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 第 七 章 （上）

他念头刚动，正等玄清宣布比武名单，却见四周群情激动，全都高声呼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金沅沅！金沅沅！金沅沅！”

玄清笑道：“三清大较，原本不算得什么大事。但既然邀请了这许多同道一起上得山来，却也不敢怠慢。月余前有幸请得金仙子大架，为这开场助兴，与大伙同乐。”

场上众人纷纷大声叫好，形若疯狂，严烨甚至觉得那些前来观礼之人，似乎大多数是冲着这金沅沅而来的也犹未可知。玄清修道高人，自然不会沉迷于歌舞女色，安排了这一出，多半还是为了壮大三清观之势。也正因如此，今年来三清观观礼之人，比去莫仓剑派的，还要多出了不少。

但见半空中桃瓣纷落，一个清幽的声音唱起道：“翠绡心事，兔萝清宴，深夜沉沉无暑。林边丘前再相逢，又还是、浮云飞去。锦笺尚湿，珠香未歇，空惹闲愁千缕。寻思不似鹊桥人，犹自得、一年一度。”

场上顿时肃静，人人屏气凝息，朝半空中看去。只见一位身长玉立的美女，袅娜多姿从半空中踏着桃瓣飘然行入场中。

严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一看下，不由动容。

金沅沅年龄在二十许间，秋波流盼、樱唇含贝、笑意盈面。最动人处是她有种纯真若不懂世事的仙子般的气质，使男人生出要保护疼惜她的心情。相比之下，她身后的一众随伴美貌舞女登时作了只配拱奉金沅沅这明月的小星点。

管乐声适时奏了起来。

在灯火映照里，身上以金缕刺绣着花鸟纹的襦衣裳袂飘飞，熠熠生辉，使她更像不应属于这尘世的下凡仙女。

严烨听懂歌词，说的是与意中人相逢的初次，那是个天凉暑退、夜色沉沉的难忘之夜，她对他从此一往情深。“兔萝清宴”，突出了彼此相悦的氛围；“深夜”句又以环境的静谧、幽雅，暗示二人在此良辰美景的兴奋与温馨。“林边丘前再相逢”，则是二人初通情爱之后的再度相逢，竹韵丘风，多么美丽，幽僻的场所，真令女主人公喜出望外，忘乎所以，感到莫大的满足。“又还是、浮云飞去”，情绪急转直下，透出极度无可奈何的惆怅之情，意谓他们的甜蜜很快过去了，他就像空中飘浮的云彩，霎那间消逝得无影无踪，一去而不复返。

严烨心头一怔，在旁人听来，这自是一首普通的情歌。但在他听来，这兔萝清宴、深夜沉沉，林边丘前再相逢，却就好似在直说自己与苏纭相聚相逢的所有往事一般。

但为何又说两人的甜蜜很快就过去了？为何又说男主人公就像空中漂浮的云彩，霎那间消逝得无影无踪？？难道、难道她认识纭姐姐？！她知道纭姐姐在哪里？！

严烨心头全是这点心思，站在人群中又是搓手又是跺足，什么三清会武、师傅的歹毒算计全都已不放在心上了。

到后来金沅沅是何时结束表演，何时收场，他全然未曾注意。

他正失魂落魄，玄清却已宣布大较开始，先是公布了一众弟子的排阵名单，接着又重申了比武的规矩。场中众人纷纷退开，分列两旁。数十名弟子挽着一圈又一圈的道纹红索从大厅里出来。在正殿前的广场中用红绳围有数十个单独的空格，那些红绳乃是由精丝与钢绳缠绕而成，极是坚固，并绣有道纹，又有玄清等人施过法，可自行结出一个小结界，以防两人相斗时真气外泻，波及无辜。

比武名单是事先就由玄清等人仔细排布过的。最初第一轮，在入门十年的年轻弟子之间展开。接着有二十年为限一个档次，又有三十年和四十年以上为限。总共四轮。

入门三十年的弟子占了报名人数的大部分，而一些夺冠呼声最高的，也大多在这个级别之中。严烨被分配在第一轮，对手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师弟，名叫齐横。乃是玄仓真人门下。

走到台前，齐横朝他施了一礼，说道：“严师兄请了。”

严烨心想：你虽然叫我师兄，可心里却绝无半点尊敬之意。那倒也不怪你，我在这三清观内的名声，本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既偷东西，又是门内修炼速度最慢之人……

齐横见他不回礼，心下暗恼。那台下有不少齐横同门的师兄弟，纷纷在给他打气。严烨扭头一看，只见得玄道远远站在一边，朝他冷笑连连。想是只愿看他笑话，却也不好意思直接走到这擂台前来，任由别人说他这师傅教导无方。

他心里一淡，反而放开包袱：我道法虽然学得少，但这身功力却已到了紫府期。这齐师兄看起来年纪轻轻，只怕功力并不能比得上我，且和他拼死纠缠，好歹把这身本事发挥出来，就算被打输打死，也是无所谓了。

