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中,皇帝皇后薛贵妃都在,皇帝依旧是平日那副慈和的样子,笑道:“昨日见你瘦了些,朕心里就不大放心,叫你进来看看。* *”
祁骁垂眸:“谢皇上关爱。”
冯皇后有学有样,笑了下转头去问江德清祁骁近日吃了什么,睡得可好,每日几时睡几时醒等琐事,江德清俱答了,冯皇后点点头:“骁儿在外面,本宫总不能放心的。”
近日宫中事多,宗室那边不止一次的提醒了皇帝,皇后贵为中宫,无甚大过错,不可太轻视了,皇帝为了应付宗室,也为了不惹得言官多言,不好再整日整日的将人干放着,每每有事时也叫冯皇后出来操持一二,但内里如何……祁骁只看冯皇后眉梢眼角掩不住的疲惫心里就清楚,皇帝是彻底厌恶了冯家了,如今对冯皇后,也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
祁骁永远都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点点头:“谢皇后娘娘关爱。”
冯皇后笑了下:“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对了,这是你舅舅昨日送上来的鹿茸,刚从北边带来的,带回去,让他们好生炖汤给你喝。”
祁骁躬身谢过,皇帝摇摇轻叹:“只是进补也不中用……骁儿在外面,到底没个妥帖的人伺候。”
祁骁心中轻笑,正题来了。
薛贵妃给皇上递了一盏茶,盈盈一笑:“皇上不放心,给太子寻几个妥帖的人就是了,上次皇上赐给琪儿那个丫头就极好,煲的一手好汤水,别说是琪儿,就是臣妾也极喜欢她,到底是皇上宫里出来的人,规矩体统,一样都不差的。”
皇帝似是不经意的想起了什么来,对薛贵妃道:“对,说起这个来……上次让你从新晋宫女中选几个出挑的,预备着伺候皇子,好些日子过去了,朕都快忘了,可选出来了?”
薛贵妃嫣然一笑,起身福了福道:“预备伺候皇子的女孩子,模样人品都要出挑,臣妾和嬷嬷们筛金子似得筛了好几遍,最后也只挑出来几个能入眼的。”
皇帝不在意道:“无妨,只要是得用的人,就是一个也够了,将人带上来。”,皇帝转身对冯皇后一笑:“如今咱们看着好的,孩子们多是不爱见了,上回朕给了骁儿两个丫头,听说骁儿直接将人扔到后院,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呢。”
祁骁抬眸看了皇帝一眼没接话,冯皇后顿了下没明白皇帝的意思,还是薛贵妃心思通透,笑了下嗔道:“怪不得太子,千人千眼,皇上给孩子挑伺候的人,自然是喜欢那脾气好,会伺候的,但真到了他们那儿啊……怕是更喜欢模样合自己眼的呢。”
皇帝摇头一笑,真好似疼爱顽劣儿子的慈父一般,无奈道:“罢了,如今朕也猜不透你们的心思了,骁儿,今天既是你先来的,让你占个先儿,你挑一个,剩下的再让你弟弟们挑。”
说话间外面一阵珠翠声响,福海禄领了七八个女孩子进来,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祁骁凤眸微转,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最后一个女孩时祁骁心中一动,终于明白皇帝今天这番劳师动众的目的了。
祁骁偏生不愿意按着皇帝的意思来,转头垂眸道:“儿臣愚钝,并不懂下人的好坏,全凭皇上做主。”
皇帝轻轻摩挲左手上的扳指,静静发难:“不必……朕给你挑了,不合你心意,没得又成了后院的瓶花,不必羞臊,喜欢哪个,直接挑出来就好。”
祁骁抬眸,静静的看着皇帝,忽而一笑,转头指了指方才他一直看着的那女孩儿道:“这个吧。”
皇帝之前并未同冯皇后通过气儿,她这会儿一直呆呆的坐着,见祁骁选中了就看了一眼,随即惊道:“这……这丫头……”
薛贵妃莞尔:“皇后娘娘也觉得这丫头面善吧,臣妾当初刚看着的时候也是疑惑,还以为是之前见过呢,后来才想起来,她这模样……倒是有点儿岭南王世子的样子呢。”
祁骁冷笑,何止是有点,那眼睛那鼻子,跟百刃竟是有七八分相像,难为了皇帝,这样的人也寻得来。
皇帝看着祁骁,笑的别有深意:“骁儿原来喜欢这样的。”
薛贵妃连忙将人叫上前,笑道:“太子还说不懂下人好坏,一挑就挑中了最拔尖的一个,这丫头叫泽佩,年前刚入宫,规矩不错,会体贴人,这些丫头里面,她针线最好呢。”
皇帝心中得意,一笑道:“既是最好的,骁儿就快领回去吧,一会儿你几个弟弟就过来了,没得让他们看见了眼红,又要同朕聒噪偏疼你了。”
薛贵妃这解语花一听这话忙笑着打趣:“这个倒不怪别人说……皇上就是爱重太子多些,不过……这也怨不得皇上,就是臣妾这琪儿的生母也得心服,这些皇子里面,确是太子最出众,最配人疼。”
冯皇后听了这话心里大不痛快,横了薛贵妃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是呢……就是骅儿,跟骁儿也差了一大截子,怎怨得人偏疼他。”
祁骁静静的看着这几人打机锋,淡淡一笑:“那就谢过父皇了。”
祁骁领着人出宫,江德清忍了半晌,到了马车上终于苦道:“殿下……这明明是个套,殿下怎么还非要往里钻呢?那择佩,长的明明是……”
“我知道。”祁骁打断江德清的话,“难不成我不挑她,皇上就会忘了我同百刃的事了么。”
江德清呐呐无言,祁骁冷声一笑:“他不过是借这丫头敲打我,让我自己收敛罢了,呵呵……他真以为我是将百刃当娈童了,也罢,他这么想也好,省了我不少功夫。”
祁骁看着皇帝方才自得的样子嗤笑一声:“这一二年他从我这里吃的哑巴亏不少,终于得着这么一个把柄,自然是要好好发作一番。”
江德清点头:“是呢!刚才皇帝那一双眼就没从殿□上离开过,巴不得想见殿下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呸!殿下算无遗策,早就知道他打听过了!”
