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老太率先走出来, 手里端着家里最大的盛菜的盘子, 那是江老头曾经闲来无事的时候用树干打磨的,几乎有脸盆那么大。因为太大的关系, 从做完以后一直都没拿出来用过, 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苗老太两只手牢牢端着盘子的两边, 小心不要让肉的汤汁撒出来。
第一碗菜,是青山村的硬菜——山鸡炖野兔, 别看这名字听上去像是一碗大杂烩,那味道绝对是一流的。浓稠鲜亮的酱汁, 扑鼻的肉香, 山鸡和野兔都是山上野生的, 平日里在山里蹦蹦跳跳, 全身的肉质紧实细嫩。
堂屋里就点了两盏煤油灯, 可见度有些低,即便如此,大家伙还是看着苗老太手上的这碗炖肉, 垂涎三尺。
紧跟着苗老太出来的顾冬梅手上端着的也是山鸡炖野兔,只是分量少了点, 这一盘, 是放到女桌的。
只是一盆山鸡炖野兔, 显然不能展示出苗老太的手艺,紧接着这盆菜,几人又陆陆续续从灶房里端出了爆炒兔肉,辣炒鸡杂, 酸菜兔肉,怕全肉太腻,苗老太还炒了一碗肉沫白菜,可是这会大家的眼神都被那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肉菜吸引了,只有一点肉沫的白菜,完全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了,厨房还炖着山菇炖小鸡,等大家吃完饭,再来一碗热腾腾的野鸡汤,这顿饭也就齐活了。”
苗老太看着大家的表情,将最后一盘菜放下,面带得意的说道。
“等会等会,怎么就结束了,野猪肉呐,我咋没看见野猪肉呢。”江老头听了老婆子的话,眼神恋恋不舍的从一盘盘肉菜上挪开,有些不满的说道。
天知道他想念自家老婆子做的野猪肉等了多久了,江城喉结动了动,这山鸡野兔的味道虽然也很好,可他就是忘不了当年那野猪肉的味道。
苗老太听了自家男人的话,瞪了他一眼:“我还把野猪肉藏起来了不成,只是这野猪肉啊,今天还真没法吃。”
这土生土长的野猪,和后世养殖的野猪不同,那肉有一股极其重的膻味,不喜欢的人还会觉得那肉有点臭。这山上打来的野猪,要是及时放血,那臭味还能轻些,可是在山上给野猪放血危险性太大,莫大栓几人打到野猪,是直接将野猪拖回来的,猪血全封在肉里,那味道也就更重了。不知道的人把野猪肉当做普通猪肉处理,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也就一般。
苗老太能将野猪肉做的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自然有她自己的处理方式。
“想去掉野猪肉那臭味,得先用淘米水泡几个时辰,幸好大栓分我们的那头小野猪是母的,要是换成公的,膻味更大,就是不知道那些切开的肉,是公猪还是母猪了。”
苗老太对着大家解释道:“那野猪肉跟咱们养的肥猪不一样,它的身上基本没有肥肉,把皮一剥,都是瘦肉,又韧又结实,等我半夜把猪肉炖灶上,明天晚上就让你们吃上又酥又烂的野猪肉。”
明天中午队上要做杀猪菜,家里的猪肉可以炖的更久些,保证皮酥骨烂。
江一留在一旁听着奶奶对做菜的事情讲的头头是道,忽然有些好奇,他记得奶奶娘家也是普通贫农家庭吧,怎么会这么多做菜的法子,按理,普通人家也没办法接触到这么多食材,没有机会让她练出这一手老练的厨艺啊。
“啥时候吃饭啊,我饿了。”江爱党凑近哥哥耳边,小声问了一句。他似乎被江爱国在背地里教育过,这些日子很老实,再也没有像第一天那样,试图抢过四妮几人手里的东西。
“吃吃吃,我这就给你们盛饭,托野猪的福,咱们今晚就奢侈一把,吃白米饭,不加番薯,十足十的白蒸饭。”
苗老太脸上泛着笑意,那几筐野猪肉让她心情大好,也难得大方了一次,蒸了整整一锅白饭,保证每个人都能吃到饱。
