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突然睁开眼睛,震惊道:“死了?”
卧龙自嘲一笑,“我卧龙自诩先知,可天算地算,也算不到那黄口小儿身后竟是一个纪家,算不到那顶天的儒圣竟然会跑到这弹丸之地来。你说,这怨我吗?这能怨我吗?”
广阳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又合上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却一片平静。
甚至有些庆幸。
他没有庆幸曾经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王长饮留下了性命了,而是庆幸自己不用死了。
那该死的道德啊,至今还在拘束着他的灵魂,让他每一次想要加害王长饮的时候,内心深处曾经的热血魂,就会狠狠痛击自己的灵魂,让自己陷入深深的背德感。
此刻,都解决了。
至少在很久的时间中,他不用针对王长饮了,更不用面对自己那即将消磨掉的过去了。
“你在这里活了百年,如今功亏一篑,可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广阳淡淡说道。
卧龙轻嘲一声:“未来,对于一个刚刚理想破灭的人而言,是不是有点残酷的话题?”
“人总是要面临残酷的,不是吗?”广阳说道:“你若是死一次,恐怕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你与我不同,”卧龙摇摇头,“你的前程大好,经此一役,你得了天地之间无数名门大派都眼馋的先天剑胎,浑然若一把宝剑胚子,得了一柄剑圣的佩剑,和那位剑圣一生的剑藏。”
说着,卧龙又拿起那把赤血宝剑,笑道:“如今还有这赤血剑在手,天赋恩师法宝都齐了,你还嫌少?”
“但我感觉我失去了一切,”广阳说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我了。”
“人是会改变的,变了也就变了,总比死了强。”
广阳点点头,说道:“那你呢?不也重生活下来了吗?”
卧龙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惊讶道:“你是说这千疮百孔的体魄?”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选这个尸首当做我的体魄?”卧龙笑道。
广阳沉吟良久,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黄秋杀,”卧龙说道:“他是剑的器灵,我却不是。”
“你不是那颗土黄珠子的器灵吗?”广阳问道。
卧龙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看着他,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额头处,一个铭文闪闪发光。
“你是这铭文的器灵?”广阳难以置信道。
“圣珠无暇,那里哪能有器灵诞生?我不过就是当年黄沙剑圣在珠子上刻下的一行字而已,”卧龙摇摇头,“一行字,又哪里能有什么大好前程?自我诞生的时候,我的神魂便弱小至极,即便是如今,也受不得夺舍这种消磨神魂的法术。”
“甚至,我连个完好的体魄都不敢去拥有,害怕有违天合,一旦有雷劫降下,我便只有身死道消这一条路。”
卧龙说道:“所以我开始读书,人无法修炼,但总要有条出路吧?当年黄沙剑圣将死,闲来无事想将这片天地所有的妖物都杀个干净,我就借黄秋杀的力量救下了一群来,留到我的珠子里,以至于黄沙剑圣连死都没发现。”
“这就是黄沙城。”
“呵呵,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卧龙嘲弄道:“如今也不过是风吹沙散,海市蜃楼了。”
“你若有心,可以随我出去。”广阳说道:“以我的实力和天赋,回到铁血大辕门,至少能到堂主级别,若是门主离去,我甚至可以争一争门主。”
广阳看着他,说道:“铁血大辕门即便是一堂之主,手下门众也有千人之多,足以施展你的抱负。”
“你让我入世?”卧龙沉吟道。
“既然此地无希望,那为何不能换一片天地?”广阳站了起来,他拿起那赤血长剑,挥舞了一下,笑道:“这剑虽然不如秋水,但也算趁手。”
卧龙说道:“自然,这也是一位剑圣之剑,自然是宝贵之物。”
“既然如此,这剑给你。“
宝剑出鞘,剑若秋水。
卧龙看着手中的秋水剑,一时间呆了。
“黄秋杀,”广阳笑道:“让你保护好你这位老朋友,你总做得到吧?”
那剑嗡嗡作响,震的卧龙手生疼。
广阳一挑眉,“你若不愿,可没人帮你找躯体了。”
此话说出,那剑才勉强沉寂下去。
“这才像话,”广阳点点头,看向远方,一笑道:“看来,是该出去了。”
“不去管那个女孩和那个青年了?”卧龙好奇道。
广阳摇摇头,“杀一个小子就能惹出从圣来,杀那两个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人来,算了算了,过去就过去吧。”
就连广阳自己都不知道,一种叫做道义的东西,正在他的心中一点一点的崩坏。
复仇,已经无法激起他的热血了。
“按照你原来的计划,你们是通过什么通道离开这里?”广阳问道。
“黄沙城城底,有个传送阵,我积攒了近百块灵石,本想将这整个城池都转移出去,但似乎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广阳微微一挑眉毛,“那灵石很宝贵?”
