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府,黎万怀直接往后院去,柳素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黎相轻看了眼回自己院子的黎家二爷,又看了看自家化身为恋爱中小女生的娘亲,停下脚步思索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跟上了黎万怀和柳素容。
柳素容见黎万怀去的是华芳苑的方向,心里有些苦涩,却依旧跟随着。
直到要走到华芳苑门口了,黎万怀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见嫡妻仍在身边,有些惊讶。
他知道嫡妻素来娇贵,即便他当初在她生下嫡子没多久就娶了陶氏,嫡妻也不曾有过怨言,只是却从不肯与陶氏有什么往来,这华芳苑她更是从未踏足。
黎万怀一直以为柳素容是有些傲气,不愿与庶女出身的妾多往来,却不知道柳素容只是不愿意眼睁睁地看他宠爱别的女人罢了。
“这天热着,你回自己院子休息吧。”
柳素容指尖微颤,心里更加苦涩,老爷今日的一点点温情她还没有体会够就又要拱手让人了吗?
黎相轻看着自己娘亲在心爱的人面前如此委屈卑微,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是让她爱就去争取,但是也没让她这么委曲求全啊。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真是不争气。
黎相轻默默地叹了口气,帮着道:“娘只是心里挂念三弟,平日里侧夫人不让我们探望,既然父亲在这里,不如允我们去看看他,昨日被打伤了还不知如何了。”
本来还很紧张,不想离开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柳素容松了口气,儿子一提,她也想起来了,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去看看那个孩子。
大概是听出了儿子语气中的些些不满,柳素容也意识到自己太失态了,便微微站直了些,让自己显得从容一点。
“轻儿说的是,平日里也没机会看看应儿,老爷便允了吧。”
不提起黎相应还好,一提起,黎万怀就想起黎相轻在皇帝面前告的状,让他怒从中来。
他现在气的倒不是嫡子在皇帝面前告状,而是陶氏的做法实在让他寒心,这么小的孩子,打也打了,教训也教训了,怎么连大夫都不给看?再加上之前陶氏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冲撞了皇上,更是让他觉得陶氏太不识大体了。
嫡妻如此挂念府中年幼庶子,嫡子又如此关爱庶弟,黎万怀心里宽慰许多,对他们的态度也变得温和起来。
“便一道去看看吧。”
说着,黎万怀便先一步进去了。
柳素容轻抚自己的发髻,嘴角也带出柔和的笑来,扭头看了看自家万能的儿子,颇为自豪喜爱。
黎相轻见黎万怀已经进去了,走到母亲身边,低声提醒道:“你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如今陶氏犯错,势必要被父亲责罚,注意仪态,切莫再自降了身份。”
柳素容闻言,立马收了脸上的笑意,严肃地点点头,带着儿子一起进去了。
一进院子,就见陶氏跪在院子里,顶着灼灼的烈日,泪眼朦胧。
“老爷……”见黎万怀进来,陶氏脸上露出笑意,又讪讪地收了回去,委屈巴巴地跪着不语了。
“你这是做什么?”黎万怀皱着眉,忙走过去要扶她起来。
陶氏避开了他的手,低眉顺眼,啜泣道:“妾身不识大体,冲撞了皇上,让老爷面上无光,妾身有罪,自愿在烈日下思过,老爷不必管妾身。”
黎相轻看得有趣,无怪乎陶氏能在国公府后院得宠这么多年,瞧瞧这戏演得多么逼真,真是我见犹怜,宠她多年的黎万怀怎能不心软?
“苦肉计,后院争宠必备良计,学着点。”黎相轻轻声对柳素容说着。
柳素容以前不爱争抢,每每看陶氏用这套,只觉得恶心,难以入眼。如今,不管是为了孩子们还是为了自己,她既决定夺回老爷的宠爱,陶氏的这些小手段不妨学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哪就这么严重了?”
黎万怀果然心软了,方才的一股怒气开始飘飘散散。
“老爷都对妾身发了那么大的火,妾身……妾身再愚钝也明白了其中的严重,老爷就让妾身自己思过吧……”陶氏边说边哭,嘤嘤泣泣。
眼见黎万怀心软地又想把陶氏扶起来,黎相轻拍了拍柳素容,对她挺了挺胸脯。
柳素容心领神会,在黎万怀动作之前,走上前去,声音柔和地道:“陶妹妹快起吧,这日头这么晒,可别晒伤了身子,老爷疼你,可跟你一起晒呢。”
说着就俯身去扶陶氏。
陶氏是看到她和黎相轻跟着老爷一起进来的,本来想惹得老爷心疼,正好再气一气这对母子,没想到这位以往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国公夫人居然换了副面孔!
陶氏被那一声“陶妹妹”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竟一时忘了如何应对,傻傻地站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再想跪下去就显得太做作了,陶氏顿时气得差点倒仰,而她也的确那么做了。
佯装被晒晕了,仰头就虚弱地往后倒去。
黎相轻微眯眼,这小手段还一套一套的呢。连忙在黎万怀之前冲过去,假装帮母亲一起扶她,一只罪恶的脚却狠狠地“不小心”地踩住了陶氏的脚。
黎万怀还没来得及担心陶氏是不是晒伤了呢,就听她忽然“嗷”地一声,又站直了。
声音洪亮,双眼有神,哪有什么虚弱的样子?
“侧夫人既然没事就站站好吧,娘亲身子弱,一个人扶不住你的。”黎相轻担忧地道。
“脚!我的脚!”陶氏怒瞪黎相轻。
黎相轻连忙拔脚挪开,皱眉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太急了。”
陶氏惊恐地左右看看,仿佛不认识这对一直处于散养状态的母子,鬼上身了怎么的?