江老头没能吃到心心念念的野猪肉,有些不高兴,其他人看着那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肉菜,早就按耐不住了,等在顾冬梅和大妮盛完饭后,纷纷开动了起来。
大家的第一目标,都是冲着最大最肥的肉块去的,江一留夹了一块炖山鸡,肥嫩的鸡肉被浓稠的酱汁紧紧包裹,在煤油灯下泛着晶莹诱人的光泽。鸡块和野兔炖在一块之前,似乎大火翻炒过,一块咬下去,立马感受到了它表皮的酥脆,紧接着就是内里的柔嫩,可口的酱汁在嘴里迸裂。
江一留咽下嘴里的山鸡肉,夹菜的动作不自觉的加快了些。
这么多道菜里,江一留最偏爱的反而是那道听上去有些古怪的酸菜兔肉,以往江一留只吃过酸菜鱼,还从不知道,连兔肉也能和酸菜一起炖。
苗老太用的酸菜是自家腌制的,酸爽可口,兔肉吸饱了酸辣的汤汁,变得极其开胃,一口兔肉下去,仿佛整个味蕾都活了过来,只想吃点,再吃点,一刻都不想停下来。
整顿饭下来,大家都忙着吃菜,几乎没有一个人讲话,前所未有的安静,最后连肉汤都被大家用来拌饭,除了几片备受冷落的白菜,所有的饭菜都被吃的精光,每个人的桌子前,都堆积了一堆骨头,捂着肚子,打了个舒服的饱嗝。
“江老弟啊,你可真有福气,弟妹这做菜的手艺我算是服了,放到都城和海城,弟妹这手艺也丝毫不逊于那些大饭店的师傅啊。”
阮援疆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腹,比了个大拇指,毫不掩饰对苗三凤手艺的赞赏,乐的苗三凤把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顿菜,真是我这么多年来吃的最满足的一顿了。”白昉丘的中医是祖传的,从小就被培养了少食多餐的健康饮食习惯,每餐绝对不会让自己超过八分饱,特别是晚上,他还会刻意的降低食量。可是这以一切,都在今晚破了功。
这里头固然有许久没有吃肉的原因,苗老太的手艺也是极大的因素。
“我这手艺哪能跟城里的大厨比,阮老哥你可别这么夸我了。”苗老太嘴里说的谦虚,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了,看着大家如此捧场,心里刚刚那一丝心疼,彻底没有了。
“厨房还炖着鸡呢,我给大家盛一碗。”
苗老太十分热情地往灶房走去,阮援疆几人的手正要拦住她,苗三凤已经风风火火的钻进了灶房。
“刚刚不小心吃太撑了,这肚子那里还吃的下啊。”阮援疆叹了口气,不仅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个表情。
话虽如此,最后几人还是喝了一碗山鸡汤,别无它由,那锅野鸡汤实在是太香了,不喝简直对不起自己受到诱惑的鼻子啊。
当天晚上,阮援疆几人空着肚子带着一筐猪肉过来,回去的时候,没了猪肉,却带了一个个撑到爆的肚子,一个个用手撑着腰往牲畜棚的方向走去。
今天苗老太难得没有对江大妮几人实行饭菜限定,大妮和二妮还好些,知道克制,吃到肚子撑了就没有再吃下去。两个小些的肚子都高高鼓起了,还想往肚子里塞肉,江一留时刻注意着两人,联合着大姐二姐把人拦了下来。
直到那锅没有喝完的鸡汤被端回厨房,两姐妹才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收回来。
阮阮的年纪比两姐妹更小些,但是十分听话,几乎江一留一阻止,她就乖乖把碗筷放了下来,那乖巧的模样让江一留忍不住恍惚,想起了自己养大的侄女美琳。美琳跟她一样年纪的时候也是这么懂事。
可惜,这辈子估计不会有美琳的存在了。
吃完饭,家里的女人负责洗完擦桌,男人负责把水缸里的水挑满。几个孩子就在院子里,玩耍消食。等所有的活做完,大人们被叫去了江老头老两口的屋子,几个孩子则被赶回了房里。
