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内。

祭台上灵牌疯狂震颤起来,陈景试图挣扎,然而整个人却被“姜槐”死死地抱住。

“咔嚓!”

正殿外一声惊雷落下,吞没了他痛苦的呼喊,他瞪圆了眼睛,耳畔回荡着对方那句“本王”,仿佛明白了什么。

然而,却已经迟了。

是的,手持玉玺的他的确不是真正的五境,这一点,在当初他拜访首座,却被其随手丢下危楼时,就已心知肚明。

可纵然如此,却终究不是神隐可比的,尤其还是在太庙之内,这也是他敢于接见姜槐的原因……

他自以为,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他却漏算了一点,倘若对他出手的,不是神隐,而是……神圣呢?

这一刻,“姜槐”以顶级神通为“载体”,以燃烧浑身修为作为代价,于刹那间施展出五境的力量。

“不……不……”

陈景感受着汹涌的火焰钻入躯体,焚烧着他的神魂与血液,眼睛瞪的浑圆,充斥着不甘与愤怒。

他费尽心思夺得了这个帝位,却迎来这样的终局。

满腔抱负,御驾亲征的计划,宏图大业,尚未得以实施。

他想呼喊,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于雷声中,轰然栽倒,打翻了一旁的铜盆。

侧着头,看着火焰蔓延,点燃了祭台。

瞳孔中倒映着烈火中“永和”的牌位,于生命的最后一刻,望向了皇宫方向,流出一滴清泪。

然后,那泪水也蒸发干净。

这时候,殿外传来阿大的呼喊:

“陛下?陛下?”

然后,停顿了几秒,朱红雕花的殿门猛地被踹开。

照亮天地的闪电中,万千雨丝明亮如金线。

披着甲胄,手按刀柄的侍卫长只望见熊熊烈火将一袭白衣吞没,如遭雷击,大脑空白。

继而,一声凄厉的叫声,远远传开。

……

坤宁宫,灯火辉煌。

虽然时辰还没到夜晚,可黑云压城,整个皇宫也暗了下来,侍女们忙点了灯火。

“王妃”下午去了东宫,见了陈允一次,教导了一番。

只可惜,那陈允看似乖巧,实则全程走神,气的她心中叹息。

回来后,身子骨疲惫,便小憩睡下。

此刻,却猛地从睡梦中醒来,额头沁汗,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只觉心慌意乱:

“来人。”

外头,侍女忙推开门:“娘娘有何吩咐?”

王妃张了张嘴,突然看到外头,提着裙摆,身材娇小的安平公主急匆匆走来。

她这段日子,在坤宁宫小住。

这时候,精致的脸孔上有些不安:

“母后,我……”

她不知怎么形容,只是心慌。

仿佛,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

“咔嚓!”

皇城,道院内,当雷霆划破长空,天地昏暗,风雨大作,古镇中的道士们各自钻进房屋躲雨。

经历部侧殿中。

陈设凌乱。

墙上挂着一块块黑板,一张巨大的桌子上是凌乱的,写满了阵法符号、算式的纸张。

干瘦的涂长老盘膝在桌案后,一脸认真地研读齐平留下的算学典籍,突然,心头猛地一揪,心烦意乱,从读书状态跌出。

“长老……您这是……”

体态纤瘦的,唤作王沐清的少女手持油灯走来,见状愣了下。

涂长老起身,原地走了两圈,说道:“莫名心烦,外头有无异常?”

王沐清摇头:“没,天轨一切正……”

正说着,突然,一名白衣弟子疯跑进来,喊道:

“长老,不好了,您快去看!”

涂长老不等他说完,人已奔了出去,沿着走廊,抵达大殿内,就看到,一群群弟子聚集在天轨下方,神情紧张。

那巨大的,绘制无数阵法符文的暗金色法器剧烈颤抖着,仿佛,受到了某种冲击。

类似的一幕,在半年前曾经出现过一次,在新年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永和帝身死。

涂长老愣愣失神,突然大声道:

“稳住天轨!”

