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岐和袁靖兴冲冲地蹿出了镇司大门,迫不及待地使出了身法,照第一次唐禹生带着走的路向石府飞奔而去。
两人速度一般无二,但使用的身法却各不相同。
黄岐的身法炽烈刚直,人先到,气势紧随扑面而来,犹如火势之蔓延,不仅是用来疾行赶路,于实战中也颇有可取之处,正是他父亲黄承光传给他的家传道法《燎日道典》里记载的身法——燎原。
反观袁靖的身法声势极小,平淡无奇,如江上微风,水面刚起涟漪,眨眼之间整条江水兴起波纹,又如山涧明月,初察时昏黑一片,一睁眼后,已是辉白洒落,与好友一样,这身法是袁岿传给儿子的家传道法《苍月录》里记载的身法——岚明。
狂奔中的两人不知何时互相起了心思,不声不响地比试起了速度,一时间,在镇司到石逊家中的巷道里,火光四溢,微风轻掠。
折过最后一条巷子,黄岐因为在镇司抢得先机,稍微领先半步,袁靖紧贴着他身后,死追不放,竟有超越的势头。
目的地近在眼前,大约二百余丈距离,黄岐怪叫一声,猛然提速,这种直路对燎原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主场。
“袁兄,不好意思,我要先行一步了,先说好,谁先到谁当师兄。”
黄岐信心满满,在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跨越了一半多的距离,眼看着就要到达终点,耳边忽地响起袁靖的笑声。
“黄兄未免高兴过早了。”
“什么?!”
黄岐扭头朝旁边看去,袁靖刚才还落后于他,就说会话的功夫,居然已经和他并列而行。
谁赢谁做师兄的话是自己先说出去的,黄岐当然不会轻易拱手让人,嘿嘿一笑,暗中积蓄法力,卯足劲想要在最后的路程中爆发极速,一举超过袁靖。
“哈哈,黄兄勿急,待我前去探探路。”
终点离得越来越近,袁靖似乎打算出全力了。
“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黄岐的法力积蓄到了极致,正待爆发时,一阵似有似无的微风吹过,前冲的身形突然一滞,速度慢了下来。
“这……这是‘逆回’!完了完了……”
黄岐心里暗暗叫苦,看到直道对自己有利,还以为是稳操胜券了,却忘了袁靖身法的特性里面,有一招“逆回”,正好能克制“燎原”横冲直撞的特性,估计刚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他就被逆回影响着,袁靖则乘隙拉近差距。
之所以现在才察觉,是因为准备爆发的状态下,黄岐对速度的变化更加敏感,如果他不准备爆发,到输了那一刻都不知道是怎么输的。
自知无望获胜,又不是生死争斗,黄岐索性将法力散去了。
“黄兄,在下就不客气!”
感受到黄岐没有再次加速,袁靖知道他是知难而退,欣喜异常,速度再次拔高,将黄岐拉开了半个身位的距离。
黄岐心道这半个身位更是追不回来了,也没有必要浪费法力去争,只是一想到以后就要叫这家伙作师兄了,内心就懊恼不已。
大门近在眼前,剩余不过四丈,眼看下一步迈出,便能到达终点,袁靖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多谢黄兄承……”
“让”字还没出口,刹那间,一道比黄岐气息更强大的火光,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强烈的气流甚至还扰乱了他的身法,若不是他及时收回法力,这一下就要他好看。
“你是……”
突如其来的火光吓得袁靖惊骇莫名,脚步也停了下来,呆立在原地。
刚开始袁靖还以为是黄岐藏了一手,为的就是像现在这样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可随后发现黄岐的气息一直在他身后,跟着他停了下来,显然那道火光是另有其人。
原本袁靖还想提醒黄岐小心防备来人,可定下神一感应,便默默地散去了聚集起来的法力,因为那火光的气息,他和黄岐皆熟悉得很……
“不是吧?袁兄,咱们让人给截杀了?”黄岐两眼睁得大大的,指着那道法力比他更浑厚几分的火光,一脸的不可思议。
年幼时,黄岐曾在书中的故事上读过,有的修士争夺机缘,往往会下黑手截杀竞争者,却不知他是怎么联想到这件事中来的。
“呃……你说的什么啊?”袁靖一头雾水,作为黄岐相识多年的朋友,袁靖可以保证,自己一定是除了黄岐本人以外最了解黄岐的人了,甚至比黄岐的父母都了解他,可偶尔也会出现像现在这般,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他的脑洞的时候。
“你们两个也走得太慢了吧?”
