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跑到前面去了。
蕾拉和斯内普走在后面。他们离城堡越来越远,周围也越来越寂静。阳光与草地,远处幽深的禁林里仿佛传来了怪兽的呜咽声。
虽然像这样挽着手散步也不错,但蕾拉还是出于礼貌起了个话头,她问候他道:“您最近还好吗?”
“托您的福。”斯内普冷淡的说。
她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前头的布兰迪和威尔森,他们和家里的猫狗围在一起,蹲成了一个圈。
他们走近,看到布兰迪正在专心的挖一株小草。
“妈妈,这是蒲公英吗?”她捧着这株还带着泥土的小草说。
蕾拉只用过干燥后的蒲公英,一时没有认出来。
“是的。大概是鸟儿们带过来的。”斯内普弯下腰,布兰迪站起来,举高双手给他看,她这么乖巧,斯内普似乎是温和的笑了下,还轻轻摸了下她的头。
“这就是蒲公英,它还小,这里的气候不太适合它生长。有的鸟儿们会吃它的种子,大概是混在鸟粪里才在这里落地生根的。”他就好像在给学生上课,她算是明白他根本不会讨人喜欢,哪怕是讨孩子喜欢。一见面就说小女孩采回来的野花野草是从鸟粪里长出来……
布兰迪倒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她用湿润的泥土包住草根,小心翼翼的放进手帕里准备带回家种种看。
“它有什么作用呢?”她不认生的直接问斯内普。
“可以做波恩烧伤治疗剂。”他还真的回答了。
蕾拉从刚才起就插不进去话,她光顾着惊讶了。布兰迪转头看她,她连忙说:“一种桔黄色的药膏,味道有点刺鼻,不过用来治疗烧伤很有效。”
她不动声色的把布兰迪牵回来,告诉她蒲公英还能做很多种药。
“还能做斯达姆克达,你吃过的对不对?”她说。
布兰迪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天我吃了太多的蛋糕和冰淇淋然后肚子痛,喝的那个药吗?”她恶心的吐出舌头说,“它很难喝。”
儿童用药的口味已经经过调整了,要是成人药只会更难喝。
蒲公英算是常用药,很多药剂里都是必不可少的成分。
托她在圣芒戈药剂室的福,她知道了很多种常用药的做法。足够她一路说到猎人的小屋。
之后的路上,她带着两个孩子走在前面,斯内普跟在后面
她偶尔回头看他一两眼,想看他介不介意被人冷落。但平时总是把怒气挂在脸上的斯内普,这次却好像从头到尾都没生气。
海格的小屋非常高大,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它座落在禁林的边上,旁边还晒着他在禁林里抓回来的兔子、野鸡等猎物。
看到‘小屋’,斯内普就不肯再往前走了,他站住说:“我就不去品尝海格的茶点了,那么。”他冲她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她叫住他,“斯内普。”
他站住。
她对布兰迪和威尔森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海格好像不在小屋,他可能去禁林里了。布兰迪和威尔森都点头说:“没关系,妈妈,我们可以在周围走一走吗?”
小屋后有一大片的南瓜田,可能是海格自己种的,还有很多莴苣。蕾拉看了一眼,觉得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点头说:“不能跑到妈妈看不见的地方,带着查理士。”
查理士是只很聪明的小狗。它在家里时从来不叫,只有碰到陌生人时才会叫。
布兰迪和威尔森手拉手去南瓜田里冒险了,走近才发现这些南瓜全都大得吓人,快跟他们一样高了。
蕾拉确实孩子们玩得很开心,这才走到斯内普身边。
他等了半天也不见不耐烦,没想到他的耐心现在这么好了。
她有种感觉。
当周围没有别人时,他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肤浅易怒。
“谢谢你送我们过来。”她说,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禁林边缘,“我对这里不太熟。”
“呵呵。”他冷笑,斜过来一眼说:“托马斯,我对你的感觉毫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你的想法。”
她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坦白点儿?”他说,“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你高明的玩弄着人心。可我不是那些愚蠢的男孩。”
“你想用这种方式欺骗我,招揽我,让我像只小狗那样在你的裙子底下汪汪叫吗?”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蕾拉打断了他的话。
好吧,看他的神情,大概她的做法对他来说确实是种冒犯。如果他希望她坦白,那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被您吸引着。”她坦白道。
斯内普冷笑:“显而易见。”
“而我知道您不会相信。”她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您也不会接受我的追求。您告诉我,我能给您送情书吗?您会在读过后大肆嘲笑我吗?”
