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恍然大悟:“怪不得世子没揍他。”
未必真做出什么来才算非礼, 一个男人敢对一个清白姑娘说出这种话来, 本身就值得暴打一顿了。
沐元瑜想了想, 承认:“我没想过要动手。”
她就只是震惊,但由头至尾没有愤怒。
两个丫头都暧昧地看她。
沐元瑜本来还坦然,叫看得渐渐脸热起来:“你们什么眼神——干什么。”
“世子向来聪明远胜婢子们, 哪里还用问呢。”观棋眼神发亮,挨过来嘻嘻笑道,“我跟世子从云南回来, 送李神医去十王府时见过那位殿下一回, 确实十分地出众。世子若和他都有意,岂不是正好。我看他勉勉强强也配得上世子, 世子把他拿下了, 正好也有了他的把柄,他再想把世子的秘密抖落出去, 就得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跟着遭殃了。”
她一贯是个使力不使心的,能这么有理有据地说出这番话来, 是比较难得了。
鸣琴都想了想,赞同道:“不错。”
生苗女儿的心里, 未婚男女你情我愿就是天经地义,至于别的,押后考虑并不着急。
“怎么就不错了——”沐元瑜头疼抚额, “我没有觉得, 他也未必真有这个意思。”
两个丫头对视一下, 又齐刷刷移回来看她, 嘴边都含笑,目光更暧昧了。
观棋还双掌合十感叹了一句:“唉,我们世子长大了,知道慕少年了。”
“什么慕少年,那是慕少艾。”沐元瑜无奈纠正。
观棋捧了脸:“哇,世子承认啦。”
“没有,没有,我承认什么了——”
主仆正笑闹着,临画进来传话:“世子,一队锦衣卫堵在门前,说要查刺客,叫把我们宅子的人都叫出去。”
沐元瑜止了笑意,微微愕然:“查刺客,怎么查到我这里来了?”
观棋不满帮腔:“就是,这些没用的,白有那么大名气,连个围场也看不好,害得世子受伤,现在不赶紧去抓刺客,跑来我们家干什么!”
临画摇着头:“为首的那个百户很不客气,要不是刀三哥他们拦着,直接就要闯进来了,所以我赶着来告诉世子一声,还没来得及问他们为何这样。”
沐元瑜奇道:“怎么,他们抓不到刺客,还打算着栽到我头上来不成?”
她站起来往外走。
到了前院,隔着影壁,已听到大门外熙攘的吵闹声。
刀三响亮的嗓门喝着:“锦衣卫怎么了?锦衣卫就能私闯民宅啊——不对,是官宅!小兔崽子们,横的什么,爷爷打遍全山无敌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另一个有两三分熟悉的声音阴恻恻地道:“本官当的是皇差,你敢阻拦不听从,诏狱有的是刑罚等着你,来人,给本官把他拿下——”
“慢着。”
沐元瑜加快脚步走了出去,一见为首那穿着长身盔甲的人是谁,就了然了。
“韦百户。”
韦启峰眉梢动了动,皮笑肉不笑地转目看向了她:“沐世子。本官奉旨查案,你的护卫横加阻拦,本官现要以抗旨罪捕他,得罪了。”
沐元瑜冷笑了一声,命令与锦衣卫僵持住的护卫们:“都进去。”
包括刀三在内,护卫们想也不想,俱听命后退进了大门。
沐元瑜接着喝道:“封门!”
韦启峰脸色一冷:“沐世子,你也敢抗旨?!”
“不敢。不过,韦百户,抗不抗旨可不是你说了算。”沐元瑜说着就向外走,“我自去向皇爷请罪,倘若皇爷也认为我是抗旨,我自然认罚。”
这土霸王好大的脾气,一言不合就要面圣!
韦启峰身后的锦衣卫们有微微的骚动,查刺客查到苦主家里还这么横,到皇帝面前哪能有好,要领罚的还不知是谁呢。
锦衣卫再是天家鹰奴,多少还是要看人下菜碟的。滇宁王府这样的门户,明显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
就有个总旗上前低声劝道:“百户,这小子性愣,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韦启峰脸色阴晴不定,他难得逮着这个机会能过来耍耍威风,这要半途而废,他既不甘心,当着下属,这份面子跌了又还怎么找补回来?
总旗无奈,跟这么个半途出家不知傍上了谁空降下来的上司也是辛苦。看韦启峰只是不动弹,但也不说话,显也是后悔了,但抹不开面子服软。
他只有自己上前追上了沐元瑜描补。
“世子爷,您别见怪,我们百户人严厉了些,心是好的。昨日世子遇刺,皇爷下令严查,我们确是奉了指挥使之令,前来府上查探,并非无故叨扰。”
沐元瑜也不是硬要拿捏人的性子,就停下了脚步,问道:“刺客没抓着?”
总旗摇摇头:“那刺客是从山那边来的,我们指挥使查到了他留下的路上痕迹,领着人翻山疾追,本已追到了他,还射中了他一箭,可惜功亏一篑,当时已到了山脚,那刺客在山脚下栓了匹好马,骑着马飞逃而去,结果还是叫他跑掉了。”
郝连英他们在山里追人,不可能骑马,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只有望马兴叹了。
沐元瑜明白了:“那又为何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什么证据显示那刺客逃了过来吗?”
