手下的侍卫一一借出去,最后连秦景也被借走了。
平王妃根本不提给她找夫婿的事,端的是义正言辞,“宜安,你要乖一点,不要给娘添乱。现在人手紧张,阿静出门,都只剩下一个侍卫可用,其他的都被你爹借走了。你已经好啦,起码手下人都留在平州,你要用的话,随时可以召回来。”
“我想要秦景……”公主嘤嘤婴咬手帕。
平王妃指给她看千千万万的大好儿郎,“宜安,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看,他们都为你竞折腰呢。”
“娘你不要这样!”公主无奈了,这有什么用啊?
平王妃又道,“宜安,人手是真的不够用。”
“……”人手确实少,公主是知道的。
她爹一直在缺人中,急召天下有才之人。大部分可用之人都被爹带走了,得有人守着平州啊。公主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噘着嘴不高兴,看娘把她的人全都借走。
庆幸的是,自从陈昭给她一年的教训,她恢复记忆后,性格没有以前那么尖锐了。起码,不会秦景一刻不在跟前,一刻听不到秦景的声音,公主就心慌意乱。
她现在能接受秦景短暂离开她,只要她知道他去哪里了就好。
在这期间,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作为一个小八卦,传到了公主耳中——陈昭居然重新回到邺京,向新皇投诚,投靠了朝廷。
公主愕然,心里不知作何想:是因为她的原因,让她爹损失了陈昭这员厉害人物?
陈昭一直没有正式投靠她爹,一直是在为她爹做一些不方便平王出马的事。陈昭的能力,公主从来不怀疑。而现在,或许正因为跟她翻脸,陈昭投向了朝廷那一边!
先不说陈昭这种左右逢源的墙头草人物,居然能哄得两边都不杀他,他的本事该有多大。
单说陈昭是重生的,他知道未来的许多发展轨迹,知道许多战事的起末。前世他虽然从来没离开过康州,公主却绝不敢以为他身为皇帝这边的人,会什么也没做过。
这样的一个人,带着两世记忆,还带着她爹让他做的一些隐秘事,一起投靠朝廷——平王得气疯了吧?
正是因为觉得陈昭的反叛是她造成的,公主心里愧疚,当平王妃管她借走秦景时,她才没有反抗得那么厉害。
她只跟平王妃约定,“不许派秦景危险的事!我要每晚回来,都能见到秦景。”
平王妃自然知道不能逼得太甚,点头答应女儿的约法三章。
公主看平王妃把秦景派给了她大哥,这才是真正放下了心。她又跑去缠大哥,要大哥发誓照顾秦景。
刘既明的手臂被公主摇个不停,公主的痴缠弄得他头晕眼花,“我怎么照顾啊?小小一个平州,又不需要打仗,我就算想弄死秦景,也不容易吧?”
“反正如果秦景在你手里出了意外,我就再不理你了!”公主威胁。
刘既明笑着拱手,“不敢不敢,小的一定把秦侍卫供到神龛上,烧几柱香摆几盘瓜果,让大伙按照一日三餐的顺序,一起来拜拜,明儿一起得道升天呐。”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刘既明该用秦景时还是照用。他和秦景本来就无冤无仇,平王妃也没有特意吩咐,他很不必跟秦景过意不去。只是几天下来,刘既明实在可惜这个人物:武功这么好,办事能力也强,不含糊、不多话、不争斗,不愧是影卫出身。这样的人留在公主身边做个小侍卫,太大材小用了。
比平王妃立志于拆散公主和秦景,刘既明看了几年,反倒觉得这两人还好。就公主那一身的孔雀病,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大概也就秦景能全盘接受。秦景差就差在出身上。
盛世中这是没办法解决的,好处是,现在是乱世。
乱世中最容易出人物,秦景若能从中混出头,等爹夺了天下后,给他随便封个什么,平王妃再由公主求一求缠一缠,也就接受了。本来嘛,这个乱七八糟、百废待兴的时期,平王妃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也不可能找到多登对的门户。
登对的大门户全在邺京呢,他们现在能回到邺京去吗?不能。
谁又知道这仗要打多久啊?
刘既明找上秦景,旧话重提,希望引起秦景的重视。
秦景居然没像之前一样直接拒绝,而是道,“属下回去跟公主说说。”
刘既明惊讶,秦景的上进心,是被他挖掘出来了吗?
秦景心里有自己的考量,他很明确地知道平王妃不喜欢自己的出身。最近公主被王妃带着出门,努力为他争取。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心里不是不低迷。
如果王妃只是嫌弃他出身不好,那他努力挣一分功业,就可以娶公主了吧?