斯内普不说话了,老实说他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而且,面前这个女人完全不像是在向他求爱。
她简直是来找他决斗的。
“我只能这么做。”蕾拉仰起头说,“找各种理由出现在您身边,给您写信。我不可抑制的想靠近您,却只能选择这种方式。”
斯内普平静的就像这是在聊着别人的事,他点头说:“如您所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您完全可以不理我。如果向我求爱让您这么痛苦的话。”他哂笑道。
“爱神的箭射中了我的心,它不再听我的使唤,只想回到您的身边。”蕾拉用咏叹调低声唱道。
她笑了下。
两人之间刚才那种箭拔弩张的气氛不见了,就好像一阵轻风吹过,两人只是开了个玩笑。
斯内普低下头笑了两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那么亲爱的小姐,您为什么不想一想,让我不敢相信您的求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斯内普看着她,半真半假的说:“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巫,没有钱,长得并不英俊,也没有优雅的风度与谈吐。是什么使我能吸引到像您这样的一位小姐呢?”
他的目光直刺人心,好像能翻出她心底最隐秘的秘密。
她知道自己确实在隐瞒着什么,因为被他这么质问之后,她竟然有些心虚。
但现在最可笑的是她竟然想不起来她在隐瞒的事。
如果她不知道,那就当没有这回事。
蕾拉反问他:“如果我爱上的人是个乞丐,我也需要向他解释爱上他的原因吗?”
“您认为乞丐对您的爱会感激涕零、趋之若鹜,却没想过就算是乞丐也有不爱您的自由吗?”他说。
“况且……”他走近她,而她发现自己的心跳一点都没有加快的迹象,她平静的就像走到她身边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他在她耳边说:“托马斯会爱上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吗?”巫师中最著名的投机者,他们从不做赔本生意。
——她对他的爱,只会源于利益。只是,那可能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却早就被这位小姐看出来的,他的价值。
斯内普走后,海格就从禁林里回来了。他去查看禁林里动物们的栖息地有没有变化。
“蕾拉!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海格是个大块头,很大很大,布兰迪和威尔林几乎可以坐在他的手掌心里。
看到这么个大个子,布兰迪和威尔森都惊喜的哇了一声。
海格打开门请他们进去。他还看到了威廉一世,“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他拿出新鲜的大老鼠请威廉吃,听说她把威廉的兄弟送给了韦斯莱家也很高兴,“他们家都是好人,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布兰迪和威尔森都对海格很感兴趣,他们还问是不是因为他个子大,所以他种的南瓜才这么大?
海格低沉的呵呵笑着,他眨着黑甲虫般的眼睛,悄悄对布兰迪和威尔森说:“这是个秘密。”他说在万圣节时会送几个大南瓜给他们,“这些是我给学校种的,到万圣节时它们会长得更大。”
他还送了布兰迪和威尔森一些独角兽的尾巴毛,“这是它们送给我的。因为我会替它们赶走栖息地里不受欢迎的家伙。”
海格的手出乎意料的相当巧,他把独角兽的尾毛搓成了绳子,拿给布兰迪和威尔森:“把它们带在身上,会给你们带来好运的。”
布兰迪和威尔森都很高兴,回到家里后,布兰迪赶紧把那株蒲公英种到了花盆里,威尔森听海格说了很多禁林里的事,回来后就去翻他的书柜了。
“妈妈,你跟斯内普先生谈得好吗?”蕾拉在帮布兰迪种花时,她问她说。
“我们很好,宝贝。”她轻轻亲了下她的额头说。
布兰迪放心了,因为她从没骗过她。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翻土,害怕伤到蒲公英的根,认认真真的把它种下去。
蕾拉叹气,可能她还是有点沮丧的吧?
