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慌乱一颤,胳膊肘撞到了铁门,震得铁门“嘭嘭”的响了两声。
沈仲询慢慢地跨进来,在林初面前站定,手上仍举着纸巾。林初抿唇不动,抵着铁门又往里缩了缩。
角落灯光昏暗,却能将睫毛根根瞧清,沈仲询的视线从扇动不停的长睫上挪开,努力抑制想要拨弄的冲动,转向林初额头上的汗水,“擦一擦?”说着,又将纸巾往林初的鼻尖递了递。
林初撇开头,讪笑着夺过纸巾,却并不去擦,躲闪着眼神道:“谢谢,沈经理,你怎么还在这儿?我出去一下!”她指指右侧,沈仲询刚巧挡住了一半出口,她过不去。
沈仲询问:“怎么又下来了?”
林初随口敷衍:“买点儿东西。”
“买什么?”
林初终于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腿也动了动,驱赶蚊子,心里不由想到沈仲询的穿着最能防蚊,一时走神,沈仲询唤道:“林初?”
林初反应过来,笑了笑:“买点儿吃的。”
沈仲询道:“我陪你去。”
林初蹙了眉,见面前这座大山似乎生了根,本就昏暗的角落更是被他遮挡住了大半光线,连空气都愈显闷热,忍不住道:“沈经理,我不用你陪,你这样子我真的很为难,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是能不能拜托你别老说‘陪我’,你也说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冲动地说完最后一个字,林初又有些后悔,她最怕遭遇尴尬。
沈仲询一时没有吭声,目光凝向满脸不耐的林初,见那秀挺的鼻头上渗满了汗水,他自个儿也觉得热,不由解开了一颗衬衫纽扣。
林初受不了敌方的毫不理会,刚想开口叫他让路,却见沈仲询猛地挥掌过来,惊得林初缩紧脖子低叫一声,双眼立刻阖紧,“啪”的一声巨响传至耳膜,身后的铁门嗡嗡发颤,林初又是一声低叫。
沈仲询离得林初愈发近了些,微一低头便能闻到淡淡的头发味,他缓缓收回手臂,摊开手掌道:“别怕,我拍蚊子。”
林初慢慢睁开眼,正见面前宽宽的手掌上躺着一只硕大的蚊子尸体,血渍在中央化开,她忽觉颈后痒痒,忍不住探手挠了挠。
沈仲询却在这时慢条斯理道:“林初,我考虑了一下,拒绝是你单方面的事情,追求也是我单方面的事情,我决定还是追追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林初索性干干脆脆:“沈经理,我跟你直说了,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也不会喜欢你,这和我有没有男朋友,你决定追不追都没有关系,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罢,林初松了口气,顿觉轻松。
沈仲询一怔,许是没料到林初如此不留情面,不知该如何接话,连脖子都涨红了几分。又有住客从外头进来,乍见到角落里的两人,唬了一跳,拍着胸脯碎碎念叨着进入电梯,林初尴尬的面红耳赤,用力推开沈仲询,急忙从铁门里钻出,清新的空气蹿入鼻腔,她顿觉凉爽。
林初不再理会沈仲询是否还在后头,只径自穿过捷径,往超市跑去。仔细的挑选了一个灯泡,她又顺手买了一瓶花露水,付完钱走出超市,她立刻将花露水往颈后浇去,这才稍稍止了痒。
回到楼下,已不见了沈仲询的身影,她长舒了一口气,但愿此事就此完结。
房间里头漆黑一片,桑飞燕替林初打手电筒,心惊胆颤的看着她站在两张凳子上头晃晃悠悠:“你小心点儿啊,要是不行就明天再装!”
林初笑道:“小事情。”她扭开灯泡,将新购来的灯泡重新扭回,又让桑飞燕开灯试试,炸亮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
下地后便听桑飞燕问:“哎,楼下那帅哥,你拍照了没?”
林初耸耸肩:“我下去的时候早没人了。”
桑飞燕直道“可惜”,转身又跑回房里看起了电视剧,林初把玩了一阵坏灯泡,又环顾了一下简陋的卧室,水泥地和墙壁都凹凸不平,细小的虫子在壁上攀爬,才换上的灯泡上头立刻粘上了一圈飞虫,她不由叹了口气,悻悻的倒在床上。
那头沈仲询心不在焉的开着车,脑中不断循环回放林初先前说的话,低落似潮水涌来,汹汹地灌进每一个器官,他忍不住又解开了一颗纽扣,闷热却难以化解。
等红灯的时候他掰了掰后视镜,镜中的那张脸棱角分明,眉粗眼厉,没有任何岁月留下的皱纹,又哪里显老,他自认模样不差,读书时的追求者也甚多,只是工作后鲜少接触女性,但也不能因此证明自己没有吸引力。
沈仲询又想,林初毕竟才毕业一年,也许始终有些孩子心性,她这样的年纪,总会不自觉的模糊年龄段,就像七八岁的小孩儿会管十八岁的女学生叫阿姨。林初觉得他的年纪大,待她再成熟一些,也许就能明白过来。
儿女情长不是生活的全部,在这个罕见的炎夏,南江市的角角落落都在随着时间快速运转。
临市的党政代表团将来南江市考察,届时省委领导和市委领导都将出席活动,考察团的首站是南江市的新兴产业园,第二站便是考察当地的城市建设,城投旗下的所有单位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同一时间,褚钱项目公司的招商活动正在有序进行,各类餐饮娱乐集团都将目标锁定在景区周边,竞标工作在紧锣密鼓的展开,酒桌成了常去之地。
林初最近没有了任何娱乐活动,手机成日静悄悄的,倒是办公桌上的电话总时不时地响起。这日她正在忙着处理宣传栏的信息,抱着一堆画报站在宣传栏前比划,身后的走廊上同事们来来回回不停走动,都在为下周的考察做准备。
林初抽出一张纸,在窗前摆弄了一下,总觉得不太美观,正在苦恼间,突然有人欺身靠近:“美女,那边儿的什么管理部里头怎么没人?”
