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 第五章 听喇叭

河面上的冰化了，地上的小草也越来越茂盛，蛇也熬过了一个冬天，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了。河水里，一群群小蝌蚪欢快的游来游去。

几只大公鸡也抖了抖有点嫌多把自己热着了的鸡毛。一起打起鸣来，仿佛商量好的。

时间到了晚春时节，农民也逐渐的忙碌了起来。

村子中间的大道上，熙熙嚷嚷的，有不少回家吃饭的农民要么放着羊，要么扛着农具回家吃饭。

王老汉，吃过饭没？这是干啥去的？王老汉笑呵呵的道：这不，去东庄听喇叭的嘛，早吃饱饭了。李老栓，你是弄啥去的？我跟你一样，也是去听喇叭的。听说今天是咱们这一片有名的孙书领和马秀英演的小品，好看着来。王老汉道：尤其是马秀英，他不仅会说小品，还会唱大戏嘞，唱正宗的大戏，精彩的很嘞。李老栓道：真的吗？我倒听说人家孙书领的琴书唱的不孬！说完，抬手竖起大拇指道。

这时候，一个中年农民从外扛着抓钩子走到他俩跟前，问道：两位叔在干啥嘞，又拉啥呱的？王老汉揽着他肩膀道：走，不说那么多了，咱一块去听喇叭去。今天东庄里牛嘎子结婚，娶个那媳妇还是外地的来。这小子有本事。哎，王叔，等一下，等我把抓钩子搁家来去。那俺俩先走了，俺们到地方给你抢个位置。

走在上学的路上，易子欣问道：小妹，今个晚上去听喇叭不？佟若梅道：听呀，怎么，你想和我一块去？嗯，肯定的。易子欣答道。佟若梅左手托着右手，右手托着下巴，愁眉苦脸的道：如果本姑娘不乐意呢？易子欣阴阴的笑道：那我就去找别人去。我去找紫菱去。佟若梅杏眼圆睁，气道：你敢。忽而又一笑：你去吧，你去吧，紫菱姐姐才不会去嘞。易子欣想了想，沮丧的道：是呀，那怎么办？不行，今天就叫你去，不去我就把你拽去，牵去。

佟若梅微微一笑道：去就去嘛，任君有所命，焉敢不从之？易子欣哈哈笑道：还是我家小妹听话。佟若梅不知为啥，脸一热，道：你呀，再瞎说，我揍你信不？易子欣道：那你就来呀。说完，向前快步逃开。

今天下午的课是李半仙的地理课，长长地胡子，有时候还穿一身道袍，真有一股说不出的仙人味道。

这个地理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又分东方地理和西方地理。东方地理指的是中国的风水……，不知为啥，这老头忽然狠狠的抛弃了教科书，大谈特谈中国风水学。

西安是历史最悠久的都城，那是因为西安有两条龙脉。一曰：兴安岭—秦岭—横断—南海龙，二曰：昆仑山—秦岭—巫山—大别山—东海龙，而西安恰好位于这两条龙脉的交汇处，可谓龙气十足。至于为什么现在不用西安做首都了，那是因为西安缺水了，黄河老了，龙虽多，但都是旱龙。京城就不一样了，现在的京城有渤海，而且背山面水，背倚燕山，面向渤海。有了水，这条龙才会有活力……。

哟，这不是马包子（马保之）吗？村长大人也有此雅兴来听喇叭？李老栓奚落的打趣道。心道：老婆没死多久，还有心情听喇叭，看来他老婆不知是咋死的呢。

那村长也不生气，道：是呀，我听说，这个喇叭匠子里人才济济，唱的好啊，所以就来听听。李老栓道：那您好好听，俺们去前面占位子去了，等哪天有空我请你喝酒。村长马包子嗯了一声道：那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到。李老栓道了一声：赶回来见。然后和王老汉去前排占位子了。

待李老栓走后，马包子东瞧瞧，西望望，好像是在等人。

傍晚，葱茏的暮色给古老而又神秘的村庄笼罩上了一层诡谲。太阳，也留下了他最后一抹微笑的余晖，回家睡觉去了。

喇叭匠子的戏台子也终于搭好，一切准备就绪。

主持人满面春风的拿着话筒从舞台后面走出来。亲爱的各位父老乡亲，亲爱的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右手抚胸，鞠了一躬，续道：今天，是由我们**艺术团带给大家的精彩节目，祝大家晚上愉快！

