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帘乌云,翻腾不休,甚至都隐然可见丝丝雷电溢出,阴森森的笼罩着整个大地,仿佛只待有谁指天一骂,便轰隆隆的劈将下来。
那脸色惨白的书生纵马上前,一摇手中羽扇,笑道:“一月之前,惊闻有贵客来访,我兄弟六人未曾好生招待,委实过意不去。遂恭候于此,屈指一算,已一十有三天矣!呵呵,诸位兵锐人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说到后来,细长的眸子里寒光一闪,尽是杀机。
其余五杰也都是面色悲愤,手按腰间,便要拔出弯刀,杀他个血流成河。身后的三百弟兄也自面色阴沉,铿的一声拔出兵刃,气氛一时凝如铅铁。
一个似乎淡漠到出尘的声音空灵响起:“为首的…可是那湖海散人罗本?”
那书生嘿嘿笑得两声,冷道:“不错。阁下是谁,可否见告一二?”
那虬髯汉子喝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敢这样与我主人说话?”
那主人淡淡道:“昌仁,退下。”
那虬髯汉子回头躬身应道:“是,主人。”说着勒马转回,立在一尊车架旁,乖乖的顺顺从从,俯首帖耳。
青书心中大讶:“这湖海散人罗本是个什么人物?似乎是祁连山山寨的头领,却怎与这些武功高手结怨?这主人……听声音显然便是一个女子,莫不是她?”他一眼望去,早看出那尊繁华车架之畔,所立皆是高手,虽不臻一流之境,但个个手长脚长,龙精虎猛,都是等闲数十壮汉近不得身的人物。
却听那主人又淡淡道:“罗本。你领祁连山七百之众,烧杀抢掠,我灭你两处分寨,斩首四百,也算替天行道。”
青书听得这话。恍然大悟。这罗本原是埋伏在前方,只待这支商队一经过此处。便引兵掩杀而上,以三百之众击他一百余人,定能一举而胜。他算计虽精,更是才雄心忍,在此地埋伏十三日之久。只为今日一击。
但……即便他算计如何精巧,也敌不过天数,这大风之象陡然化作雷霆前夕,尘埃落定。没了风沙掩护。
那罗本惨白的脸上陡然腾起浓浓血色,戟指喝道:“我等兄弟自来便与蒙古狗作对,四年来枭首三千七百六十五头,自问问心无愧,便是上至九霄碧落,下至十八黄泉,我罗本也能挺起胸膛做人!”
说罢呼一口气。又冷冷道:“至于阁下所说烧杀抢掠之事。若能让这方百姓说出一丁点来,罗本任由处置!”
那主人陡然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声音清脆悦耳,只听得铿铿两声脆响,好似有佳人轻弄琵琶,煞是好听。
却听这主人笑着道:“蒙古狗?三千七百六十五头?”声音陡转冰冷:“依尊架之意,蒙古人便不是人了?都是爹生妈养,吃着米饭长大,又有什么不同?罗本,我且问你,四年前你领四百骁骑突袭山西府营,抢粮杀人,而后放一大把火,足足烧死八百人众,这烧杀抢掠四字,可算占足了吧?”
罗本方才听出这主人乃是一孤弱女子,本大是惊讶,但听到后来,却是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蒙古鞑子。多说无益,咱们刀枪下见真章吧!”
那主人幽幽叹一口气道:“蒙古人就该千刀万剐么?你们汉人也是人,蒙古人也是人,又何必这般仇杀不休?我劝你放下兵器,投诚朝廷,将来封妻荫子,也算是光宗耀祖。”
罗本冷笑一声,尚未答话,却听身边一员壮汉厉声喝道:“你蒙古鞑子占我河山,欺我子民,恶行累累,简直天人共诛!兀那女子,你让我等投诚朝廷?嘿嘿,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光宗耀祖?”
罗本冷冷道:“辰奇,多说无益。”神色阴沉,一挥羽扇,身后三百骁骑齐喝一声:“杀!”
