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那宏伟的肃杀气势瞬间消失,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
只有那满地的鲜血和旁边狮王那巨大的尸首陈列在那里,清楚地告诉王长饮,这都是真的。
“这就是读书人的风采吗?”王长饮的眼睛亮了,他突然热血沸腾起来,这就是他要的,他明白了,这就是他要的。
他要的就是一诗诵天地,一人斩苍穹,他要的就是身在千里外,一剑杀一人,他要的就是这种力量,这种能让他保护他想保护所有人的力量。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力量。
渴望这种力量!
“啊!”旁边,一个虚弱的女声传来。
王长饮猛然转过头来,杨颂还在一旁躺着,面色苍白,显然失血过多。
“我该怎么办?”王长饮说道。
“内左侧下二,金疮药。”杨颂言简意赅道。
王长饮点点头,伸手进杨颂胸前的丰腴,掏出金疮药,轻轻撒在杨颂的肩膀上。
她的肩膀如同三月春柳,骨架小而纤细,除却衣物,反倒显得柔弱而灵巧。
那三道伤口却是极深,最重一处连她的锁骨都碎裂了,若是常人,如此伤势,定然是活不成的。
但对于杨颂这千锤百炼的体魄,却不是致命之伤。
那温润公子摸了摸自己面前肥胖的金色鱼,轻轻坐了上去,那鱼也通人性,轻轻一摇尾巴,带着他游动到那先知的身边。
先知披头散发,神情落寞,心如死灰。
“不用假装了,”纪子浪说道:“你我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的心狠,你我心知肚明。”
那先知眼睛的瞳孔渐渐凝聚,变得犀利起来,一股自信而冷酷的韵味又重新凝聚到了他的身上,他轻声说道:“我没有假装。”
“恨自然是恨的,但心如死灰?”纪子浪讥讽地取笑道:“估计把你给阉了,你都不会心如死灰吧。”
“更何况死了一个畜生。”纪子浪冷笑道。
“我还有没有活路?”先知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纪子浪好奇道:“如果那狮子不执迷不悟,硬是要杀我那宝贝外甥的话,我也会网开一面的。”
“《无衣》一诗,但凡开始,就无法结束,你从一开始就没给雄狮活路。”先知虽然落寞,但神志却极为清醒,“难道不是?”
“还真是瞒不过你,”纪子浪笑道:“不过,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惹怒我,你认为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当今儒家,能一诗杀一自在的,只有那一位了,”先知突然站起来,作揖道:“卧龙,拜见儒家从圣。”
“卧龙?”纪子浪眉头一皱,倏忽之间,杀心又起,“好大的气魄。”
“龙之志,在于远空,潜龙在渊,终有一日将腾飞而起。”先知一字一句道。
他的眼神,很直。
不知道为什么,让纪子浪回忆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坐在读书堂中,大声反驳圣人的孩童。
和那眼神一样,笔直,固执。
纪子浪没由来的心底一软,他哈哈一笑,“好好好,既然如此,我就留下你给我那宝贝外甥当个磨刀石,看看这十年之后,你这条飞龙在天的卧龙,能不能比得过我那位奇货可居的小外甥。”
说罢,扬长而去。
鱼在空中化成星星点点的亮光,纪子浪顺势站在了地上,看着王长饮正手忙脚乱地给杨颂调理着伤势,微微一挑眉毛,“倒是个情种。”
“虽然你说你是我舅舅,也救了我们的命,但此时此刻,你的确没有杨颂重要,所以请安静,不要打扰我救她。”王长饮说道,手上的工作却没有停。
纪子浪冷笑一声,一把把王长饮提了起来,左手抢过金疮药,手中突然金光一闪,那药被一条金色小鱼一口吞进肚子了,而那小鱼灵巧一转身,冲着那伤口撞了过去。
砰~
一声清脆的声音,那小鱼撞成了一片星光,星光点点贴合在伤口上,转眼之间就已经愈合了伤口。
“这才是这种高等金疮药的正确用法,”纪子浪笑道:“你刚才这么用,只应得一个词。”
“暴殄天物?”王长饮倔强道。
纪子浪哈哈一笑:“对牛弹琴!”
王长饮挠了挠脑袋,落到地上,看着那温润的公子。
纪子浪的面皮极好,若是但看他的长相,任谁都得赞叹一句貌比潘安,可是怎么看这个家伙都太年轻了,根本不像是自己的舅舅啊。
“你真是我舅舅?”王长饮狐疑道。
“难不成我还是你爹?”纪子浪冷笑道:“若不是我的玉佩提前感知到了你身上的纪家血脉,你现在早就成了那个孽畜的爪下亡魂了。”
王长饮往下看了看,果不其然,那玉佩正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他靠近一点,那绿光就强烈一些,他远离一点,那绿光就减弱一些,神异无比。
“还有这种法宝的啊!”王长饮惊叫道。
纪子浪随手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来,扔给这个财迷的小子,“你想要就送你了,反正现在这玉佩没什么用处了。”
以王长饮的早慧哪能听不懂,他惊讶道:“你带着这个玉佩就是为了找我的?”