“自从三千年前的荒化开始,灵气就开始枯竭,”卧龙说道:“各大灵脉开始萎缩,如今灵石,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了。”
广阳点头道:“这城,就留在这里吧,我们取了灵石,就离开。”
卧龙突然眼神变得犀利,沉声说道:“这城,可是背着黄沙剑圣气运的城池啊。”
“你还想要留着这城?”广阳一挑眉。
“我想要的,是黄沙剑圣的气运,”卧龙淡淡声道。
“怎么要?”
卧龙站起身来,看着广阳手上那把赤血剑,轻声说道:“若我没有猜错,你手上这把,便是狂徒剑圣的佩剑,赤血。”
“赤血之力,最为强大的力量,就在于吞噬,在于其牵挂因果,”卧龙轻声说道:“而这因果,往往牵连的就是气运。”
“若主公想要有大作为,此地,便是主公的发迹之地!”
广阳眼睛一亮,猛然站起,“你要我屠城?!”
“城中如今再无执法队,剩下皆是老弱病残,杀光,不难。”
“你让我屠光一城,只为夺得气运?”广阳厉声道。
卧龙看着广阳,没有说话。
他能看出,那广阳的眼睛中,没有鄙夷和排斥。
“选择权,在于主公,”卧龙说道:“主公大敌,一人为从圣外甥,一人则是张家后代,即便主公如今天赋超群,依然是不够的。”
“主公缺的,就是运道!”卧龙字字诛心道:“杀光这群妖兽,我卧龙从此,唯主公马首是瞻!”
广阳微微地张开嘴巴,喘着气,他似乎想要依靠这空气冷静一下自己。
许久许久,广阳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门霍然打开,天竟亮了。
————
呼呼。。。
无数把白玉飞剑在空中盘旋,如同海洋边那铺天盖地的海鸥群,鸥喙锋利,一旦碰到就是非死即伤的局面。
那漫天的飞剑时而汇聚,时而分散,在空中不断调转着方向,朝着中央的那个男人狠狠刺过去,虽然有时连身子都碰不到,即便碰到,也只能在那中年男人身外的护体罡气上磕出一个小小的凹陷,但飞剑积少成多,汇聚起来的庞大灵力在空中挥舞出了一个奇异的剑阵,剑阵之中,仿佛有诡异的元磁引力在其中流动萦绕,将那剑本身的力量,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效率集合起来。
赵坤目眦欲裂,瞪着那空中的男人。
那中年男人面色煞白如同厉鬼,嘴角那殷红的鲜血如同是二月花一般,预示着那随时就要逝去的生命。
只是那男子的眼睛还很亮,或者说,比之前的都要亮。
这场战斗很难说是谁正谁邪,一个是为了家国天下,一个是为了最后的道义春秋,前者死了,生灵涂炭饿殍遍野,后者亡了,行尸走肉生死不分。
越是如此,二人的心便越坚定。
张维贞内心微叹,他身边环绕着的绿色苇叶已经开始干枯了,本来灵动的身法也开始变得笨拙,那是灵力难以补充的结果。
他毕竟不是逍遥,一入逍遥,天人合一,灵气用之不竭。
但大自在呢?虽然攻伐杀戮之术和逍遥并无太大差距,但是论长久而言,逍遥却胜过那大自在不知多少。
“终于是要枯竭了吗?”
赵坤一脸希冀地看着那男人,一边极力调动自己的灵湖,疯狂运转着功法,吸纳着天地之间的灵气化为自己的真元。
赵坤向后叮嘱道:“让玉京楼的人再坚持一下,那位张家圣人,快要破功了。”
“陛下,这剑灵大阵太过损耗心神,若是在坚持下去,恐有阵毁人亡的后果啊!”为首的玉京楼剑客悲壮道。
“坚持!”赵坤宛若入魔一般,大声喊道:“我们付出的太多了,绝不能让他跑掉,绝不能!”
“陛下,儒家从圣马上就出来了,不如让从圣帮一把手!”
“不可!”赵坤怒吼道:“我是为了弑圣,不是养圣!张维贞那身通天彻地的运道若是被纪子浪夺了过去,这国家干脆就改叫大儒算了!”
那玉京楼的统领还要说什么,却被赵坤回眸狠狠盯了回去。
他也只好微叹口气,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