“你故意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光会做下三滥的事!咱们黎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陶氏挥开扶着自己的这对母子,气得忘记了自己平时的伪装。
黎万怀被这一系列的鸡飞狗跳刺激得脑仁疼,天又热,耐心更不好,再看平时温婉的陶氏破口大骂的泼妇样,只觉得耳膜发疼。
她说嫡子的话也是自己平时训斥嫡子时会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别人这么骂他的嫡子,他心里就火气大了起来。
明明嫡妻嫡子出于好心去扶她,陶氏不知感谢,居然还这副态度!黎万怀刚才软了的心又硬了起来,看着本该地位尊贵的嫡妻嫡子被骂得默默无言,觉得很是愧疚。
“好了!”黎万怀吼了陶氏一声,指着她训斥道:“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烈日是烧坏了你的脑子吗?!你是什么身份,对主母和嫡长子这种态度?!我这些年把你宠得目中无人了吗?!”
陶氏被吼得蒙了圈,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着老爷的面做了什么蠢事,忙委屈地跪了下来。
“老爷息怒,妾身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怕是依儿的伤太让妾身忧心,做事都不过脑子了,请老爷责罚!”
陶氏又开始泪眼朦胧,专拣戳黎万怀心的话说。本以为想到昨日受了伤的女儿,黎万怀会心软,会怜惜,可惜她没料到黎相轻这个变故。
一提起黎相依的伤,黎万怀立马就想到了被打了却没医治的三子,越发生气了。
“忧心什么忧心?!不过是些外伤!应儿的伤你可让大夫看了?”
陶氏一愣,忙道:“应儿的伤不重,大夫已经看过了,正休息着呢。”
“看过了?”黎万怀明显不信,冷哼了一声就抬脚往黎相应的房间去。
陶氏连忙扑过去,抱住黎万怀的腿,道:“老爷,应儿昨夜疼得没睡好,刚刚睡下没多久,老爷过会儿再去看他吧。”
这么着急忙慌地拦着人不让看,说不是在遮掩点什么谁信?
黎万怀瞪了陶氏一眼,对柳素容道:“容儿,你去看看应儿。”
这一声“容儿”,让柳素容僵愣住了,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听黎万怀这么叫她了,现在听来居然依旧那么心动。
黎万怀自己也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的称呼,让他想起了刚娶嫡妻的那段美好时光,微微有些出神。
时光易逝,容儿还是当年的容儿,他却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非她不娶,只她一人的他了。
黎万怀想着,莫名地就有些伤感、愧疚。
他们这里因为一个爱称而怀念过去,黎相轻却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这空气中似乎开始弥漫恋爱的酸腐味,让他颇为不自在。
低头看看自己孩童的身子,黎相轻有些头疼,他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一个他心爱的少年呢?
柳素容愣神过后,立马恢复过来,从容地点了点头,往黎相应屋子去。
陶氏怨毒地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怎么解释黎相应的伤还没上过药。
正在这时,管家福伯急匆匆地过来了。
“老爷,赵公公来宣旨了!”
黎万怀正在回忆当年美好的岁月,一听宣旨,受到了惊吓,一脚把抱着他腿的陶氏踢开。
“圣旨?怎么了?快去接旨!”
这个时候柳素容也顾不上黎相应了,必须一起出去接旨,心里有些担心他们一走,陶氏会不会把气出在黎相应身上。
“是皇上给大少爷的赏赐呢,好几大箱。”福伯笑说,与有荣焉。
说到是赏赐,黎万怀松了口气,瞥了眼坐在地上的陶氏,皱眉道:“福伯,把三少爷送到絮容苑去,找大夫好好看看伤。”
福伯不明所以,只道:“是,老爷。”
“老爷!应儿是妾身的孩子啊!”陶氏惊恐,悲泣。
黎万怀哼了一声,“依儿也有伤,既然你两个孩子看顾不过来,便让夫人先照顾着。”
说着,不再理会陶氏,忙去前院接旨。
柳素容听到老爷要把黎相应交给她照顾,心里激动不已,也许只是照顾一时,但也能让她对那孩子尽点心了,日后再努力一把,能把孩子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就最好不过了。
她激动地看向自家儿子,黎相轻却没理会她,赶忙跟着黎万怀出去了。
皇帝给他赏赐?几大箱?是银子吗?皇帝自己赏的,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放到自己的小库房了,他要有第一笔资金了!
黎相轻也很激动,所以根本顾不上母亲的激动了。
坐在地上的陶氏看着他们一个个高兴地离开,脸渐渐地扭曲了起来。
到了前院,果然几大口箱子摆在地上,箱口大开,映入眼帘的满满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各式各样的珍宝。
黎相轻满足了,救了个小公主,得了这么多益处,满足了。
看着这些银子珍宝,黎相轻脑袋里思考着怎么花这笔钱,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买几间铺子。
他想得入神,连赵公公宣旨对他赞扬都没听进去,直到赵公公走到了他身边。
黎相轻回神,茫然地看他。
“黎大公子立了大功了,救回了珍柔公主就是救回了咱们皇上的心肝,”赵公公笑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小玉马递给他。
黎相轻有些懵,他只见过公公宣完旨,接旨的人家给公公塞银子,没见过公公倒塞东西的。
赵公公笑眯眯的,道:“这是珍柔公主赏赐的,是公主最喜爱的小玩具呢,黎大公子可得好好收着。”
众人都觉得连珍柔公主都记着恩情了,这是何等的荣耀。
黎相轻却看着小玉马一脸懵逼,对赵公公笑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