青书一凛:“这罗本倒是深通练兵之术。却不知武功如何。”
武功高强者,倒也不难看出异于常人之状。先看脚下,若步履沉稳,却悄无声息,则必高手;而再看眼眸,若眼神清亮,神光湛然,则必高手。最后可看太阳穴,若高高鼓起,则必高手。
但凡事返璞归真,则难辨真假,这罗本眼神亮则亮矣,却身居马上,难能看出脚下如何。
他手执羽扇,指挥若定,抑且气度从容,青书看得连连点头:“若其他五杰乃是难得将才的话,这罗本便是运筹帷幄的帅才。”
眼见对方人马奔袭而来,这支商队之人却动也不动,只冷冷注视。
只听得两下琵琶弦声铿然而起,那主人幽幽的叹一口气:“神箭八雄,可出箭阵迎敌。莫留活口。”而后转轴拨弦,三三两两,竟是一曲“十面埋伏”。
这一声过后,青书心中大震:“果然是她!”
八个雄浑声音齐齐应道:“遵命!”
却见人影闪动,八个短衣劲装的汉子脚下不停,手执长弓利箭,嗖嗖发出。
四方箭涌,密密麻麻,罗本在后方看得大骇,这哪里是八个人在射箭?分明是百人地神箭队聚在一处攒射!
惨叫声四起,神箭八雄深通射箭之道,射人先射马,一时间马嘶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这支祁连山马队顷刻间便折了百余人,泰半都是死在自家骏马马蹄之下。
罗本看得双目通红,喝一声:“骁骑营听令!变鱼鳞之阵!”说罢拍马而上,一挥羽扇,身后五位头领也是咬牙跟上。
所谓鱼鳞者,散而不乱,对于这密密麻麻的箭雨,却是抵御的最好方法。
这支骁骑营显然训练有素,听得这声喝,立马分散开来,却错落有致,急速前行。
那主人手下不停,已然弹到激荡处,仿佛千军万马齐齐踏步而来,动人心魄,她轻轻笑道:“骁骑营?那我一月前灭掉的,是步兵营和神弓营喽?”声音听起来虽轻,却能清清楚楚传出去。
罗本见这女子武功显然不弱,虽不及自己,但也极为难得了。他不愿失了气势,当即扬声道:“今日正为此而来!蒙古鞑子,受死吧!”
青书大感诧异,背负双手,踱步而观,见华车内的这位主人似乎内力不弱,不由微微感慨,她已不是当年地小丫头啦。
却听罗本回头发令道:“辰奇,经添,胡辛!你们三个组三才之阵,施展小巧擒拿功夫,拖住这八人。相文,万轲!随我突击!”
那五位大汉齐齐道:“遵令!”脸上俱有坚决神色。
罗本一咬牙,纵马直上,不断挥舞羽扇,拨落那八人射出的铁箭。
青书看得暗自点头:“这罗本武功不弱!”区区一柄羽扇竟能拨落神箭八雄所射出地力道沉雄的铁箭,非深厚内力不能为之。
觑见罗本脸上涌起的层层血色,他心中欣赏之意愈浓,这人才华横溢,文武双全,抑且不失血性,极重义气,好生栽培,将来势必不会弱于刘伯温。
若是…若是自己当真要趁势而起,有此一人,胜过千军万马多矣!
想到此处,青书足下一动,身形闪动,往厮杀处掠去。
却看罗本与令两员壮汉已然迫近那尊车架,而另三人却在与神箭八雄多作周旋。
按道理说,这三人武功虽不弱,却远非神箭八雄之敌,但却是成功拖住他们,青书身形闪动间,觑见此景,不由微微诧异。
仔细一看,青书大是赞叹,这三人看似彼此不能相顾,但却隐隐相连,彼有难则此救之,合以天时地利人和,是为之三才之阵。
三人或以肉掌,或以弯刀,或以短鞭,拨落箭支,而后反攻神箭八雄。三招攻向这人,而后抽身撤退,又以凌厉招数攻向另一人。仗着阵法精深奥妙,蒙人所不能懂,声东击西,一时间竟将这八名神箭手给拖住。
因此阵而看,绝非那三位筋肉虬结的大汉所能创出,这罗本在青书眼中,又被隐隐抬高三分。
却见罗本纵马驱驰间,腰间三尺青锋已然出鞘,寒光闪烁,显然是一柄宝剑,霍霍而舞,渐渐迫开车前严密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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