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还笑奴才,不是您让奴才去扒门缝儿,奴才也不至于挨这盆脏水,可惜了奴才这身衣裳今儿才上身啊……”得禄苦着一张脸,都快哭出来了,头上的小帽也歪了,边儿上还挂着两根儿菜叶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叶驰也觉着自己这个主子当的有点不厚道,收住笑,咳嗽了一声道:“一身衣裳罢了,等回去爷让针线房再给你做两身不得了。”
得禄一听略好了一点儿,却听到爷下句话,又浑身不好了,他家爷凑近他道:“得禄,你说爷那小媳妇儿是不是忒有个性,瞧着弱巴巴的,一点儿亏让也不吃,你说她怎么想出来的,弄盆脏水泼了你小子一身……”
“爷……”得禄拉长了音儿,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叶驰,叶驰挥挥手:“小气样儿,不就给爷媳妇儿泼了盆水吗,大热天的你还凉快了呢,得了,爷不提了还不成吗,至于吗。”
得禄举起袖子抹了把脸:“我的小爷唉,您要是真能把那姑娘娶回府,奴才就算挨上十盆脏水也没什么,就怕末了没成事儿,奴才这可不冤枉死。”
叶驰听了眉头一竖:“找打呢是不,爷这还没出手呢,你就给小爷说丧气话,小爷的脾气不知道啊,既瞧上了就是我的,谁他娘的敢抢我媳妇儿,小爷弄死他全家。”
得禄缩了缩脖子,哪敢再说什么,他家小爷的脾气可不是玩的,真闹起来谁也兜不住,可那位姑娘,他怎么瞧都不像看上爷的样儿,瞅着爷那眼神比瞅郭大宝稍强点儿有限,爷要是硬抢,来个霸王硬上弓还罢了,可偏偏他家小爷这回不知抽了什么邪风,一门心思就想弄个你情我愿,依着得禄瞧着,等那丫头心甘情愿,这辈子都没戏。
更别提,旁边儿还有一个悍丫头帮衬着,你卖酒的悍丫头对爷可是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不定跟那丫头说什么了呢,就算最后那丫头给爷的诚意感动点头了,还有王爷,王妃,老王妃那关呢,这些纵然都过去,上头可还有太后皇上呢,小爷真想娶那丫头进门,后头的麻烦大了去了。
想着,得禄都替他家爷发愁,可叶驰呢,历来奉行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原则,一点儿都不愁,想到今儿那丫头瞅着自己,闪亮亮的大眼睛衬着白嫩的小脸儿,怎么那么好看呢,还有那乌沉沉的头发,梳了一条大辫子,拨到胸前,辫捎儿上那根儿碎花的头绳,混着发梢的头发飘啊飘的,真想上手摸一把。
其实叶驰自己也挺新鲜的,就算刚开荤儿那会儿,瞧见多漂亮的女人也没这么痒痒过,不知怎么一见这丫头,就从心里头往外那么稀罕,叶驰琢磨着,赶明娶回家来,他天天给她梳头发,编辫子,给她画眉,给她穿衣裳,穿鞋,什么活都不让她干,就坐在哪儿让自己稀罕。
可什么时候才能娶回来呢,那丫头见了自己可没好脸儿呢,老丈杆子这条道,肯定不易走了,今儿这事儿那丫头指定得给他爹说,也不知明儿她还出不出来,要是她不出来,明儿可就见不着了,一想要见不着,叶驰这心里就觉着空空落落的。
刚拐过街口还没到王府门前呢,老远就看见双福伴着个太监服饰的人立在照壁前儿,一个劲儿的往这头望。
望见叶驰,双福忙着奔了过来,没等叶驰下马便迎上去道:“我的小爷,您可去哪儿了,奴才使人找了你大半天呢。”说着瞪了得禄一眼:“怎么当差的,跟着爷去了哪儿,也不知留个话儿,府里头有了急事儿,都不知道往哪儿寻人去,回头告诉王爷,一顿板子跑不了你的。”
得禄觉着自己比窦娥都冤枉,自己这招谁惹谁了,小爷哪儿有个正经的去处,这些日子不就围着井水胡同那丫头身边儿转悠呢吗,这事儿他可不敢留话儿,让王爷知道,坏了小爷的好事儿,没等王爷的板子下来,他家小爷先一脚把他踹死了。
双福懒得瞧他那倒霉德行,忙跟叶驰道:“小爷您快着点儿进去换衣裳吧,皇上哪儿宣您呢,海公公这都等大半天了。”
叶驰扫了眼后头的刘海,心说万岁爷好端端怎想起他来了,下马跟刘海道:“海公公这一程子少见,前儿那只蟹青儿怎么样不赖吧”
刘海先见了礼才道:“小王爷您就别问蟹青儿了,万岁爷哪儿都等急了,使人催了两回呢,再见不着您,奴才这条老命都要保不住了,您还是快着跟老奴进宫吧。”叶驰心里虽嘀咕,到底不敢怠慢,进去换了衣裳跟刘海去了。