总旗仍旧摇头,但解释道:“昨日世子说,在京里不大可能结下这样的死仇,我们指挥使就想着,那有没有可能是世子身边的人,这刺客手臂中了一箭,此刻身上挂了相,要找他容易许多。不但世子这里,我们别的兄弟们此刻也散在城里的各处医馆等处查探着,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前去就医或者买药。”
他解释得很有条理,沐元瑜就点头:“既然这样,我就把人召齐了给你们看看。”
她往回走,总旗跟在旁边松了口气——人家明明很通情达理嘛,百户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好好的一件差事非往砸了办。
沐元瑜想起又问他:“是哪只手臂?”
总旗忙道:“左手,上臂处。”
这容易。
沐元瑜走回门里,让把老宅里所有的男丁都召出来。
下人们陆陆续续地从府里各处跑了来,经过沐元瑜才进京时的一回清理,这些人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但连着护卫一起,在门前一个挨着一个,仍然站了一大片。
沐元瑜对自己府里的人都有数,点过了数目不错,就下令众人捋起袖子,露出左手整条手臂来。
此时天气不冷不热,人们穿得都不多,很快听令行事,一个在厨房帮佣的胖大厨手臂太粗,捋不上去,只好把整件上衣都脱了,露出颤巍巍的一个大肚子来。
站他旁边的一个门房小子手贱,啪一巴掌拍上去,激起一阵哄笑。
气氛并不紧张,结果也很寻常。
每个人的手臂都是完好的,唯一一个有伤的是被老婆抓的,抓伤跟箭伤只要不是瞎子都分辨得出来,并没有任何疑窦。
沐元瑜心内松了口气,她也怕万一真是自己府里出了内鬼。
便道:“可以了吧?刺客与我这里没有关系。”
总旗点头道:“有劳世子了——”
“等等。”却是韦启峰出了声,他的目光从面前乌压压的人群上扫过,阴沉开了口:“这里只是男人,还有女人呢?世子这里难道没有一个奴婢不成?”
总旗惊讶道:“女人这——不太可能罢?”
韦启峰道:“怎么不可能,有人见过那刺客的面孔吗?”
没有。
来行刺,连个蒙面巾都不覆也太不敬业了。
总旗道:“可是以那刺客的身手,指挥使大人都没有拿下他,再说,他的身形总是暴露了的,怎么也不像个女人啊——”
“本官奉旨查案,那就要宁枉勿纵!”韦启峰加重语气打断了他,“不然放跑了这个刺客,你担当得起吗?”
又转向沐元瑜,尖刻道,“世子,你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吧?”
沐元瑜心里生了怒气,冷冷一笑:“韦百户言之有理。不过,内宅的事,我自己来查就好,不劳各位大人。”
“圣旨已下,可从没听说哪家有这样大的脸面,能自己查了就算数的。”韦启峰针锋相对,“沐世子,我劝你还是遵旨的好,否则夜半熟睡时,叫身边人割了脑袋去就——”
“查就查,怕你不成!”
一声娇喝打断了他,是不放心跟着出了二门、躲在影壁后的观棋跑了出来,她刷地把自己的左臂袖子向上直捋到肩膀,将白得晃眼的一条手臂竖到韦启峰面前,手指都快戳到了他眼睛里,“看清楚了,姑奶奶们清清白白,怕什么也不怕你看!”
韦启峰并锦衣卫们:“……”
好、好辣的丫头!
真不愧是土霸王身边的,简直一色的霸道!
韦启峰这样的大混混都惊得结巴了:“你、你无礼——”
“我哪里无礼了?不是你要看的?给你看清楚些,省得回头再诬赖人!”
观棋保持着自己的造型回头道:“世子不用担心,看个手臂有什么。鸣琴回去召人了,一会就都过来,让他们看个够,我们还能少块肉不成。”
沐元瑜扫一眼锦衣卫们,只见他们大半举头望天,少数两三个想看的也只偷偷瞄着观棋,没一个敢吭气出来呛声的。
居然真叫观棋吓住了。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沐元瑜失笑,也不在乎了,道:“好吧,那就都看看,把嫌疑去彻底了。”
很快鸣琴领着丫头及分散在各处当差的仆妇过来了,一共二十来个人,在影壁前排了两排。
观棋也走了过去,八个大丫头地位高,自然排在前列。
八条玉臂亮出来,丫头们都满不在乎,互相还交头接耳。
“这就是锦衣卫,不是说都穿飞鱼服吗?怎么他们身上看不见鱼?”
“你真没见识,白费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那是正官才能穿的,还能人人一身呀,那多不值钱。”
“我听说锦衣卫对相貌也有要求的,怎么他们挺一般的?”
“我也觉得——不过左边,你看最左边那个,他还算英俊,就是脸红得像块红布,不是喝了酒才来当值的吧?”
……
最左边那个锦衣卫脸岂止像红布,简直快滴血了。
“我、我没喝酒。”
他小声辩解。
丫头们就嘻嘻哈哈一阵笑。
那个锦衣卫头都抬不起来了,他旁边的人还嫉妒地望了他一眼。
长得好点了不起啊,他明明也不差么。
这、这是什么场面,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韦启峰感觉自己要气傻了,他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心里会冒出“体统”这种正经词汇来。
但是叫他发怒,他也发不出来。
胡乱把众人都扫过一遍,目光在观棋面上停了片刻,观棋挑衅地看回去:“百户大人还要看什么?我们奉陪到底。”
韦启峰:“——走,收队!”
领着他带领的一队锦衣卫们几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