只听站在红绳之外的裁定敲鸣轻钟，宣布比武开始。两人正要动手，突听台下一阵骚乱，那齐横扭头去看，只见得金沅沅含笑踏步而来，四周有不少人高喊她名字，欢声震天。

金沅沅美貌，才艺足称双绝，天下无双。齐横正是她的仰慕者之一，看到心目中的女神飘然走近，观看自己比武。心中那一股热血一股脑的就灌到了脑门子上：她、她、她、她是来看我的！金沅沅来看我比武啦？！我、我该用哪招比较好？我用哪招比较帅一些？万剑决吧？那招光剑极盛，虚芒极多，正是眩人耳目之极。这小子定然抵挡不住，被我一剑劈得他跪地求饶，大喊齐横师兄饶了小人严烨的狗命……

他正在美滋滋的胡思乱想，乍觉有人袭近身前，下意识的伸手格挡，随即才看到是严烨一双肉掌朝自己推来，心中暗想：这小子出了名的勘不破聚元期，能有什么功力？他既然不用当年玄清师伯送他的乾坤镜，我便一掌将他推飞，然后再施万剑决，华丽无边的收场！定可搏得美人儿的掌声……

他念头还未转完，就觉一股大力从手掌间传来。齐横心头大急，勉力想站稳脚跟。哪知那股力道之强，竟有如排山倒海一般，他还未曾使得任何道术法宝，便已被对方推出了场外。

那四周的一众师兄弟们看得目瞪口呆，只听那裁定鸣钟道：“严烨胜！”

隔了半晌，齐横和那些三清观的师兄们才回过神来，齐横大怒道：“你、你怎么恁的不要脸！同门师兄弟较量，你竟然偷袭我？！”

严烨想不到第一场居然能胜，而且是胜得如此轻轻松松。但要说到偷袭，却是从何说起？当时早已鸣钟宣布开始，是你自己大意而已。当下也不理他，转身下场。玄仓门下好几人破口大骂，他也并不在意。

金沅沅笑着走近他身边，招呼道：“你便是严烨吗？”

她语音轻吟，宛若仙乐，便和她的歌声一般动听。众人都觉心头一酥，但看她打招呼的对象竟然是如此邋遢一个小道士，心底颇觉不解：莫非是看这小道士胜得稀奇？是了，女人都是好奇心蛮重的。

严烨点头道：“你怎么认识我？”

“有人托我给你带一样东西呢。”金沅沅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到，顺手塞过来一物。严烨低头一看，只见那是一只兔萝，尖端被人削平，用小刀刻有两个小人。年代已久，原本白玉般的兔萝已然焉谢，但那两个小人却仍旧栩栩如生。

严烨这两年来，看着苏纭把玩这件物事不知多少遍，岂有不认识之理？心下激动，一把抓住金沅沅的手，颤声问道：“她、她在哪里？”

金沅沅脸色微红，挣开手低声道：“今晚三更，她在蝶翠林老树旁等你。”说罢转身离去，脸上红晕未退，迷人之极。

旁边众人看到严烨这邋遢小子抓住女神的手，早已是醋意大织，又看金沅沅送他一件小东西，听两人低声说什么三更、老树旁、等你之类的话，那还不翻了天了?若不顾忌这里是三清观的地盘，恐怕立时就有人要冲上来找严烨决斗一场。

不少人纷纷找三清观的道友们打探这严烨的虚实。有些道人嫉妒之意发作，更是添油加醋的说他偷盗师长的东西，而且又不上进，一个聚元初期，也足足修练了一两年，乃是三清观数千年来最不成气的弟子，最无耻丢脸的存在。

既然三清观自己的人都这样说，旁人哪里还有不相信的？看向严烨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屑，心下暗想：或许是谣传之人看错了，高高在上的金沅沅岂会对这样一个小子多加以颜色？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却让那些亲眼目睹的人更是义愤填膺。一时间满广场上都充斥着有关严烨和金沅沅的话题，坐在高台之上的前辈名宿们听在耳里，付之一笑，玄道则暗暗留上了心：这小子第一场居然胜了？就算是大意，齐横金丹期的修为，也绝不是那小子能推出场外的啊。莫非两人串通一气来演了这一出？但也没这道理啊……再说以金沅沅的身份，就算看那小子长得俊俏，也绝然不会和他拉拉扯扯，更不会当众说什么今晚三更，老树旁等你之类的情话…….

他想不通其中关键，心下暗道：有关金沅沅的这些情话，必然是好事之徒捏造。他胜了第一场，却确实蹊跷之极。恩，下一场是和黄贵山比试，贵山那孩子已有金丹后期修为，通天笺又是我亲自陪他炼制的法宝，威力不弱。谅那严烨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