她自认为高明,却早就被人看穿了。男女之间的暧昧就是在不说破的时候才有用,可她没想到斯内普竟然会这么直接的揭穿她。
他就差直言她有针对他的阴谋,而他绝不会上当了。
其实她的心里也有犹豫,这是她举棋不定的原因吗?每回想去找他,却总要找理由,如果他回应了呢?她会欢乐的投入他的怀抱吗?
蕾拉想了一下就觉得不可能那么顺利。
她从来没想过,如果斯内普真的爱上她了。那她会接受他,跟他结婚吗?然后呢?让他住到托马斯家里来?介绍布兰迪和威尔森跟他认识?
斯内普的话既残酷又冷漠,她也发现她自己的问题。
就算她在说着爱上斯内普的同时,却从来没想过两人的将来。
难道她就打算这么一直跟他暧昧着?
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少是缘自男女之间的吸引?还是因为在她的猜测中,他是布兰迪和威尔森的父亲?
在这桩爱情里,功利的到底是谁?是不停追问为什么会爱上他的斯内普。
还是……她呢……
圣芒戈的药剂室里,乔接班时吓了一跳:“蕾拉,你的黑眼圈可真吓人。需要安眠药吗?”
“不用。”蕾拉打了个哈欠,她已经连续一周失眠了。斯内普的话让她不得安宁,她竟然觉得羞耻。
今早对着镜子,她质问自己,难道她变成了一个玩弄感情的女人了?
可如果真心去爱上斯内普,她又会得到什么呢?
在没有准备好之前,她实在不敢把自己的心放下去。
她看着手里的交班清单,问乔:“那两个病人出院了吗?”
“还没有。”乔摊手。上周有一对兄弟在酒后互射魔咒,一只现在变成了鹿,一只变成了大号的比目鱼。三天前他们还能睡在床上,现在他们俩的病房一半变成了草地,还有个木桩用来栓住鹿,免得它跑到圣芒戈外的草地上去。另一半则住在了游泳池里。
“变成鱼的那家伙要求出院,他说他从来没这么自由自在过,再也没有人能管住他了。他的女友来看他,结果这家伙说他宁可做一条鱼就是为了能离开她。”乔说,那天魔咒伤害科的半条走廊都堵得水泻不通,那位病人的女友气得要用切割咒给他开膛破肚,说要把他做成菜请邻居吃。
蕾拉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羽毛笔:“……”
中午,她从餐厅回来后,想着午休时间不会有人去药剂室,就拐到了魔咒伤害科。
“嗨,蕾拉。”护士冲她招手。
蕾拉问起那两个病人,护士带她去病房,说:“哈特治疗师说要等他们完全变化之后才能开始治疗,这两人当时用的魔咒失败了,但变型成功了。所以要等他们完全变成鹿和鱼之后,再想办法解咒。”
在走廊的尽头,病房被扩大了两倍。一半变出了及膝的牧草和矮灌木,上面还有黑色的树莓。另一半则是游泳池,那条比目鱼就沉在水底,看到护士进来后,他浮上水面,滑到浅滩处,开口说:“嗨,能帮我拿几条活鱼来吗?一个人游泳好无聊……”
护士没好气的说:“你是个巫师,弗兰德先生,治疗师说过让你多想想你是个巫师,你想完全变成一条鱼吗?”
弗兰德先生悲伤的滑下去,沉到了水底。
蕾拉走到池边,对他说:“为什么不想想你的家人?你的女友?你爱他们不是吗?”
弗兰德先生没有说话,但他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因为他游到另一边去了。
“小姐,别管他了,他就是个懦夫。”病房另一边的草地上,那头鹿甩着他短短的尾巴说,他站起来显摆了下他雄壮的身姿和那副大鹿角,扬着头对她说:“小姐,到这边来,这里的树莓很甜,你可以采一些,你想骑到我身上来吗?”