因为阮援疆几人搬到牲畜棚的缘故,曾经他们住的那间房变成了江爱国江爱党两人的房间,按理江一留也该住过去,但他暂时在不想和那两兄弟住一块,也就趁着年纪小,和几个姐姐挤一块。
江一留有些好奇,大人们会聊些什么,假借上茅房的名义,偷偷从房里溜了出去。
“爸,妈,我的判决估计也快下来了,还不知道我会被送去哪里,这些年,爱国和爱党也只能拜托你们老两口了。”
江一留趴在门框旁,皱着眉。
现在青山村家家户户屋里的门都是草帘或是布帘,根本挡不了声音,江一留躲在门口,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爱国和爱党都是我们的孙子,总能给他们一口饭吃。”江老头看了看消瘦了不少的儿子,叹了口气。
从古到今,只有老子抗不过儿子,做爹娘的,哪怕被孩子伤透了心,只要孩子肯回头,做父母的总是会原谅他。江老头现在正是如此。
“老二啊,你以后可要老老实实做人了,不要再想着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苗老太痛心地说道,一想到儿子不知要被送去改造,心里恨毒了范晓娟。
“你当初——”苗老太话没说出口,在她看来,自家儿子当初还是心软了,怎么就白白放过了范晓娟呢,据说那个女人现在攀上了一个城里的老鳏夫,马上就要做城里人了。那种女人,哪来的福气。
江大川摇摇头,从棉袄的夹层里掏出了厚厚一叠票据。
“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那个女人不知道,这些年,我拿了不少东西去黑市里卖,别看苞米面番薯之类的东西在咱们村里不稀罕,可是城里多的是缺粮的人家要。这些钱和各种票据都是我跟人换的,当初我给了范晓娟一部分,其他的我留了个心眼藏了起来。”
江大川叹了口气,“我要是攀扯范晓娟那个女人,谁知道她会不会发疯将这件事说出来,偷集体粮食也就做个几年牢,这倒卖粮食,严重的,可能就要吃枪子了,我也只能忍了下来。”
江大川眼底闪过一丝阴郁,这事还没完,范晓娟把他害的那么惨,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你不要命了,这种事你都敢做。”江城压低嗓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
江大川苦笑一声:“爸,我已经知道错了,这些东西你们就收下吧,爱国和爱党每年都能分到不少口粮,加上这些,也够他们这几年的嚼用了。也算是我这个当爹的一点心意。”
“大川,你这么说是看不起我这个当哥的了。”江大海将票据推了回去,坐在他身旁的顾冬梅隐晦地掐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疼的江大海龇牙咧嘴的。
“老大媳妇,你这是做什么!”苗老太瞪了顾冬梅一眼。
“没,没啥。”顾冬梅缩了缩肩,不敢再有什么举动。
苗老太朝顾冬梅轻哼一声,江老头的脸色显然不太好。
“爸,妈,这些东西你们就收下吧,反正我也用不着了。”江大川没有意外顾冬梅的举动,换做是他,可能跟顾冬梅也是一个反应。谁会愿意养几个吃白食的孩子在身边,顾冬梅自己有儿有女,哪会稀罕他们二房的孩子。
这些钱江大川原先是想好好藏起来的,只是他怕自己不在的时候,顾冬梅会亏待自己的两个儿子。江大川有些后悔,如果他当初做的不那么过分,或许今天他也不需要担心这些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惯例有二更,时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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