一曲《百鸟朝凤》送给大家，愿大家夜夜做新郎。然后，主持人撤到幕后。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佟若梅家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下。你来的好慢，是不是不想来，想甩掉我？易子欣打趣道。哪有啊。头上扎俩小辫，身穿梅花百褶长裙的佟若梅跺脚道：我妈老不让我出来，嫌我一个人出去不放心。我都是看我妈不注意，逃出来的。易子欣道：那既然是这样，我下回去你家接你。有我陪着，你妈也就放心了。易子欣呵呵一笑道。那就更麻烦了，我妈肯定以为我们是在早恋，那我可就惨了。现在的大人都敏感的很。佟若梅叹息道。易子欣很自恋的道：就是嘛，像我这等正人君子，哪会是他们想象的那种调皮流氓孩子，我是很高尚的！说完，一脸的陶醉模样。佟若梅“淬”了一口道：死相，快走吧，不然晚了。

易子欣他俩赶到的时候，正赶上主持人上场报幕。

下面一首赵咏华的《最浪漫的事》送给大家，灯光配乐开始。随即，主持人撤到了幕后，灯光师和配乐师也调整闪光灯敲敲打打的合作起来。

随着音乐的响起，一个大约二十多岁，浓妆艳抹，妩媚中透着股端庄气的青年女子踏着音乐从幕后走出，说道：大家晚上好，我是**艺术团的女歌手小田，今天献给大家这首歌。希望大家不管是年轻伴侣还是中老年夫妻，都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一个灰色身影蹭的一下窜到台上，哈哈一笑道：大家那个晚上好，小田晚上好。众人一看，顿时傻眼。

小田，咱俩对唱，你看怎么样？老混蛋挤眉弄眼的说道。小田吓了一跳，眼中警惕的看着他。台下顿时怒喝不断。李老栓大骂道：老混蛋，你个龟儿子，你在台上做啥子哟，快给老子下来。另有几人纷纷唾沫星子直飞的大喝道：老混蛋，你个龟孙子，再不下来，老子用鞋底子砸你，抽你一耳巴子。说罢，抬起脚伸手去脱鞋。易子欣看情况不妙，关切的大喊道：大哥，快下来吧，不然人家真的用鞋扔你了。刚说完，一个臭烘烘的带有泥土气息的大鞋就飞到了台上，目标直击台上老混蛋正在说话的嘴巴。老混蛋吓了一跳，矮身低头躲避，然后吹着白白的胡子，嬉皮笑脸的道：没砸到，没砸到。“啪”的一声。台下顿时寂然一片，然后轰天般的大笑。老混蛋大叫道：是哪个龟儿子砸的，是哪个龟儿子砸的。一个脚底草上飞，手舞足蹈的老混蛋三步并作两步的去找凶手去了。

小田微微欠了欠身，收拾收拾心情，谦声说道，对不起，大家，现在我开始给大家唱歌。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来完成，你对我讲我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

优美的旋律从小田口中吐出。

中老年人反应倒是不大，少男少女和二十余岁的青年倒是深深的记住了这首如誓言一般的歌。少男记住它，希望以后找对象的时候能用来当情歌唱。少女则是感动的一塌糊涂。只是，台上唱歌的小田一直冷冰冰的注视着台下的某个方向。不过，舞台光线的原因，大家倒是没注意到她那双寒冰般的眸子。

佟若梅道：你会像那样对我吗？另一个声音诧异的呵呵一笑道：这还用问？

随即佟若梅又拽着裙子跺着脚羞喜道：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另一个声音饶有兴致的道：我会当真？

时间到了大约晚上十一点左右，主持人出来报幕。

佟若梅在九点左右的时候就被易子欣送回家了，易子欣又回来看，半路恰巧遇到了正在抓凶手的老混蛋。

老混蛋，你今天得送我回家，这深山老村里边，半夜行夜路，我确实有点害怕。老混蛋哈哈一笑，伸手道：拿来？易子欣奇怪道：拿啥？老混蛋道：废话，没物质奖励谁干？行，ok,明天给你买串糖葫芦。老混蛋满意的笑道：这还差不多，你的人身安全我保证了！不过，要是有女鬼我先上，男鬼就归你了。易子欣“哼”了一声道：你这老骗子，瞎话篓子，看我还给你买东西吃不。