他希望他是堂堂正正地娶公主,而不是偷偷摸摸做贼一样,或者因为婚娶,还要引起公主和父母之间的不愉快。王爷王妃都是真心疼公主,秦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公主伤了王爷王妃的心。
当晚上回去,亲亲抱抱之后,秦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公主时,公主被吓住了,激烈反对,“上战场?打仗?这怎么行!绝对不行!那多危险啊。”
秦景解释,“这样才是建功最快的。”
公主狠狠瞪他:她当然知道,只要秦景能出人头地,爹满意了,娘就不会那么反对。
可现在她能让秦景离开自己的眼皮去跟着大哥,已经很了不起。再让秦景离自己更远,上战场去?她、她舍不得他。
公主问,“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秦景没说话,他以为自己的心意,一直很清楚很明白。
公主垂着头,泪眼汪汪地怅然道,“我怕你有了功名,就看不上我,就嫌弃我这不好那不好。我怕你走的太远,就不再想回头,想忘了我。我怕鲜血和战争激起你的雄心壮志,让你觉得儿女情长没意思,让你想干一番大事业,我却成为你的羁绊。我还怕……”
“不要怕。”秦景低头,抬起她的脸,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睫上的泪珠。他的手指那么硬,她的面颊却那么软。他的手碰到她的面颊,再不想离开。
公主眨巴着明眸看他。
秦景表情还是那么的冷淡,说的话却带给公主暖意。他说——
“我其实没有别的男子那样满心抱负壮志满怀,我也从没想建功立业拼出一番事业,我大约就是那种不求上进的人。我现在想求功名,想出人头地,所作所为,说到底,只是为了你一人。等我能娶到你,我就想留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该怕的人是我,我最怕自己配不上你的身份。”
“我到底只是一个侍卫出身,而你是公主,日后会一直尊贵下去,越来越尊贵。在你之前,我没有自卑过。你出现后,我多次遗憾自己身份低微。许多事情我想帮你做到,可我只凭自己,根本做不到。我想保护你,但我除了一身武功,什么都没有。就连武功,也不是万能的。你的地位越来越高,我只会离你越来越远。我想追上你,起码有保护你的机会,起码有被你需要的时候。我可以挡在你面前,而不是你来护着我。”
“其实这样也好,你给予我一切,我回报你一切。我的心早向你靠拢,头早向你低下,我的身份地位全由你附加。你若想夺去,我反抗不能,什么都不会有。你该对我放心……公主,秦景的所有,都取决于你。”
他又不说“属下”和“公主”了,他说的是“你”和“我”。
他说的平静,既不激动也不迷茫,他只是在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剖析给公主。语气平平淡淡,没有自贬,也没有清高,他说的是实话。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就这样娶公主。
公主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他都觉得委屈了她。
不想让她委屈,不想让她被人说三道四,想有能力护住她,他就不能只是一个侍卫。
当他只是一个侍卫的时候,陈昭只用派手下人全部出手,就能缠住他,而带走公主。一个侍卫,根本保护不了公主。
他心爱的姑娘身份太高,当危险到来时,那也不是普通人吵个嘴一样简单的危机。
秦景想要地位,想要身份。只有他变强大,他才有能力护住最心爱的公主。
公主原本只是想示弱、想撒娇、想要求秦景不要离开自己,但秦景说了这么多后,她就觉得自己太狭隘,太无理取闹。秦景把一切想得很通透,她心里知道,他是对的。
公主伤心道,“我只想你是我的侍卫。”
我一个人的,不和任何人分享的,只属于我的……侍卫大人。
“我是,一直是,永远是。”
秦景就差把心剖出来给公主看了吧。
他对她的喜欢深沉而浩瀚,永远不是简单的“我喜欢你”那么容易。他不喜欢说话,他更喜欢做给她看。前世他愿意为她去刺杀陈昭和白鸾歌,愿意为她而死。这一世,只是上个战场,秦景又怎么会不愿意?
公主眼圈通红:她都知道,她就是舍不得嘛!
秦景将自己的心事剖析给公主,自然也有他害怕的。
他手扶着她下巴,看着她沾着水雾的眼眸,问她,“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你会因为我从来没有上进心,而不喜欢我了吗?”
“那你是因为别人都说你的闲话,说你是靠着我而发家,觉得有损你男儿尊严吗?”公主反问。
秦景摇头。
于是公主也摇头,她伸手抱住他的腰,一个劲摇头。她开口说话,嗓音因为哭泣而沙哑,“我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建功立业的心,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地位……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
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这已经是公主第二次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上一次,是他被关在康州南明王府的黑牢中,眼前一片混沌,意识也模糊。公主就突然那么从天而降,抱着他哭泣。那时他心里那么难过,问她自己以后能不能去找她。
她那时就哭着说,她要他的。
在南明王府刑具的日夜折磨中,秦景也受不了。在见到公主前,他也萌生了死志。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见不到公主了,大概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南明王府……是见到公主后,公主的话,给了他活着撑下去的力气。
他一直不知道那时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公主真的去地牢找过他。
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之后的一切,都是他在做梦。
秦景望着泪凝于睫、哭得可怜的公主,忍不住失笑,他恍惚的神智回来。哭得这么惨的公主,又哪里是梦。
他低头,亲上她嘴角,温柔地抚慰她。
公主实在是太哀伤了,一想到秦景要抛弃她走掉,她就难过得恨不得死去。秦景现在越吻她,他越温柔,她就越伤心。
秦景亲都亲不下去,他被公主的伤怀给感染得哭笑不得,抱着小公主到床上,看她由一开始的小声抽泣,慢慢变成抱着他的腰嚎嚎大哭,他的袖口都被弄湿了。
秦景叹气,“别哭了……”
她哭得跟他得了绝症不日身亡一样。
公主哭得打嗝,声音软绵绵的,“你都不要我了,都要抛弃我了,我哭一哭怎么了!”
“……”公主那么大声音,恐怕外面守着的侍女侍卫,都听到秦景要抛弃公主的话了。
秦景真是冤枉,“你小声些……”
“你现在就嫌弃我了么!我就要大声,你能把我怎么办!”公主边哭边骂他,“负心郎、坏蛋、禽兽、不要脸……”
“……”秦景憋着笑,拍着她的后背,提防她别哭得岔气了。
虽然她哭得那么厉害,把他骂成了天下第一混账,秦景的心却很温暖:他知道公主喜欢他,他是不知道她这么喜欢他。
任性骄横的公主,肯为他哭成这样,秦景觉得自己死了也甘心。
不,他不能死。
他死了,谁哄哭得吐起来的公主呢?
秦景把上吐下泻的公主揉进怀里,又是叫人进来收拾,又是请老神医过来。他喂公主喝水,满心无奈,又好气又好笑,“都说不要哭那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