当袁靖和黄岐大眼瞪小眼时,一道娇柔的女音倏忽传来。
那道火光赶在石府门前定住了,火焰向中心收缩,渐渐现出一名少女的模样。
“悦……悦姑娘,果然……”
“师侄!是你!”
袁靖和黄岐同时大叫,无比震惊地看着温悦。
温悦闻言脑袋一昂,颇为得意,道:“当然是我啦,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得到温悦的回答后,两人齐齐地露出疑惑的神色,袁靖上前问道:“悦姑娘,你不是在镇司么,怎么会跑到这儿,是不是苗师兄有话带给我们?”
“不是。”温悦抿嘴偷偷笑了一下,而后板起脸正色道:“我是来帮助和监督你们的。”
“帮助?”黄岐一脸不情愿,嫌弃道:“师侄,你一来净给我们添乱,该不是要帮倒忙吧?”
此言一出,立即惹恼了温悦,脸色由晴转阴天:“你管不着我,倒是你,不好好修炼,连燎原都使得如此差劲,有何面目以师叔自居,哼!”
“小孩子懂什么。”黄岐竖起一根手指,十分臭屁地在温悦面前晃了晃:“师叔未来可是炼丹师,这等高深的学问是你无法触及的,但是不用灰心,待师叔学成炼丹了,天天炼给你当糖豆吃,到那时你可别跟着师叔尾巴后边,哭着要糖吃。”那得瑟劲袁靖看着都想揍他。
“你才是小孩!你才哭着要吃糖豆!”温悦不甘示弱,奋力反击。
袁靖正好处在两人中间,见两人有吵起来的迹象,赶紧右移两步岔开他们的视线,劝道:“好了好了,当下重要的是将罪犯归案的消息告诉唐先生,其他事情暂且放一边,悦姑娘来就来了吧,多个人还可以帮我们出出主意。”
黄岐想想觉得有几分道理,反正他们也不确定拜师能不能成功,这次只是为了拉近些关系而已,温悦不是那种胡搅蛮缠惹人憎恶的女子,在场也没什么影响,于是双臂交缠,故作大方道:“算了,谁让我是长辈呢,总不能跟自己的师侄计较吧,传出去还不让人家笑话我?”
“你……!”
他一口一个师侄地叫着,温悦被撩拨得火气大起,举起拳头,就要打过来。
黄岐和袁靖常年疏于修炼,在实战斗法方面比同级修士弱得多,两个人加起来还扛不住温悦一个小粉拳,见温悦生气了要打自己,黄岐立马怂了。
“那……那个,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女子打人不打脸啊。”黄岐一边说话一边后退,小心提防着温悦。
袁靖见势不妙,连忙拦在黄岐面前,黄岐也怕温悦真的揍他,一把缩在袁靖背后。
“悦姑娘,黄兄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袁靖赔笑着解释道,心里早就恨不得拿起针线把黄岐那张贱嘴缝了起来。
不过温悦并不买他的账,仍竖眉道:“一点也不好笑,若你认为好笑,你让我也开开玩笑,打他一拳试试?”
看温悦怒气未消,袁靖转头对黄岐责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形,快向悦姑娘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不叫了,再也不叫了。”
自知理亏以及打不赢人家的黄岐高举双手,姿态放得很低,向温悦连连致歉,袁靖趁机又是一顿许诺,费尽周折才把温悦给哄回来。
“看在有重要事情要办的份上,暂且先饶了你。”
温悦瞥了黄岐一眼,径自走进了石府,门前的两个仆人跪倒在地,额头磕着地板,一动都不敢动,他们可是把温悦三人施展法术向门口跑来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明白这三名看起来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有丝毫不敬之举。
“哎,你去哪啊?”