老混蛋挠着脸傻笑道：嘿嘿，逗你玩呢，遇到女鬼我领回家，男鬼我把它挫骨扬灰可行？

亲爱的父老乡亲，亲爱的各位来宾，我们艺术团今晚也将接近尾声，现在还剩下我们艺术团的最后一个节目。它就是我们著名的戏曲专家马秀英先生献给大家的大戏《老包回函》，是由他一个人独唱的。下面，我们有请马秀英先生。

“哗”下面一下子沸腾了。老年人兴奋终于等来了自己期盼已久的精彩节目，年轻人欢呼还剩最后一个节目，可以陪爱听戏的自家老人回家啦。虽然不是两人合演的小品，但是能听一回马秀英唱的大戏还是令人欢呼的。

大家好，大家好，我来给大家唱一曲戏。王老汉鼓掌欢呼道：欢迎马先生给我们唱戏，大家鼓掌，顿时，一片片的掌声如潮水一般用来。马秀英在很大一片范围，好几座城市的戏曲界都是极负盛名的。同时也可看出牛嘎子这几年确实混的风声水起。待我调调嗓子，嗯…嗯……，调粗了，调细点。嗯…嗯…嗯……。调好了。一身西装革履的马秀英道。

今儿个咱给老少爷们儿们唱个什么呢？唱个《老包回函》可好？台下顿时响声一片，有的握起拳头，举起手臂，大叫道：好，好，好！热情高涨，就像誓师一样。王老汉这个戏迷更是兴奋的不得了，别看七老八十的模样，跳起来风姿飒沓，比起年轻的小伙子也不遑多让，身子硬朗的很呐。一跳一跳的，比跳大神的老神仙还精神。

马秀英正了正头上的礼帽，续道：那是一段孝心戏，老包对自己的嫂娘必须要跪。续笑道：现在同志就说啦，兄弟打嫂，打了一个**！随即脸色一肃道：哎，那可不行，人家老包对自己的嫂娘还得跪那个。咱唱这两段可好？台下叫好声不断。

马秀英道：伙计，招呼着哈，下边开好。

请相爷

有，（打啪啪玛倒翰）【后面括号内是余音】

晓着，了（哦哦哦哦嚎嚎嚎）

王朝传马汉（了哦啊）

马汉禀（啊）我的嫂娘驾到（哦哦哦哦）

嫂娘，到呀

有

他言讲来了嫂娘吴月英（啊啊啊啊呵）

我嫂娘（哦啊啊）

她来意（嘿）我知晓（哈哦）

想（吭）必是为了包勉儿求生（呐哈）

铡包勉（啊），我嫂娘怎知晓（哇哦）

想（吭）必是小包杰把信来通（啊）

我嫂娘她若还问到我（呀哈）

我有何颜去应承（哈啊啊啊）

我嫂娘（昂）她见我，必定要（嚎）打（啊）

打坏了破头了不成（啊啊啊）

眼望着我嫂娘双膝跪正（嗯嗯嗯）

呵！王朝马汉那呼声（啊啊）

且别说（啊）王朝马汉都该死（啊啊），就连着本相我也活不成（呐啊哈）

（咚咚咚咚）

叫王朝和马汉你俩都退净（嗯嗯嗯）

我单人独计嫂娘应

眼望着我嫂娘（嗯昂）

我双膝跪正（嗯昂）

（哟无穷）

一巴掌（昂）我打你个面红红（啊啊）

问嫂娘（昂）你打我为何故？

我打你孝不孝来忠不忠（啊）

这忠孝（哦）二字又怎讲啊，我的嫂娘

换过来我的包勉儿，俺母子重逢（啊啊啊啊啊啊啊）

……。

远远的望去，山村里戏声连连，灯光闪烁，颇有些鬼唱戏的恐怖味道。

深夜。山村，像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