“不然呢?”纪子浪冷笑一声,他眼神落寞了一点,可语气依然轻松,“若不是为了我妹妹的血脉,你以为我会去趟这趟浑水?”
“杀张维贞,传出去可是要遗臭万年的。”纪子浪摇摇头道。
“张维贞,不会是张安康张叔吧!”王长饮大惊道:“张叔有危险?!”
“什么张安康,听都没有听说过,难不成是和你一起来的车夫?”纪子浪皱眉道。
“不是张叔就好,”王长饮轻轻松了口气,“不是张叔就好。”
“现在的你,什么都不要管,跟我回岳麓书院,”纪子浪说道:“跟我乖乖回到我纪家祖庭,然后把你的姓改过来。”
“改姓?!那我还不得被我爹打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王长饮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你爹?那个混账商贾?!就是他把我妹妹给拐走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纪子浪想起这事就怒火滔天,“如果不是他,我妹妹又怎么会去京城?不去京城,她又怎么会。。。”
这温润公子哥儿深吸一口气,轻轻说道:“你妈妈是我们家最受奶奶喜爱的小女儿,从小就是我纪家的掌上明珠,就凭你是纪子思儿子这一条,你就能一步登天,坐到如今天下最大的世家之一纪家的宝亭中,你敢说你不动心?”
“动心自然是动心的,但是,我不愿意改姓,”王长饮笑着说道:“啧啧啧,我可是有远大理想的人呢!”
“不得不说,我刚刚看到舅舅你的风采,真的羡慕。”王长饮静静地说道:“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王长饮笑道:“我想要的,是属于自己的道路,是一个寒门士子能够一步一步走上天空的道路,现在的我再去学习你们世家的修行方式已经晚了,既然如此,倒不如随波逐流,随心而动,说不定还能开创出另外一条道路呢?”
“自古以来,儒家人欲成圣,无非四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纪子浪淡淡道:“修身而从心所欲至自在,齐家令众人得道而升征程,治国命四海九州百姓享安康,平天下为天地万世开太平。四步,缺一不可。”
“故而自古至今,儒家唯有一圣,”纪子浪轻轻道:“那便是开创儒学,孔圣贤师,孔仲尼。”
“孔子修为大自在,是为修身。七十二贤震四海,是为齐家。罢黜百家尊儒术百姓安康,是为治国。令前朝从偏安一隅的川蜀政权席卷八荒夺得天下,是为平天下,如此苛刻条件,若无大运道在身,又怎么可能成功?”
“即便是吾师子斯,修身齐家治国都已完成,也在最终,平天下这一关上陨落。”
纪子浪看着他,“故而,吾师都只是从圣。”
“若你能成圣,便是这千年以来儒家第一圣,这等功德,你担不担得起?”纪子浪笑道。
王长饮一挺胸膛,笑道:“我辈儒生,便是要勇往直前当仁不让,如何担不起?!”
纪子浪笑道:“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你若要平天下,平的,是哪个天下?”
他往北方一指,爽朗道:“北有大金,灭辽而生,虎贲百万,疆域辽远,你若为我南朝开万世太平,唯有一法!”
“杀金帝,灭金朝!”
“杀金帝,灭金朝?”王长饮低声喃喃道。
“怎么样?怕了吗?”纪子浪戏谑道。
“怕?”王长饮一抬脑袋,故作天真道:“我只怕舅舅你先我灭了那大金,我就当不成圣人啦!”
“哈哈哈哈!”纪子浪大笑道:“油嘴滑舌,跟你娘亲一个模样,什么时候能把这点小心思放在读书上,不知道能多看几本书呢!”
“读书未必有用,满腹经纶若是不能发挥到实质上,不过是纸上谈兵,徒增笑柄而已!”王长饮笑呵呵道。
纪子浪一听,突然楞了一下,笑容褪去了,他又低下头来,看向这个模样可人的少年。
王长饮岿然不惧,抬着额头,直直地看着纪子浪的双眼。
纪子浪轻声问道:“你刚才所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说,读书未必有用,满腹经纶若是不能发挥到实质上,不过是纸上谈兵,徒增笑柄而已!”王长饮完全不在意纪子浪的喜怒,只是固执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纪子浪的眼神突然温柔了,刚刚看他的眼神不过是一个长辈看一个喜爱的晚辈,虽然宠溺,但未必郑重,可是此时此刻的眼神,却变得异常的平淡。
这,是平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