说着,他飞奔着跑了出去,钻入雨幕。

王沐清捧着雨伞追上来时,后者已经不见了。

道院内,涂长老一路狂奔,他的修为不高,此刻更是连用罡气震开雨水都忘了。

当一路奔上危楼顶部,浑身已然湿透。

却见宽敞的平台上,身披阴阳鱼道袍,长发黑白间杂的老人正负手凝望西南,漫天雨丝,被无形气罩挡在外头。

不知是否是错觉,涂长老感觉,首座的头发白的愈发多了。

“首座,天轨……”

“本座知道,”老人语气平静地说道:“陈景死了。”

涂长老险些跌坐在地,这个消息太突然,匪夷所思。

首座继续道:

“陈景已死,那陈允尚无名分,太子便是正统,去吧,将这些用天轨告知幽州城。”

说着,涂长老面前凭空飘落一张折起来的纸,上有墨字。

涂长老愣了下,展开扫了一眼,微微变色,然后深深看了首座一眼,道:

“是。”

说罢,快步离开,有些恍惚:

那纸上的墨渍,早已干涸。

说明,很早前便已写好。

等人离开,首座才缓缓转回身,望向了太庙方向,忽然抬手虚抓了两下。

一只玉玺,以及一套墨绿色绣金边的衣冠,落在他手中。

……

净觉寺。

风雨蓦然大了,雨水落在漆黑的瓦片上,沿着房檐如珠串便坠落。

僧人们躲在禅房里,或诵经,或闲聊。

那供奉着佛陀金身的大殿内,黄香的青烟袅袅,身披僧衣的少年和尚端坐蒲团,手中握着一只木槌,轻轻敲打木鱼。

发出“咚”、“咚”的声响。

某一刻,他突然睁开双眼,肉身不动,一抹神魂脱离躯体,蓦然出现在殿口,仰头望去。

视线透过京都上空密集的灰云,望见天穹上,一颗流星朝北方坠落。

“咚……”敲击木鱼的声音停了。

六祖素来沉静的脸上,蓦然一沉,眼神中闪过万千思绪,终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

西北,大雪山深处。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雪山深处,那片巨大的冰湖后头,一座陡峭山峰拔地而起。

其上,嵌着一座巨大的,青铜大门。

巫师们都知道,那里是巫王静修所在。

然而,却极少有人有机会进入青铜门后。

只知道,门后是一座青铜仙殿,乃是上古遗迹之一,后来被巫王修葺,作为洞府。

青铜大殿内。

一片晦暗,仿佛处于永恒的黑夜,唯有一盏灯,伫立于青铜王座旁,照亮周遭。

隐约间,可以看到王座下,宛若满朝文武般,立着两排石质雕像,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赤着上身,体态五官,宛若古希腊雕塑般的巫王正坐于王座上,一手撑着头,似在沉睡。

突然,他撑开双眼。

殿内回荡接连两道“咔嚓”声。

只见,下方一尊身材壮硕,躯体绘制纹络的中年蛮人石像,竟自行龟裂,炸了开来。

而在稍远处,一名佝偻着身子,头发稀疏的蛮族巫师石像,更早一步便已破碎。

若是齐平在此,定会一眼认出,正是被他斩杀的法布大巫师,以及神隐战巫喀吉。

“喀吉……”

巫王死死盯着那雕像,神祇般眼神中透出一抹怒色,伴随着的,还有惊愕。

为什么……

袭杀“首座弟子”的喀吉,竟就这般死了……

是首座出手了吗?这似乎是唯一的答案……

白尊并未将一代的存在说出,而是进行了封锁,故而巫王并不知内情。

“老不死的……果然很重视那人族,有趣,有趣……”

巫王怒火一闪即逝,眼眸中透出精光。

斩杀齐平,既是为金帐王庭入侵,更是为了试探首座。

至于喀吉,左右是不怎么听话的后裔,死了虽可惜,但也并非不能承受。

巫王思索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再次传来咔嚓声。

这次,是个披着黑袍,身材略单薄的雕像破碎,与此同时,一丝血气飞出,被巫王吸入口中,不多时,发出笑声。

“是时候了。”他说。

王座旁灯火摇曳了下,下方黑暗抖动,显露出一尊身材高大,系着散乱鞭子的蛮族石像:

草原王。

……

幽州城。

太阳西斜,黄昏的暖光将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暖光。

国公府内。

太子劳累了一天,匆匆吃了些餐饭后,并未休息,而是照例去了小朝廷的“文华殿”。

说是殿,其实只是府内的一座院子罢了。

关键时期,一切从简,除了用来开朝会的殿宇是召集工匠改的,整个北凉朝廷其余部门,都比较低配。

没法子,老国公虽地位高,但家中建筑也不能逾矩。

太子眼下虽仍旧只是个“招牌”,没能力真的处理什么大事,但她还是每天跟着一群大臣,看他们处理政务,进行学习。

当初在京都,她学的还是圣人典籍那些,治国学问接触不多。

倒是这半年来,突飞猛进,开始尝试着批阅“奏章”。

虽尚有稚嫩之处,却也令大臣们刮目相看。

此刻,太子走入文华殿,就看到张谏之等文臣,在其中忙碌。

“殿下来了。”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御史李琦带头起身行礼。

太子微笑道:“不必多礼。”

