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孙盟主特地设宴款待了几位掌门人。本来“宋轩门”的范松长也在被邀人选之内,但是他服孝期未满,再者他也不喜好这些虚名礼遇,所以,唯有他没有赶来了,不过,孙盟主仍叮嘱了他,在玉龙山竣工查验时,他务必得赶来。
孙少彦逐一去给掌门们斟酒劝饮。他温文尔雅,谦逊有礼,谈吐得体,掌门们都对这后起之秀非常钦佩,他们纷纷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受了他的酒。当有人不喝酒时,他会极力劝说着,让他们务必添置杯满方才罢休。
待到孙少彦把各位掌门的酒杯斟满,孙德彪举起酒杯站起来说:“各位掌门,让你们在这里呆了三天,着实委屈各位了,粗茶淡饭,陋室简居,枯燥乏味,今天,老夫特地置薄酒九坛,以偿失礼之过。好啦,各位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就饮尽此杯吧。”
众人站了起来,纷纷举杯凑近唇边。孙盟主说到这份上,有谁不给面子?即便这是一杯毒药,也得狠着心儿咽下去。
峨眉的定静师太滴酒不沾,只要闻到酒味,她已经晕眩欲吐,但是,她还是闭着眼睛仰脖饮下,为了让自己真的喝下去,她用左手捂紧嘴巴,这让她沧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其他人见她已喝下,更没二话可说,相继一饮而尽。
“好,好,各位看得起老夫,老夫也就当痛快些,玉龙山主体结构大致完成了。明天上午,老夫想请各位去那玉龙山看看,届时松长贤侄也会参加,老夫只想请各位先行看后,再商改进事宜。上次在会上各位所提以及私下向老夫和犬子所建议,老夫都摘记在簿上,对方案进行了适度的修改。各位只有亲历其间,才能提出更合理更准确更详尽的建议来的。老夫乘着酒兴,且先行告知各位了。”孙德彪红光满面,他兴奋地说。
“老讷恭贺盟主了。玉龙山大貌已然竣工,难怪孙盟主这般快悦,如此一来,早日擒拿住那些凶顽,把他们关押了,也就不必再害怕其兴风作浪了。”圆真赞叹道。
其他掌门也都贺喜道。“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玉龙山工程,是该当庆贺一下呵,今儿个咱们得一醉方休才行。”
“前几天玄真道长还在嘀咕着,没成想这么快就完成了呢,来,道长,罚你一杯。”
……
众人兴奋地嚷嚷。圆真却想,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这可不是清修养身之所哦。
“是的,各位掌门师叔,你们且痛快地畅饮吧,这可以说是我们开庆功会,喝庆功酒的时候了,这么多天,你们都枯守在这儿,门派内多少事情未来得及料理,今天,就把那些不快全都抛诸脑后,痛快地喝起来吧。来,小侄敬各位师叔了。”孙少彦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他这么一来,把众人的兴致调弄得高涨如潮,一时间,只闻觥角交错之声,喧哗叫嚷之声,众人尽欢尽兴着,平素自持斯文的人也都不能自已了。
定静师太喝了酒后,已是面色酡红,她仍大着舌头在与众人争执着,全然失却一派掌门的威严。也是的,她的个性爽直,只求个性得到张扬,而很难细心地去顾及他人的心思与感受。如果不是她师姐拒不愿做峨嵋掌门,她根本就没有希望的。
圆真皱了皱眉头,鱼肉酒水,奢华铺张,这样的场合他非常厌恶,但是他也不愿意去干涉他们,出家之人,心性坚忍,他人所为,无违佛意,他如何会劝戒?本来,佛祖告诫,佛家弟子忌荤忌酒,他今天犯戒,心里已是不适。他偷偷地转身出去。孙德彪望了他一眼,没动声色,也没有阻劝,继续与余人共欢共饮。
半夜,玄真道长起床四次,次次直奔茅厕,弄得他苦不堪言。最后一次,他在茅厕里呆得最久,终于气定神凝地从厕所里出来了。玄真神秘地一笑,朝四处望了望,众人都喝多了,大多睡得像死猪一样,不知阴阳。起来如厕的人,也都像梦里游魂一般,玄真望望他们,他四次蹲厕所后,似乎酒已醒,睡意无,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外面打更的声音响起,他知道,明天自己会迎来吉凶未卜的一天,他不得不上床休息去。
起床后,众人都没有食欲,精神仍是萎靡不振的。
唯有圆真方丈精神爽落,他不慌不忙地把早点塞进嘴里,众人无精打采似与他无干,也许只有他才是不沾世事,不染尘俗的方外之人吧。玄真向他打了声招呼,圆真听到玄真的声音有异,望了一眼,玄真说:“昨日饮酒过多,嗓子弄沙哑了。”
圆真听了,未再理会,又认真地吃起早点来。众人也都闷头闷脑地吃着。作为掌门,他们难得如此放纵无度,但是原有的帮规和理智,让他们不得不反思己过,他们垂着头,不敢望向圆真方丈,似乎都在向圆真悔过一般。
不一会儿,孙少彦进来了,他见大家都在闷声吃早点,说道:“师叔,你们都在呀。我们已经备好车了,吃完以后大家即刻便去玉龙山,如何?”