见温悦的身影消失在石府大门内,黄岐忙喊了一声,但温悦没有理睬,脚步声逐渐远去。
黄岐纳闷不已,道:“袁兄,你说她无缘无故跑来是要做什么啊?你信她说是帮我们拜师呢?女孩心思真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问我,我找谁问去?”袁靖伸手推了一下黄岐的后背,快步走向石府,没好气道:“注意下你的说话方式,别激怒悦姑娘了,再耽搁下去,怠慢了唐先生,我俩回去青黎城,都得挨家法。”
“好好,听你的,咱们快去找唐先生。”黄岐想起老爹特意给自己立的几条家法,瞬间汗毛倒竖,不寒而栗,那都是老爹十多年来管教他的心得体会,对付起他来实在是效果非凡。
能和黄承光脾气相投,袁岿的家教不比黄承光的差,家法也是出了名的严苛,虽然袁靖比起黄岐来要听话不少,即便如此,小孩总有顽皮不乖的时候,家法的滋味绝对没少尝。
宛如惊弓之鸟的二人脚下生风,一溜烟地往丹房跑去,直到彻底失去踪影,两个仆人才心惊胆战地站了起来,捡起袖摆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珠。
“呼,幸好没有冒犯仙人,不然咱哥俩就见不着今天的日落了。”
“是啊,这两日咱老爷府上可来了不少仙人,害得老哥我昨天走路都不会走了……”
黄岐和袁靖进了大门,远远感应到温悦的气息,让他们奇怪的是,温悦去的地方,似乎正是唐禹生所在的丹房……
“快追啊,不然人家都赶我们前面去了。”
没来得及细想,黄岐喊了一声,拔腿便跑,袁靖紧随其后。
“悦姑娘!悦姑娘!等等我们啊!”
追了一段,眼见快追上了,袁靖才小声呼喊着温悦,距离太远的话,喊声会惊动其他人,他担心吵着唐禹生,所以等到靠近了,他才敢出声。
“干嘛啦你们?”
温悦不耐烦地站住,也不转身,就偏了下脑袋,斜睨着两人,脸上好像写着“你们很烦”四个大字。
“这句话应该由我们俩问你才对吧?”
即使知道自己开口可能会得罪温悦,但是黄岐仍是忍不住说了这么句话,到底搞清楚谁是主角没有,是我们来拜师!我们!不是你这个黄毛丫头!你都跑我们前边去了。
黄岐也就在心里怒吼一下而已,叫他当面跟温悦讲,打死他也不敢。
“我?”温悦一副十分莫名其妙的神色,不解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来帮你们拜师呀,这不是去见你们师父吗?”
“呃,话是这么说没错……”袁靖正想着如何套出温悦的目的,突然想起温悦是第一次到石府,惊讶道:“可是,悦姑娘你是怎么认得去丹房的路?我们又没告诉苗师兄。”袁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和黄岐绝对没有跟别人提过石府中丹房的位置,温悦之前肯定没来过石府,那她是怎么知道从大门到丹房的路径的?
这时黄岐也惊觉道:“对啊,我都没告诉过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这个问题啊。”温悦用仿佛怜悯弱智的眼神看着黄岐和袁靖,直把他们看得心底发毛:“我向石镇长打听到的。”
“原来……如此。”
迎着那犹如实质的目光,袁靖苦笑着点头,有几分难堪道:“我竟忘了这儿本就是石镇长的家了。”
黄岐忿然地瞪了袁靖一眼,像是在怪袁靖把他拖下水了,然后把脑袋转移到别处,实在是受不了温悦那种看智障的眼神,像刀子在他身上割一样。
挤兑了两人一番,温悦的心情大好,也不跟他们多计较,嘻笑道:“你们还去不去拜师了呀?”
