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又生三!”
柳如将全部学子反应留存心中,见所有人都各有感应,低声施出第三道法诀。
只见两团气流再生变化,各从体内分出清浊二气,如在两个蛋上钻孔流出蛋清蛋黄,清气与浊气离开各自气团又在一处汇聚,交相环绕生出第三个气团来。
这一次却不是之前那般清浊二气泾渭分明隔出上下来,而是彼此冲突交会,虽则外形仍是圆球,但内中两股迥然相异的气流互相冲击,几乎让人怀疑将要破壳而出。
但这局面毕竟未曾发生,于是在室内上方三个情状各异的圆球成鼎足之势维持旋转,将下方学子目光牢牢吸住。
堂中学子眼目所见乃是柳如以道法演示道之所存及衍生变化,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并非什么高深理论,反而是随处可见的讲述仙门典故的书籍中极浅显的话语,便是陈起也多次在听人说出时提起。
这时能触动少年心房者,却是在柳如施展道法,将这简单言语化作具现展示眼前,于是各人以之参照自身想法与见闻,心中皆有所得,一时俱都沉静不语。
待到柳如在大部分学子眼中看到意料之中的夹杂迷惘与兴奋眼神,举手在空中虚画,一本黄皮薄册拿在手里,出指轻点,一道微风便从书中喷出,带动簌簌轻响吹向悬于堂上的三个气团。
气团被书中风涌推动,在众人注视下晃悠悠撞在一起,所有投注视线的学子都只觉眼前一暗复再一亮,三个较大气团已骤然破碎,化作百余拳头大小的圆球飞向各处。
正凝神观瞧得学子们被这变化惊了一下,纷纷望向柳如,却见这位道师面带微笑的坐回原处,一手持卷一手轻捻书页,口中默默诵读,不再去看他们。
而陈起在气团撞散之时仔细留心,看出应变而生的小球正好与端坐的学子数目相合,这也是多亏安潮武备司玩过那较技游戏,此后一直在修炼及平时反复模拟当时状态,对眼见耳闻事物下心分辨铭记,否则面对刚才连番奇景,又哪有心思关注这等细枝末节。
不过这等本事也未必是他独有,能在这里听柳如讲道之人相互之间资质或有差异,但却必不会有草包,就像身边那位古里古怪的何淼烟便拍手叫了出来:“诶,这些团团正好一人一个,真是有趣。”
陈起瞥她一眼,这姑娘既然是守拙坊内定的弟子,那便是跟灵机仙长一脉了,果然是心思活跃又性格爽朗,也不知这宗门除了灵机展现出的修造法宝上还有何高深之处,来日倒要见识一番。
那些分离而出的小球数目与学子相应,果然片刻之后一一飞至每人面前,在离眉心数寸之处定在半空,不再像之前大球一般旋转。
众学子各自揣测道师用意,但都是使足了眼力劲儿望向小球深处,似要从中探寻到一丝半缕求得仙道的玄机所在。
随着小球分散就位,学子耳边也传来柳如温和醇厚的声音。
这声音与他先前说话时又有所不同,虽然声线确然相似无疑,但嗓音之中微微带上低沉颤音,一字一句出口皆有回响,倒似此刻众人置身清幽山谷,听见柳如在极远位置高声而语一般。
“夫万物以道而生。”
这是柳如低首诵读的第一句。
百多位学子眼前小球随着他话音又生变化,陈起便看见眼前球面转为水泡般透亮,堂中日光透过水波明澈的球面在求中分出七彩,又在中央汇聚出一个人形,眉目神情活灵活现,正是他本人样貌。
虽然无心再留意旁人,但陈起心中笃定定然也是与自己一般见到相应变化,他心知这便是道师柳如开始解道的重要一环,于是收敛五感全神投入在这求中小人身上。
球中的小陈起眼中微露恍惚之色,似在奇怪自己为何身在此处,双手伸展两脚连蹬却无法改变空悬中央的处境,忽然看向陈起本尊,脸色一沉,竟不再挣扎反而扎紧马步打起拳来。
就在昨日陈起与两位师兄切磋的场地中,莫岚山正与坦决对峙。
坦决此次全力出手,一块大石借场中灵气浮于空中,绕着莫岚山连番发起目不可见的沉重攻势,莫岚山立足原地左手成掌正对前方,无论坦决攻击从何方袭来都能及时在身边凝出屏障消解,片刻间一石一人之间爆出炒豆般不绝爆响。
大汉见坦决攻势渐小,又是嘿嘿一笑,沉肘置于肋间的右拳猛地向前挥出。
此时坦决明明在他左后,莫岚山这一拳方向显然方位有误,可随着他一拳击出,浮于空中的坦决却未趁着莫岚山背后露出空档发起攻势,反而疾速将沉重身躯狠狠砸落地面,石躯之上倏然卷起范围极小的呼啸狂风。
风声乍起便从坦决身周四面八方传来惊雷也似的轰击之声,莫岚山面朝前方,这一记拳招的成效却实实在在落在了另一位置的坦决身上,若是任一凡间武者在此,定要怀疑自己是否身在梦中。
随着莫岚山神情渐渐凝重,坦决身上压力也逐步加剧,石质身躯虽兀自岿然不动,但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沉陷地面之中,可见应付起来也并不轻松。
可是坦决外表只是块大石,莫说神情反应,以莫岚山此时修为便是它身体变化也无从查知。若说武者之间较量,往往出招之后自会从对方神态变化,身体肌肉触感得到出招成效反馈,以作接续出手的参考,而石属异类的坦决简直便是莫岚山这种精于从敌手接招时应对变化招数的武者最为头疼的对手。
若在凡间,这等城府极深,对决之时无论处境如何都可做到一如既往,即便身处下风面不改色的便可称之为大敌,似坦决这般除非局势一塌涂地否则败像不露的,只好称为天敌。
昨日莫岚山在陈起面前称自己与坦决交手乃是败多负少,便如山阳无轩真人提起白锋一般,都属往自己脸上贴金之举,实则两人相遇以来,坦决对于武道的理解多半得自莫岚山亲自传授,但这石块在武技上出师之后莫岚山再无胜绩。
两人在道法及武道修为上各有所长,按理莫岚山战绩不会如此不堪,就是因为坦决恰如莫岚山天敌的特性,将这心性跳脱的武修克制得死死的。
试想一名武者狠招尽出,面对一个根本无法探查出底线的对手,本身又是以守御见长,恰如善泳之人置身无尽深渊,只怕先就失了一半得胜的信念。莫岚山天资出身都是极好,所欠缺的就是一点对自己的狠意,在这等互相消磨的局面下自然无法胜过字面意义上坚韧如山的坦决。
“碰!”
一声闷响,莫岚山被坦决从身后撞个正着,雄壮身躯扑倒在地,借着一阵翻滚消去余劲,一掌拍地立起身来,扶住左腰右手对着前方大石连连摆手,“输了输了,师兄你今日这般龙精虎猛,小弟消受不起啊!”
“分心不好。”
“嘿嘿!我这是在关怀师弟呢。”
大汉又做昨日赤着上身打扮,面上不见半点输招的赧然之色,走到场边从素流身旁拿起一把水壶咕噜噜灌了个干净。
随手擦去额上汗水,莫岚山避过素流责怪眼神,远远向着书院所在位置张望。
“不知三郎这时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