祁骁轻轻摩挲腰间玉佩,慢慢道:“这次是我大意了,败在那两道伤上,却也幸得那两道伤痕,让皇帝只以为我将百刃当玩物呢,你看吧……过不了一两日,皇上一定还有话跟百刃说,暗示他不用怕我……改投他做靠山,反过来对付我。”
江德清解恨一笑:“他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还闹出这自以为是的一出来,白费功夫!”
祁骁轻嘲:“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糊涂,他竟不信我会对百刃动真心。”
江德清先是放心一笑,随即又有点发愁,心中叹气,让皇帝抓不住命门自是好的,但凭心说,江德清也不愿意让祁骁真动了这份心。
祁骁回府后本想让人给百刃捎个信过去,没想到还没等着动笔,敦肃长公主这及时雨就来了。
敦肃长公主这媒人在府中无聊,忽而想起柔嘉出嫁在即,送嫁时的全福太太却还没选好,她惯爱张罗这样的事,心中人选多得很,正巧在府中也无事,索性寻了祁骁一起去岭南王府,祁骁心中轻笑,缺什么来什么。
敦肃长公主原本只是为了祁骁才去操心柔嘉的事,谁知这两个月处下来,倒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温柔谦和的小郡主,恨不得将自己这些年理家管事的本事全教给她,两人不过是几日未见,坐下来话却说不完。
敦肃长公主和柔嘉在后院说话,前面书房里祁骁屏退众人,将前事大概跟百刃说了下,低声道:“皇上若是寻你,你只一味装害怕就行,倒不用刻意假作没事,这种事在皇家并不少见,若我是他的亲儿子没准他还要管上一管,像我这样……他最多是打你的主意,想借你的手来害我,没多大事。”
百刃眉头紧蹙:“真的没事?我……”
“不是我宽你的心,是真的没事。”若皇帝知道两人情深意重,没准真要麻烦一些,但现在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祁骁歉然一笑,“都是我的不是,好好的……非要折腾你,留下了这样的把柄。”
百刃脸稍稍红了,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仔细想了想也放下心来,忽而又想起了祁骁说的那丫头,眨了眨眼道:“那人真的……那么像我?”
祁骁点头:“眼睛有七八分像……别的就没什么了。”
百刃心中警钟大响,试探道:“长的好看么?”
祁骁随意道:“还行。”
百刃却不大信,祁骁向来挑剔,他的“还行”怕就是别人的“很好”了。百刃不由得有点心浮,低声道:“午膳在这用么?”
祁骁摇摇头:“姑母中午还得去弘安王府去,说是……他们府上的二小姐及笄?我也记不大清了。”
百刃抿了下嘴唇,有点急躁道:“那……你呢?人家小姐及笄,你也去?”
祁骁看着百刃,突然笑了出来,故意道:“不,我回府,本就是陪姑母来的,姑母走了,我留下做什么。”
百刃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若是平时,自己不撵人,祁骁一定不会走的,且祁骁刚才还说了,如今不能刻意避嫌,免得更让皇帝猜忌,既这样,何必着急回去呢?
百刃免不得想到皇帝刚赐给祁骁的那个丫头,心里更不舒服,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道:“那……那就去吧。”
祁骁看着百刃这别扭的小样子,方才心中那点郁结瞬间一扫而空,故意笑道:“那我走了?”
百刃犹豫再三,微微皱眉道:“头不大舒服……”,祁骁忍着笑没说话,百刃揉了揉眉心,轻声哼哼:“大概是伤风了……”
祁骁假作关切道:“宣个太医来?”
百刃面上还是难受的很,摇头道:“不……不必劳师动众的,我找个人替我揉揉就好。”
祁骁从善如流:“我给你揉揉?”
百刃心中一喜,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殿下了。”
别人心机算尽也算计不着的太子殿下,竟就让这拙劣的小伎俩困住了身子绊住了脚,再也走不得了,祁骁笑了下,揽着百刃进了里间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