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长歌 第二十七章 艺见高低（一）

苏梁面色如常，未有丝毫惧意，轻笑道：“在下确实不知，不如二位报一报名讳，若真是小生有眼不识泰山，也好给二位赔罪，乞求二位原谅才是。”

黑衣男子正是惊异，为何眼前公子被长剑架颈，却毫无惧意。但一听苏梁所言，面色一喜，只道是读书人迂腐，实未料眼前青衫公子，竟是如此识得时务。

不由暗叹，读书人不愧为读书人，却要比江湖草莽豪杰，懂得礼数，摆得明道理。当下也拿了拿腔调，抱拳说道：“我二人多年混迹江湖，虽称不上江湖高手，但这多年来，也累薄名，被江湖豪侠称之为‘李氏双雄’，在下为长兄，李文生。”李文生拿手一指红衣男子，又道：“这是舍弟，李文风。”

话音方落，李文风呵呵冷笑，长剑又推了几寸，冷道：“这回可是省得？若再生事，我这柄剑可还未吃过素，如今多日不见荤腥，倒也苦的紧。”

只见苏梁目似沉思，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李氏双雄’我倒是真未听过，只不过你这柄剑吃肉吃素，我却是知道，既然许久未沾荤腥，正巧这酒店肉食管够，不如切些肥鸡牛肉，莫要苦了这柄剑。”

见苏梁满嘴胡话，李文风心中登时怒意顿生，冷笑连连。暗道现如今躲灾之人比比皆是，找死之人委实不多见，既然这小子不开眼，今日便用这小子立一立威。也让他知晓知晓，江湖名头绝非虚名。一抖长剑，向苏梁肩头削去，高声喝道：“你小子找死。”

李文风一时兴起，毫无征兆。登时店内乱做一团，船民渔夫高声惊呼，争相向外逃窜，生怕晚了一步，也被一剑削到肩头。酒店掌柜刚想高喝，喝苏梁快跑。只听苏梁悠悠说道：“非也非也，兄台此言差矣！”一抬手，竟向那柄长剑抓去。

掌柜纵虽接待过天南海北江湖客，颇见过世面，但还从未见过，有人徒手抓长剑。只觉这少年已是骇疯了，当即急忙闭眼，不敢去看。虽说不敢去看，但还是微微睁开双眼，从那模糊眼缝之中看着青衫少年，竟似觉得会不会有变数发生。只是这一闭微睁之间，李文风雪亮长剑，竟被苏梁握在手中。

这一剑，一抓，也就在一息之间，但也就是这短短一息之后。

只见苏梁一改书香气，眸光寒意似切骨锋芒，“方才我还不知，这柄长剑该吃哪一种肉，现如今我倒是知晓的很，阁下这柄剑，而后既不吃素，也非吃肉。”话犹未尽，苏梁五指运劲，“咔嚓”一声，竟将精钢长剑，当中握断。

与此同时，酒店内陡然而静，还未来及跑出殿外的船民渔夫，皆是停步，瞠目无言。掌柜更绝未想到，这世上竟真能有人徒手，接住吹毛断发的宝剑，此时更是骇然力虚，坐在地上。

李文生动作也算机敏，忽地抬手，拉住李文风衣襟，将其带到边上。神色肃然，冷道：“我二人真是看走了眼，真当你是一个书生，没想到却是个同道高手。”

苏梁闻言，仍是那么从容，对二人轻轻一揖，李文生只当他趁机发招，心中一凛，腰后摸出一把解腕尖刀，紧攥手中。

但是苏梁只是轻轻一揖，身姿轻盈，毫无劲力外发。李文生横眉冷皱，知晓自己过于谨慎，着实有些丢了颜面，心中颇起怒气，苏梁却又是开口。

只听得苏梁悠悠地说道：“二位兄台，还是请开个价吧！我对这姑娘，实在喜欢的紧。”

李文生咬牙切齿地道：“我劝你莫趟这趟水，水中浪高，小心翻了阁下的船。”

苏梁笑道：“不劳费心，有此等姑娘在我船上，怕是高头大浪也不忍翻的。”

苏梁将桌上筷子，拾在手中，又接着道：“二位还是听我良言为好。”

李文生二人正苦如何应付，适才苏梁手碎钢剑之时，他便知苏梁武功，犹在他二人之上。但就这样将姑娘双手奉上，又如何向“三公子”交代？目光微沉，却见苏梁把玩单只长筷，忽然眼前一亮，沉声说道：“公子之言颇有道理，但如若就这三言两语，便要我二人离去，也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苏梁笑道：“那要怎地？”

李文生沉声道：“只要公子能照我手段，玩上一手，我二人将这姑娘双手奉上。”李文生此举，恰似出题一般，若是能照他所做，再做一遍，便是为“破题”。如若破得，出题者必是要之必应。如若破不得，破题者便要知难而退。

一旁注目观看，已是良久的秦红云，不留痕迹地轻笑一声，暗道：“这‘李氏双雄’倒是机灵，若此这般，虽有名声受损之忧，却是将性命保住了，无论破不破得，苏梁都已不能出手。”

李文生话音方落，不等苏梁搭话，抢先拾起桌前一根长筷。指腕一扬，以“散天星”手法，将长筷过木窗打了出去。长筷快如闪电，眨眼间，射进不远处，一棵垂杨柳柔枝密叶中。李文生极其得意地说道：“我说穿三片柳叶。”又向窗外喝道：“来呀！来个无事的船夫，将那长筷取回来。”

店外一些船夫见二人如此打法，好似不会伤出人命，心中微宽，心思也是活络起来。当即有人应了一声，向那棵垂杨柳跑去，不一会，一个中年模样，满面震惊的船家，快步跑进酒店，将那根长筷放在桌上。

长筷之上，三片狭长柳叶，宛如翠玉。

李文风二人神色得意已极，李文风大笑道：“船夫，你快告诉这少年郎，这长筷打进柳木几分。”

船家连忙说道：“打进去三分。”

船家惊羡之色已溢于言表，实不知世上竟然有人能做到如此，这端是神仙手段！

此间距离虽说算不得多远，但也有十余丈开外，这等距离，暗器力道与准头，俱都有所影响，长筷能钉进三分，实属不易。更为不易是李文生，一手暗器手法，控力技巧，说是三叶，半叶也未曾多，委实惊人。

苏梁望着手上长筷，又淡淡的看了眼桌上长筷，神色淡然，好似见了一件极为平常之事，与人会饿之果腹，困极思眠一般无异，苏梁淡淡地道：“穿枝过叶，带几片叶子而已，带个三片五片，并不稀奇……”说话间，左手一扬，也未用什么手法。在李文风眼中，就好似铁匠轮锤一般，全靠一记蛮力，将那长筷打了出去。

李文风轻蔑的忘了苏梁一眼，读书人就是言辞漂亮，手上功夫真真一塌糊涂。这等暗器手法，与三岁孩童丢泥巴无异，也好使出来献丑。方才还觉这少年犹在自己之上，如今开来真是高估，这只不过是个会使蛮力的呆子。

李文风正在心中暗嘲，便听得耳边苏梁悠然说道：“我说一叶不穿。”言罢，对方才的船家，轻轻一揖，道：“还要烦劳船家，再将我那只长筷取来。”

船家“噢”地应了一声，便起身跑了出去。不过此去时间颇长，足足有大半晌，正是在李文生二人似有些不耐之时，那船家才满头大汗，从外面跑来。将长筷放在桌上，长筷整洁光滑，竟真如苏梁所说，一叶未穿。

李文生瞠目道：“打进柳木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