林初匆匆瞥了他一眼,回答道:“应该都在会议室开会,你可以进去等一下!”
那人问道:“你应该也是里头的吧,你怎么没去开会?”
林初这才正眼打量他,那人一身时髦装束,左耳上的耳钉闪闪发光,头发往中间拢起,该是精心打理过,此刻他正朝林初眨眼睛,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林初并不回答,只说:“你有事可以进去等一下,还有十五分钟会议应该就结束了。”说罢,她不再理会那人,继续专心处理手头的画报。
那人又靠近几分,嬉皮笑脸的说了声“谢谢”,便往前面走去了。
过了许久,林初才将宣传栏更新完毕,又抱着一堆废弃的材料回到了办公室,一进门便见同事大姐朝她招手:“小林啊,来来来,咱们科室里头终于又来了一个年轻人了,介绍一下,他叫薛权,刚刚轮岗到我们科。”又转向薛权说,“这是林初,你们都是年轻人,有话聊,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她,这丫头厉害得很!”
薛权笑道:“我们见过了,刚我在外头还问她问题呢,倒是挺——”他眨了眨眼,“‘热心’!”
林初一笑,“没想到这么巧,你好!”
两人客气了几句,便回到了各自的座位。林初手头上的工作一大堆,这几日一直焦头烂额,同事大姐捧着水杯坐到她身边,小声道:“他就是那个带背景进来的,应该只呆两个月,长得倒还真不错,就是娘了点儿。”在她看来,大男人戴耳钉,就是娘娘腔。
林初笑道:“还好吧。”
同事大姐又说:“哎,你工作这么多,分他一点儿也行啊!”
林初抬头望去,见薛权正捧着手机,优哉游哉的躺在椅子上,也不知是不是在打游戏,她摇摇头:“不用了,我能处理。”也不知对方是哪路的神仙,她不敢劳烦。
周五那天林母打来电话,让林初双休日别回家:“听说检修电路,这边要集体停电,都怪你爸买的房子,买了人家的职工宿舍,和里头的公司一个电路,停电就一起停!”
林初担心道:“要停多久啊,这天热成这样,没有电怎么吃得消。”
林母说道:“所以我让你别回来,我跟你爸这两天暂时住到你爷爷奶奶家里去。”
爷爷奶奶家中没有客房,次卧早改成了杂物间,里头堆放着老人家舍不得扔掉的纸箱和瓶瓶罐罐,还有爷爷没来得及卖得塑料瓶,哪里有地方睡觉。
林初想了想,说道:“你们干脆就住宾馆,别想着省钱,爷爷奶奶家里根本住不下,空调在他们房间,你们去了也只能吹电扇!”
林母敷衍的应了几句,显然并不理会林初,林初知道林母一定舍不得花钱,心想自己还是要回去一趟,将他们强行拖去宾馆才行。
这个念头刚刚形成,她便接到了叶静打来的电话。
“初初,你陪我去趟医院吧。”
林初心中一凛:“怎么了?”
叶静支支吾吾:“我下面有点儿不舒服。”她难以启齿,只说可能是消炎工作没有做好,林初倒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其他事情就行。
“我这两天有个堂姐过来,抽不开身,你礼拜天从家里回来以后陪我去吧。”
林初问道:“没有关系吗?能再等两天?”
叶静回答:“我也不清楚,我再吃两天药看看,礼拜天再找你。”
林初应下,挂断电话后又将剩余的工作完成,转眼下班。
刚走到楼下,便见杨纯贝等在那里,见到林初后她笑眯眯上前,与她一道往公交站走去,说了几句便问起江晋的近况:“我给他打电话,他一直就说忙,答应了请我吃饭也不守信,你跟他最近有没有联络?帮我约约他呗!”
林初说道:“我怎么会跟他有联络,他是记者,可能真的很忙呢?”
杨纯贝叹气道:“我想你们应该挺熟。”正说着,便见一辆车子从单位大门里“嗖”一下驶出,擦过她们身边后转眼就消失在尽头。杨纯贝扯了扯林初的胳膊:“那人就是你们科室里新来的那个薛权吧?好多人让我向你打听他的电话呢,你要不要分享一下?”
林初笑道:“你们太看得起我了,我没他电话!”
杨纯贝捂嘴笑了笑:“我就是这么回给她们的,我猜你也不会那么快有,她们还不信呢!”
两人说说笑笑,待公车驶来,她们才挥手道别。
林初打算明日看情况回家,也不知爷爷奶奶家的空调功率是否足够,冷气能不能扩散到客厅,否则父母真得热晕。
那头沈仲询又一次坐上酒桌,吃吃喝喝直到天黑,半途文佩如打来电话,追问道:“你上次说要处的姑娘,怎么没一点儿动静?你爸这里我可不好交代啊,要不明天你回来一趟,干脆再见见别的姑娘!”
沈仲询一时没了胃口,酒桌上的几人喊他继续喝,沈仲询笑着示意了一下手机,放下酒杯站到了窗边,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才恍然发现竟又过了一周,也不知林初境况如何。
思及明天周六,他回应道:“明天我有事,别的姑娘就算了,最近比较忙。”
文佩如有些不满,却又奈何不了他,只得好言好语的又劝了几句,才在一众喧闹的劝酒声中挂断了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