“孙公子不必这么急嘛,你看各位掌门全都心神不振的呢?”圆真道,他这话似在讽刺各位贪图一时之欢的掌门们。
“师叔,来回不必步行,各位只需坐在车上即可,不费力也不劳心,早一点去要好些的。”孙少彦说。
“老讷倒无所谓,反正枯坐着也烦闷得很。好吧,随孙公子你吧。玄真道长的喉咙沙哑了,定静师太的头疼得厉害。孙盟主昨晚的酒让各位饮者着实酒酣意兴啊。”圆真回道。
“这,这,家父只想着让大家痛快地喝酒,没想到却真伤了身体呢?好吧,小侄这就去拿一些醒酒药来。圆真师叔,依你看何时走呢?”孙少彦谦恭地问道。
圆真方丈不置一言,他把眼抛向旁边,嘴巴仍在咀嚼着早点。
莫非,他察觉到宋祖钦为爹与我所害?或者其他什么了?故而他在言语上百般为难我?孙少彦想着。
“老和尚,你就爽快一些吧,我们早去也好早回,不就是头疼么?孙盟主作东,我能不喝?去,去,现在就去。”定静师太额头上包裹着弄湿的布帕,她大声地嚷嚷道。
“是的,现在就去算了,孙盟主已经备好了车,让他等着也不好的。”玄真道长也附合着说。
“师叔们且等一会儿,小侄再去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再来听大伙的意见。”孙少彦说完便出去了,他这话说得可真活络,以一个藉口作托辞,既顾及了众人,也兼及了自己的颜面。
众人悄悄地看着圆真沉静的脸,都默不作声了。
众人三三两两地登上等候在酒楼外面的马车,“宋轩门”的范松长早己坐在车内,他仍披戴着孝装,面容憔悴,他向众人微微颌首。不大会儿,孙少彦提着一壶解酒药来到车前,他问道:“师叔,谁要喝解酒药呢?”接连问了两辆车,众人皆摇了摇头,没有人愿意服用。
“开车吧?那玩艺儿没人想喝的呢,孙公子。”定静师太嚷道。
“好吧,家父已先行一步,他到前面布置去了,小侄这就带师叔们前往玉龙山去。”孙少彦应道,他清点了下人数,便唤车夫驾车出发了。
一路上山道曲曲折折,坎坷不平,道旁树木浓密参天,遮云闭日,时有小兔蹦跳跃出,或有鸟声清脆鸣唱,更添林幽。让人奇怪的是,为何这里不曾被人砍掉一棵树呢?原来,这里也与那玉龙山河水旁的平地一样,流传着骇人的传闻,人们避之唯恐不及,如何敢去这密林中伐树砍柴?
孙少彦不言不语,圆真肃静跌坐,定静与玄真不时向外面张望,别的掌门或闭目养神,或略略望望外面,或瞅瞅圆真、定静,似心神不属。
越向里走,树荫越显森郁,可以看出来,这条路原来并不宽阔,只是近来才伐采辟开的。众人像奔赴一条前途未卜的死亡之路,心里惴惴,脸上隐现忧色。华山掌门齐辉问道:“贤侄,当初地址选在这里,不是太过阴森了么?如果有人伏在林中意欲劫走囚犯,那不是防不胜防的吗?”
孙少彦笑了笑道:“师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家父对此早就有所防备的,不久师叔就可知晓了。”
不一会儿,树木忽然不见,一片迷茫幻象呈现在大家眼前,雾气涌动处,可视不足丈余,孙少彦指引着车夫趋车前行,众人只见或瀑布高悬,或峭壁千仞,或渺远浩瀚,或银河万顷,众人都疑逢遇海市蜃楼般的盛况。车辆不时地左转右拐,众人似乎不时地临深潭,触绝壁,涉鸿渊,漫迷雾,淌弱水,惊心动魄,险象环生。不知过了多少险境,历了几多艰辛,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孙少彦跳下车,对众人道:“到了,师叔们,请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