崇仁帝是个勤政的皇帝,又天生是个帝王料,登基十年,天下大治,国泰民安,却也没丝毫懈怠,每日雷打不动的寅时起身,卯正上朝,下了朝才传早膳,吃了早膳,招师傅来练会儿拳脚,吃了午膳,略歇一觉儿,起来瞧折子,招六部官员御书房议事。
晚膳前招骑射师傅,在马场练会儿骑射,晚上接着瞧折子,瞧到起更,才招嫔妃侍寝,这嫔妃侍寝也不是见天招儿,一月里只招十日,除了皇后哪儿初一十五的必去,剩下的嫔妃,敬事房也不用呈递牌子,挨着个的往下轮,雨露均沾不,偏不向,若有按着心思使坏的,那就求神佛保佑别翻出来,真翻出来,不消说这辈子还见不见得着皇上,弄不好自己家里的老子娘哥哥兄弟都得跟着倒霉。
崇仁帝刚登基那会儿,乱了一阵儿,等崇仁帝捋顺了朝廷大事,腾出手来,把后宫好生料理了一番,后头这十年,就没有一个敢扎刺的。
叶驰是个不理会这些的,但跟皇上的情分摆在哪儿,多少也知道点儿,依叶驰瞧,皇上这日子过的没劲儿透了,说的好听,九五之尊,天下至贵,可有毛用啊,成天对着那帮臣子使心眼子,把自己活活累死不说,回到后宫还得应付那么多女人。
别瞧后宫的嫔妃那么多,就没一个可皇上心儿的,就连皇后也一样,他可是瞧见过帝后在一处啥样儿,那就跟君臣没两样儿,哪像夫妻啊,日子过成这样,有什么意思,说句大不敬的话儿,皇上这日子过的还不如街边儿上摆摊的汉子熨帖呢。
所以叶驰是能不进宫就不进宫,宫里规矩多,处处拘束,他可受不了,可他不进宫皇上还不依,隔那么十天半个月要是瞧不见他,就遣跟前的刘海去定亲王府找人,故此,叶驰一见刘海在王府门前,就知道皇上哪儿又找他了,不过这回貌似不对头啊,五天前,自己才陪皇上练了半天骑射,怎么今儿又宣他。
叶驰跟着刘海进了乾清宫,走到御书房外头,叶驰扯了刘海一把小声道:“海公公给我个话儿啊,到底什么事儿,皇上这般急巴巴的宣我进宫。”
刘海刚想说什么,就听里头崇仁帝道:“还不给朕滚进来,是想等着朕亲自出去请你怎么着。”
刘海抿着嘴笑了一声道:“得,小王爷,万岁爷可都等急了,您快着进去吧 !”
叶驰挠了挠头,迈脚进去了,叶驰每回来御书房每回不得劲儿,就瞧那直通到房顶一溜的书架子,就脑袋疼,再瞧架子上那满满当当的经史子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这症候,用他家老王妃的话说,这是让他家老爷子逼着念书坐下病了,一瞧见书就头疼,皇上也知他这个毛病,这几年宣他大都是在武堂,可有年头没进御书房了。
叶驰越发觉着今儿不对,不像是宣他来练拳脚的,莫不是郭大宝哪事儿捅到御前来了,进来先跪下磕头。
崇仁帝正倚着迎枕靠在炕上看书呢,一见他进来,放下手里的书道:“你倒比朕还忙,一大早让刘海去寻你,到这会儿才来,跟朕说说,忙什么正经事儿去了?”
叶驰四下瞟了一眼,崇仁帝知意,挥挥手,边儿上伺候的宫女太监躬身退了出去,等屋里没别人了,崇仁帝才瞟了他一眼道:“行了,起来吧,屋里都没人了,跪给谁看。”
叶驰一蹦挑了起来,嘻嘻笑道:“还是皇上疼我,比我家老爷子都强,臣弟哪儿前儿得了把牛角刀,说是犀牛角的,今儿匆忙忘了带来,回头我让得禄再跑一趟。”
崇仁帝瞪了他一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子朕还不知道,平常只管从朕儿这儿搜刮好东西回去,没见你往外掏的,今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知道自己闯了祸,想先用牛角刀来堵朕的嘴。”
这话音儿一听,叶驰就明白了,真让自己猜着了,定是侍郎府郭大宝那档子事儿闹了出来,倒没瞧出来,那个假正经的郭侍郎,对郭大宝这个便宜儿子还挺上心,跑皇上这儿告状来了。
虽说猜着了,也得装傻,想到此,叶驰眨眨眼:“正是从皇上这儿得了不少好东西,回去一琢磨不落忍啊,正赶上得了把牛角刀,就想起皇上来了,你哦你这么说可冤枉臣弟了,臣弟是一门心思的想讨好皇上呢。”
这话说的刁滑,崇仁帝给他气乐了,点点头道:“那你说说,侍郎府公子那胳膊是怎么断的,难道好端端的自己就成两截了,还是说他自己打断的,你小子少跟朕打马虎眼,实话告诉你,郭庆林今儿在朕跟前儿把你告了,说你无故打断他儿子一条胳膊,还把他的家奴扔进河里,今儿还没找着人呢,要朕给他个说法儿,你给朕说说,怎么断这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