说着,就走到自己的位子,准备翻阅奏章,见状,群臣心中感慨,如此年纪便如此勤于政务……若不是女子,该有多好。

也许,景王当初也不会选择政变。

就在这时,突然,外头急促脚步声传来,众人望去,只见威武大公爵急匆匆奔来,手中捏着一封纸张,脸色极为凝重:

“诸位!天轨传信,出……出大事了!”

什么?

众人一愣。

“天轨传信?是景贼发来的?莫非是西疆战事有了变化?”张谏之追问。

老国公摇了摇头,先是屏退下人,这才语出惊人:

“道院传讯,景贼……遇刺,已然身故!”

哗。

此言一出,整个殿内,所有人都无法维持镇定,第一个念头:

有诈!

绝对有诈!

这个消息太突兀了,令人怀疑。

“岂会如此?”

“莫不是景贼放出假消息,诓我等入瓮中?”

议论纷纷。

太子也站起身来,小脸紧绷,她这段日子成熟了许多:

“肃静。”

话落,众人安静下来。

太子盯着老国公:“国公以为如何?”

威武大公也摸不准:

“信中语焉不详,只说永生教主姜槐刺杀景贼,同归于尽,哦,还提及,要将信函转交武康伯。”

太子拿过信件展开,两座天轨传信的机制类似复刻,将一头纸张的一切字迹,复刻到这头。

纸上,的确只简略提及此事,末尾,附有一个圆形的类似符文的图案,很陌生。

太子小脸凝重,稚嫩的声音回荡殿内:

“兹事体大,真假尚无法确定,但既着重提了要给先生看,必有其道理。”

李琦说道:“可齐爵爷已消失了数月,眼下如何去寻?”

威武大公也面色凝重,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出乎所有人预料。

在无法确定真伪前,他们若应对出错,极有可能付出惨重代价:

“我前些天,便已派出修士入雪原寻找,打探音讯,算下日子,这两天也该回来了,若还没消息,便再派出些探子过去。”

张谏之点头:“只好如此了。”

对幽州城而言,任何修士都很珍贵。

可偏生,去雪原寻齐平,又只能是修士去做。

算上悟道,以及跟随商队的日子,齐平离开已经三个月了,杳无音信。

众人一时也没了处理奏折的心思,聚集在一起,开始商讨。

若此消息为真,该如何。

若是假的,对方目的又何在。

一时气氛紧绷,人人心乱如麻。

而到了晚上,一个新的消息传入国公府,这次,是来自派往雪原的探子,后者带来一个消息:

“齐爵爷疑似入了雪神庙,被封锁其中,生死未卜,外头还有四境巫师与妖族‘鹰派’代表,佘先生等候,不知意图,恐欲对齐爵爷不利。”

消息一出,众人只觉心头猛地一沉,如逢末日。

“先生他……”

萝莉太子小脸瞬间失去血色,跌坐在椅中,仿佛被抽干了气力。

被困数月,外头还有神隐妖蛮,意图再明显不过。

雪原里一群修行者消息闭塞,不知道外头开战,所以没联想到那么多。

可他们如何能看不出,那佘先生与神隐巫师,定是奔着齐平而去?

“完了!”李琦噗通跌坐,如丧考妣。

北凉朝廷,蒙上阴霾。

……

与此同时,茫茫雪原中,一道虹光坚定地朝南方飞驰。

齐平踩在那只梭子上,发丝飘舞,眼神坚定。

------题外话------

感谢书友:人活一世多看书1500币打赏投票!

说几句吧,陈景这段写之前,就做好被骂的准备了,唉,其实前些天有一张末尾,就说可能会突兀,写起来的确如此……按照常规写法,肯定是写成主角回京,当众杀皇帝来的最爽……字数也多,大家也爱看,但并没有这样写,原因很多,以后作总结在写,另外最初设想的版本也不是这样……总之这段铺垫的确不大够,我的锅,难受了一天,连载就是这样,太多地方没有余地慢慢处理,一些剧情处理的不够好,作者其实比读者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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