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禄把茶送到叶驰手里,度着爷的神色,小声儿道:“爷,明儿你不是还打算跟着吧!这么着下去可不是个章程,依奴才瞧,那丫头,哦,不,那位姑娘可不是个软性子,不大好哄骗,不如爷从她跟前的人下手,或许有用些,您说呢。”
叶驰品了口茶,砸吧砸吧滋味儿道:“回头你问问寿仁堂对面那个茶摊子用的什么茶,爷吃着那个好。”
得禄眼睛都睁大了两圈,心说,这可真是,瞧上了那贫丫头,连口味儿都变了,那茶摊子的大碗茶,一个大子儿管饱,能比府里一两银子一两的茶叶好吗,这说出去不成笑话了吗。
可自己要是真敢这么说,肯定得挨上一脚,却也不能糊弄爷,回头让爷知道,就不是一脚的事儿了。
得禄眼珠子转了几转,含糊道:“爷,那茶叶棚子守着庆林春,不用说,指定用的是庆林春的高沫。”
高沫?叶驰想了想:“没听说过有这种茶啊!”
得禄险些没笑出来,心说,您小爷要是听说过就怪了,遂道:“这高沫,奴才说句实话,爷可莫打我。”
叶驰白了他一眼:“没事我打你做什么,不过,你再这么跟我绕弯子,说不准爷的脚一痒痒就踹过去了。”
得禄忙道:“这高沫哪儿是您这等爷吃的茶,是那些过路的苦力巴,口渴了扔下一个大子,就着带的干粮,喝两碗解渴稍带的歇歇脚儿,穷人解渴的,没那么多讲究,就是茶叶铺子里的整茶叶卖出去,剩下的碎末底子,收起来卖给茶摊子,图的就是一便宜。”
叶驰想了想,可不吗,那茶摊子里头坐的就没一个像样儿的,也怪不得自己往哪儿一坐,周围人都若有若无的打量他呢,估摸当他是洋风景了。
不过,得禄刚说的话倒真有些道理,那丫头别瞧这生的软嫩,那底下的性子可是一点儿都不软,要是真来硬的,把她抢在手里,想起她瞧郭大宝那眼神儿,简直就跟看见蟑螂没两样儿,自己要是也动粗,一个说,瞎了他叶小爷的名声,二一个,也实在不想那丫头把自己看成郭大宝。
自己稀罕她,想要她,想娶她,想对她好,跟郭大宝那没品的混蛋不一样,可不动粗,就这么天天儿跟着,什么时候才能成事儿啊,他心里头急着呢,想来想去,得禄这小子的路数还是蛮可取的,可跟前人……
叶驰道:“你是说上回那个悍婆娘?”
得禄在心里叹了口气,明明人家还是姑娘家,只爷不待见就成了悍婆娘,不过那丫头可惹不得,那悍劲儿一上来不管不顾的,真拿大棍子打啊,想起聚福祥老钱头给打的那样儿,得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道:“爷,俗话说的好,柿子捡着软的捏,您倒好,专捡着那石头子儿一般的啃,还不崩了牙。”
“少她娘的废话,直接说你的主意。”叶驰抬手给了他一下子,得禄忙道:“奴才是觉得,姑娘家里那位老爷瞧着面善,定是个好性儿的主儿,又是读书人,这读书人难免有个喜好啥的,不管是古籍珍本,字帖扇面,只要是找对了路子,投其所好,什么办不成,哄好了老丈人,还愁媳妇儿吗,还有井水胡同那一窝小子,奴才瞧着有几个机灵的,回头您垫句话儿,哪儿不寻个好差事,就是在咱们府里当个使唤小子,一辈子也受用不尽,您帮了这么大忙,那姑娘能不念您的好儿,念了你的好儿,您再瞅机会说两句贴心眼儿的话儿,媳妇儿还能不到手……”
得禄是越说越得意,越说越来神儿,指手画脚,口沫横飞,说痛快了,才发现,他家小爷瞅他那目光很有些诡异,忙收住话头,咽了口唾沫道:“爷,爷,您这么瞅着我做什么,赶是奴才哪儿说的不对了?”
叶驰摇摇头:“爷是觉着,你小子在爷身边儿真屈才了,要不小爷明儿跟春风楼的老鸨子说说,提携你去她那儿当个大茶壶,估摸那老鸨子能乐死。”
得禄听了,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爷,我的小爷唉,您这可是从哪儿说起啊,奴才可是打小伺候您的,这辈子奴才死了都是爷的人,您要是赶奴才走,奴才就……”
叶驰看着他凉凉的道:“你就怎么着?”