“去,当然要去了。”
袁靖还怕温悦揪着他这个痛脚不放,哪里料到温悦居然给他们个台阶,他也顺势就坡下驴,顺着温悦的话附和,黄岐也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
“那还不走。”
温悦轻笑一声,理所应当地走在前面,当起了领头,黄岐和袁靖乖觉地跟在她身后,如果让林佳宁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鄙视他们说:我说什么来着,明摆着就是跟班,还不好意思不承认。
温悦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地跑来掺和黄岐和袁靖拜师,而是在镇司从早上呆到下午,久了难免感到无聊,加上对唐禹生这个人感到好奇,于是突发奇想要来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值得师祖和师父不遗余力地巴结讨好。
温悦一行人来到丹房,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应,可把他们吓得够呛,以为唐禹生不告而别,幸好有个侍女听见敲门声,告诉他们唐禹生带人去了另一处院子,三人才放下心来,并让侍女带他们过去。
跟随侍女转了几圈,经过几个别致的园子,三人来到了一处空旷平坦的广场,唐禹生三人此时正在与他们相对的另一边。
还未靠近,温悦便率先感觉到一道夹杂着金系和风系法力的强悍风旋,在酝酿中不停地壮大,一名年龄小她几岁、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女子不断地变换手印,温悦惊奇地发现,女子每换一次手印,金系的法力变化就更复杂一分,整个法术的威力也更强一分,现在这个程度,虽然不能与她相比,但她已经难以分辨出全部变化了。
“这……不可能!”温悦骤然变色。
那名女子在全力控制法术,法力气息完全不加控制,修为境界旁人一目了然——炼气期五层。
自从姬小婉受唐禹生指明道路以来,一直奋下苦功,于教导后第三日时突破了一层境界,现在是炼气期五层的修为。
正因如此,温悦才感到难以相信,一名炼气期五层的修士,竟然懂得炼气期十层的修士都理解不了的法术,这是多么荒谬的事,在今天见到姬小婉之前,就算是她师父苗征南亲口告诉她,温悦也肯定不相信。
即便是现在,温悦也是将信将疑,为了解开心中疑惑,温悦不禁加快步伐,从另一边走向唐禹生三人。
谁知她这一动,不小心踏入了法术的感应范围内,气机牵引之下,姬小婉那边顿时起了反应,本来正在尝试金系第三重变化,法术就快到达她所能控制的极限,经过这样一分神,再也控制不住,姬小婉没有试图强行稳固法术,而是顺势而为,将其释放出去。
旋风脱离了施术者的掌控,愈发地狂暴,旋转的速度陡增数倍,吸引了更多的气流,形成一股小型的龙卷风,扯裂空气般的风嘶声传遍四周,就在这时,龙卷风蓦地一颤,转瞬之间消散无踪。
“失败了。”
袁靖轻声说道,法术释放不是百分百会成功的,若是对法术的修炼不到家,又或者法力神魂达不到施法的最低要求,而又强迫着自己释放,这样的施法必然是不可能成功的,凭他的经验判断,姬小婉定是在练习一门高深的法术,强迫自己施法,进而导致法力失控,造成法术失败。
“看起来像是个不错的法术,可惜了。”黄岐语气略带感慨,无缘观看一门强大的法术,令他有种难以言述的惋惜之情。
这时,黄岐脸色一变,惨兮兮地道:“坏事了,她不会因此迁怒我们吧?”
袁靖心里咯噔一下,心中顿觉沉重几分,皱眉道:“若她宽容倒好,我们只需赔礼即可,但若是她……”
袁靖话没说完,突然感觉一股巨力从左侧肩膀袭来,刚要运劲抵挡,还没发力就被打飞出去,站在他身旁的黄岐也一同遭了殃,两人叠在一起,撞在广场边缘的围墙上。
出手之人正是温悦,撞开袁靖后,她双足火光一闪,向左侧迅速地平移了半个身位,忽而一阵怪风拂过,带起了她鬓边的发丝,飞扬在微微红润的脸颊上。
猝不及防的两人撞到了墙上,身体顺着墙边一屁股坐倒在地,摔了个晕头转向,脑子嗡嗡作响。
“喂,温悦,你突然间发什么鬼疯?报仇也不是挑这个日子吧!”
醒悟过来的黄岐大声喝骂,第一时间就是找温悦理论。
“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是什么?”温悦手指指着围墙的某个方向,冷冷回道。
沿着温悦的指引,黄岐和袁靖看了过去。
“什么东西都没有,你究竟……”
“不,黄兄,你仔细看!”袁靖出口打断了黄岐,目不转睛地盯着温悦所指之处。
经袁靖的提示下,黄岐终于看清了温悦指的是什么,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在热烈的午后阳光照耀下,灰白墙面某处,三个细如毫毛的铁刺,反射出微弱到难以察觉的炫光,铁刺只有少许末端露出,其余部分则深深地扎进坚硬的墙体里,这三根铁刺要是扎在人身上,即使是炼气期修士,也得受重伤。
反应过来的黄岐也终于明白温悦为什么要撞开他们了——那三根铁刺击中的地方不是别处,不偏不倚正处于黄岐和袁靖两人刚才大大咧咧议论时所站位置的后方墙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