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江潮的人很多,他的人缘一向好,何况这次他是等于是做了太子爷的左右手,那是高升。真心的假意的都趁此机会热热闹闹得来个好聚好散。
人群中他一如既往地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眉目英挺,笑容阳光,如同一棵挺拔的——老白杨,他又是从前的他了,但是愈发沉稳,在不经意间目光偶尔闪出犀利精亮。
所有的磨难和挫折都不是白捱的。
我先是在人群之外,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江潮面前,因为好多年轻同事都和他嘻嘻哈哈地拥抱告别,我自然也不例外。
这个熟悉的怀抱令我鼻酸,江潮,江潮,江潮。他在我耳边说:“海宁,要快乐幸福。”我在他衣襟前拭去一滴泪,用力地点头,用力地回答他:“一定。你也是。”他说:“好!”
此一去,他基本是在那边定居。回来也不过是探亲罢了。
我不舍得放手,这个时候却也只能松开手,他略迟疑一下,也松开了手。笑容依旧。
我退开,曹圣是最后一个,他们大力拍着彼此的肩背,没有说话。
姚紫也来了,江潮看向她的目光平静淡然,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点亲昵,姚紫的笑容依然,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我走到她身边,直视她的眼睛:“谢谢你送给我的礼物,我想我明白的比你希望的要多。”
她微微怔了一怔,我笑一笑,离开。
曹圣送我回家,我让他在小区门口停下,慢慢在路上走。
阳光很好,透过树叶落在地上,斑斑驳驳的亮,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恍惚,两年多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其实时间过起来也不是那么难,我记得妈妈说,等过了三十,会发现,时光如梭岁月如飞刀这些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只有少年时会觉得时间慢吞吞。
我走了很久,走到骆家谦楼下。
我上到顶楼,按门铃。其实我有钥匙。
来开门的是继母。
她看到我,并不意外,只是叹了口气:“家谦在公司加班。”
我说:“我进去等他,”我抬眼看看她,“我有话同他说。”
她转身进去,厨房里飘出骨头汤的香味,我关上门,径自走到书房里,那张奇大无比的书桌上堆满了制图工具,直角方向偌大的电脑显示器静静地关着。我坐到电脑椅上,轻轻一转,面朝着落地窗外蓝天白云,阳光透过玻璃晒在窗前几盆绿植上,盎然生机。
我的心里很静很静。
身后有继母的声音响起来:“海宁,你和家谦是不是……”
我转过椅子看着她,这一刻她目光诚恳,“海宁,你要怪我我也要问你,家谦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是不是只是一个备胎?这么些年来我看得见你对江潮的感情,你们的障碍是江潮母亲,现在没有了障碍,于是你们就一直在闹腾,不,自从你和家谦在一起之后就一直在闹腾。”
我沉默地看着她。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家谦从小在我身边,和我亲生儿子没有两样。就算别人当我是多管闲事,我还是忍不住要管。海宁,相信你也看得出,我的确是不喜欢你和家谦在一起,以前是担心万一不和会影响到我和你父亲,后来我是看明白你对江潮是怎样的,家谦对你一直太痴,可是你却一直不以为然,江潮和家谦两个人在你心中的位置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我养大的孩子,实在不甘不忍被你这样看待。你不能这么对他不公平。”
我不出声,只是垂下了眼。她等了片刻,重重地说:“你扪心问问,如果你真把他当是备胎,就早些放手,回到江潮身边吧。”
这一切,是后备吗?我赖在他背上嘻笑,我偷偷亲他睡着时温凉的唇,我暗地里学德语要听懂他和朋友的聊天,我哭着跟江潮说我真的喜欢骆家谦了怎么办……
我抬眼看到她身后骆家谦打开门走进客厅,我清晰地说:“当初我和骆家谦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清楚明白地对他说,我爱的是江潮,我很难会忘记江潮,我离开江潮,是不得已。可是骆家谦说,他会等我,无论等多久,就算等到我嫁给江潮。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问我要公平。”
继母的脸色变了,她咬着牙齿,又是失望又是愤怒:“你……”
我打断她:“我不知道骆家谦为什么这么对我,可是我在答应骆家谦的时候,是把一切交待得清楚明白的,也是真心愿意和他开始的。你要问我是不是后悔过,是,我后悔过。”
书房门口骆家谦的脸色开始发白,我掠过他,用目光阻止他开口,然后直视继母的眼睛:“我很后悔我不懂坚持,轻易放弃,我很后悔我对和江潮的感情的逃避,我很后悔我不肯全心全意地去信任我爱的人,去等,去爱,去勇敢解决问题,去为一份值得的感情一个值得的人去守候和坚持。我真的非常非常后悔。”
“去年春天,我在妈妈家里对江潮说我真的喜欢上骆家谦了,我问他怎么办。那天我哭着跟在江潮身边回的家。可是江潮说是他的错。”
我使劲吞下哽咽,让声线清晰:“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我从来没有含糊过,就算我心里难过,可是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我当初对骆家谦答应过的话,无论在心里还在是行动上。我所后悔的,我不会再做一次,我来是想对骆家谦说。”
我直视骆家谦的眼睛:“江潮在我心底里始终都会有一个位置,但是我现在爱的是你,这一次,我会坚持,我会信任,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可能有的问题。我不会再让自己后悔。”
骆家谦几步走到我面前,他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漆黑、明亮,落地长窗的阳光反射下,他薄薄的唇抿着,干净英俊的脸微微红着,他稳稳地站在我的面前,专注地看着我。那样好看,那样让人心酸而欢喜。
继母慢慢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我轻声地说:
“骆家谦,我们约好,以后有什么不解的困惑的不开心不高兴的事情,都要说出来,不要自己放在心里面,我们两个人之间一定要坦白。如果要猜,我们也要猜开心的事情。”
他郑重而清晰地回答我:“好。”
我望着长窗外,晴空如碧,似有飞机掠过,我在心里轻轻地说:“江潮,再见的时候,你一定要幸福快乐,我也一定会幸福快乐。”
你说过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