得禄一咬牙:“奴才就上吊,要不撞墙,反正不活了。”叶驰实在忍不住嗤一声乐了,抬腿踹了他一脚:“行了,起来吧,你小子这一肚子坏水,今儿就算了,若以后真敢算计小爷的媳妇儿,小爷一脚踹你个肠穿肚烂,还不去扫听,我那未来的老丈杆子稀罕谁的字画,扇面,明儿一早也好跟小爷去意古斋淘换。”
得禄听了心道,数落了我一顿,不还照着这个路数来吗,真是的,却不敢怠慢,忙着起来奔城西的书馆去了。
遣走了得禄,叶驰望了眼前头,他家老爷子跟那小白脸已经从亭子出来了,沿着湖边儿进了西边的枕霞阁,瞧意思是要摆席呢,估摸过会儿他家老爷子就得使人来唤他过去。
跟老爷子吃席最是无趣,连个唱曲儿的粉头都没有,干巴巴的喝酒有什么意思,更不要说,他家老爷子一到席面上,就开始谈诗论词,简直就是一酸儒,哪是吃席,纯属受罪,自己还是先躲得了。
想着,站起身下了明月楼,出府刚上了马,就见老爷子跟前的双福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到了跟前拦住马头道:“小爷您这是要去那儿啊,王爷让您去枕霞阁陪客呢。”
叶驰带住缰绳笑了一声道:“我也不是粉,头,陪的哪门子客,你回去跟我家老爷子说,若老爷子没有相熟的,拿着小爷的帖子,不论春风楼还是翠云阁,可着劲的往府里叫,敢有不赏面儿的,小爷明儿咂了它的买卖,走了。”一夹马腹,那马两只前蹄抬起来嘶鸣一声,往前冲去,不是双福躲得快,都能给那马踢死。
双福叹了口气,就他们家小爷这些话,要是自己照实回了,不定王爷得气厥过去,想了想,双福只得回去胡乱说,小爷一早跟朋友相约吃酒,不好推辞。
定亲王哪有不明白的,自己那个孽障嘴里就说不出这么顺溜的话儿,回回不把他气个半死不算完,叹口气,再瞧旁边儿状元郎,稳稳当当坐在那儿,说话做事儿样样出挑,莫怪九公主瞧上,自己要是有个闺女,也恨不能招这么个女婿,奈何人早订了亲,便道:“瞧了状元公回乡祭祖的折子,想必状元公这回乡祭祖之余,也是为了婚姻大事吧!”
给定亲王当众点破,许明彰一张俊脸不免有些**,半晌儿才道:“恩师见笑了。”
定亲王瞧他这样忍不住笑道:“难得见明彰如此,想必心里十分中意这门亲事了,本王倒越发好奇是哪家的闺秀了?”
虽有些不好意思,一想到潇潇,许明彰还是道:“不瞒恩师大人,学生与我那未婚妻子,是青梅竹马,自小的情分,丈人家虽不算名门,却也是累世的书香门第,学生那未婚妻子更是难得的贤良女子,能娶她,是学生的毕生之幸。”
定亲王一听,就彻底明白了,九公主是一点儿戏都没了,人家这不仅是自小定亲,青梅竹马,还是情之所钟之人,旁人哪里插得进来,扣着人家回乡祭祖的折子,倒真有些不厚道了,只这些事儿还是要说与他听才好。
想到此,定亲王道:“既状元公如此坦荡,本王也不好再瞒着,实话与你说,你那日金殿奏对,万岁爷上林苑赐宴之际,宫里的九公主瞧上了状元公,端太妃私下托了本王说媒,想招你做九公主的驸马呢。”
许明彰一听脸都变了,站起来,撂袍跪在地上道:“臣家中早有定下之妻,哪有招驸马之理,万万不可。”
定亲王见他如此,忽有心试探,目光一闪道:“你可想清楚了,你那未婚妻子再好,也不过书香之家,若你应下招赘驸马,从此你许家便是皇亲国戚,荣华富贵便不爱,还有那前程似锦呢。”
“微臣不愿。”许明彰挺直脊背抬起头道:“若用明彰的终身大事来换取似锦前程,明彰情愿不做这个状元了,公主自有合意的良配,明彰却早已心有所属,除了我妻,此生再无他念。”
定亲王愣了半晌儿,叹口气道:“本王不过说笑罢了,哪用得着状元公如此,明儿本王就呈奏圣上,三天内你即可启程回乡,可惜南边路远,不然,倒要讨状元公一杯喜酒吃了。”
许明彰松了口气忙道:“多谢恩师成全,待学生回京,定携我妻上门给老王妃王妃磕头请安。”
定亲王这会儿是怎么也没想到,人是上门了,却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儿,还是从人状元公手里生抢来的,他家那个孽障卯起劲儿来,为了这个媳妇儿闹了个沸反盈天,差点儿把天捅个窟窿,一哭二闹三上吊,连那些泼妇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如何能不应他,这事儿做的真叫不厚道,定亲王府长大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