护士还要工作要忙,她笑着悄悄告诉蕾拉:“别被帝勒先生骗了。他是个花花公子,我们栓住他是因为他总到走廊里去骗年轻的护士和病人骑到他身上,还想驮着姑娘们逃出去。”
“他也不想变成人了?”蕾拉惊奇的问。
护士耸耸肩:“你可以直接问他,他会毫不隐瞒的全都告诉你。还会说服你跟他一起走呢。”
护士出去后,蕾拉坐到了草地上,帝勒先生热情的请她品尝树莓,还问她想不想靠到他的背上。
“我可以卧在你身后,你可以靠到我身上来。”他说。
说起为什么不想变成人,帝勒说:“当我是一头鹿时,整个草原和树林都是我的家。我宁愿当鹿,这样我就不用再跟爸爸和妈妈住在一起了。”
蕾拉更想知道弗兰德的事,她问:“他为什么跟他的女友生气?”
帝勒对兄弟的事不感兴趣,他敷衍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都是因为弗兰德太懦弱,他总觉得佛莱莎会爱上他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他说他工作不好,赚得钱不多,没有朋友,他还是个地中海,他不停的问佛莱莎为什么爱他,他说佛莱莎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他悄悄凑到蕾拉的耳朵边说:“他一直觉得佛莱莎早晚会抛弃他爱上我,还说我一直在勾引佛莱莎。”
蕾拉摸了摸他的鹿脸,说实话,他现在真的挺可爱的。除了还能说人话外,他看上去跟一头鹿一模一样。
帝勒不停的用他的长吻去碰蕾拉的面颊,伸出长舌舔她的耳朵和脖子,逗得她不停的笑。
他还在装傻:“美丽的姑娘,你说,我会这么做吗?”
“我想你会。”蕾拉抱住他的头,不让他再捣乱,这家伙真是讨人喜欢。不知道他是人的时候长成什么样,不过他做一头鹿时真的很在行。怪不得治疗师会把他栓起来,她猜他真的能骗到姑娘跟他一起走。
蕾拉站起来,拍掉裙子上的草屑,她问帝勒:“你觉得是弗兰德太懦弱?”
帝勒倒是没有纠缠,他卧在那里,甩着尾巴说:“他不敢去接受佛莱莎对他的爱,他就是个胆小鬼。我猜这下佛莱莎应该相信我的话,会离开他吧……”他话音未落,弗兰德从游泳池里猛一甩尾,一道水注泼向帝勒,把他淋了个透湿。
帝勒猛得站起来,四蹄乱踢想跑,却因为被栓住而动不了:“该死!弗兰德!你疯了吗?”
弗兰德拼命往帝勒身上甩水,他都快从池子里爬到草地这边来了,他愤怒的大骂:“帝勒!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打佛莱莎的主意!我要宰了你!!”
“哈!你想用水淹死我吗?你泼吧!我一点都不怕你!”帝勒拼命嘲笑弗兰德,正张着嘴大笑却被水泼个正着,连着打了六七个喷嚏。
蕾拉早就跑出去喊治疗师了,等他们回来时,病房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哈特治疗师大发雷霆,先用束缚咒把弗兰德绑在池底,再用石化咒让帝勒保持踢腿的矫健身姿,他对护士说:“叫他们的家人来!我受够了!让他们把他们带回去!等到什么时候他们不会说人话了再送来,我再给他们治疗!!”
离开一团乱的魔咒伤害科,蕾拉回到药剂室。整一个下午都没有人来找她,今天的病人倒是出乎意料的少。
她看了看月球仪,快到满月了。按照约定,她该开始做狼□□剂了。
在磨龙蛋壳的时候,她想起今天见到的弗兰德。听了他和他的女友的故事后,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想通一些事,因为弗兰德的话听起来跟斯内普太像了。
但她发现那对她没什么用。
因为在她和斯内普之间,胆小的人并不仅仅是斯内普。
如果说斯内普是因为不自信才不敢接受她的爱。
那她就是害怕得不到期待的回报而不敢付出她的爱。
这才是她一直保持着跟斯内普的距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