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妻子死后,很多人就说,这个汉子,怕是完了.
张家汉子从小是个木木讷讷的人,学什么东西都学的很慢,他爹老张头是庄子里面出了名的炒茶高手,一手炒茶的技艺出神入化,不知道有多少外来的学徒想要把这一招学到手里,可即便是动作、位置、茶叶、工具跟老爷子一模一样,这炒出来的茶叶,却总是感觉火候不到,差这么一点点。
可就是这么一点点,却能让这个茶叶味道能有翻天覆地的改变!
张安康长大了,小时候呆呆傻傻的毛病没了,可为人木讷的感觉倒是一点都没变,有时候比这木讷还多了点迂腐,老头子临终前他的多少学徒跑来看他,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也只有张安康一人,跪在窗前,呆着个脸,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随后的头七入葬,也是一滴泪水都没有落。
人都说这汉子估计伤心伤是傻了,也有人说他没良心,自家老爹去了都没掉一滴眼泪。
从老爷子下葬之后,庄里里的人就突然发现张安康不见了。守孝可是村子里面的大事情,这张安康竟然连孝都不守了,邻里邻居便嚼舌根来,骂他肯定是没良心遭天谴死了。直到五年之后,那木讷汉子竟然带了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回来,那美娇娘无论针线编草,还是煮饭烧菜,样样精通,很是贤惠。人们又说这是傻人有傻福,嫉妒者则是骂道他算是走了狗屎运了。
也不知为何,张安康回来之后,一手炒茶的工艺却突飞猛进,没几年就达到了他爹手法成熟之后的水准,只不过这家大业大的几亩茶田却早就在他外出的几年中被周围几个邻居瓜分殆尽了,只剩个几亩可供他勉强糊口。张家汉子为人不争不抢,也就随那群邻居去了,这名声才算是由臭变香,成个茶庄里面个响当当的汉子。
或许真是红颜薄命,这美娇娘生下孩子没多久就重病缠身,张家汉子疯了似的到处找郎中到处找药,还爬上了青城山求符水救人,最后也没能留住他老婆的性命。
从那天起,张家汉子便又开始呆呆傻傻起来。
王泉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深夜赶回家中,本就臃肿的身体呼哧呼哧的像是头耕累了地的老牛,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着,满头的汗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看得王长饮很是心疼。
“爹,不是说明天晚上之前到就可以吗?你这么急什么啊。”
王长饮递过一条沾湿了的毛巾,又给自家老爹沏上一壶茶,坐在旁边说道。
王泉费力地摆摆手,深呼吸几口平了平气,说道,“生意场上的事你还是不懂,那是群什么人,那是天上来的贵人,你叫贵人等咱们?”
“我能看出来,张叔对于贵人们可是重要的紧哦,”王长饮笑道,“说不定还就等了呢?”
“还就等了?”王泉瞪大了眼睛,高声道,“咱们算个什么东西,敢叫人家等?你知道我这几次跑商让这群狗官都拖累成什么样子了,更何况看那贵人的姿态而不是一边的官宦家庭能有的,搞不好就是世家来人啊,得罪了他们,你还想不想当官了!”
“我知道了,老爹,小点声,”王长饮无奈道,“你这大嗓门的毛病应该改改了。”
“用你教训我?!”老王泉吹胡子瞪眼道。
“不管怎么样,如果报酬真能到这个地步了,咱们还真得谢谢你钱叔,”王泉感慨道,“能翻上四倍,那可就是咱们四年灵茶的钱啊,换成铜钱子了,不得放满一个屋子!”
“是啊。”王长饮眼神中也流露出了神往,羡慕道。
“你什么时候去找我张叔?”
“你个财迷,连你爹喝口茶你都催!”
“要去青城山?”
张安康从面皮上来看倒像是个武人,近八尺的身高,一身爆炸性的肌肉被一层薄薄的麻布衣服盖着,脸庞犹如被石匠雕刻出来的雕塑,万年不变的一个表情,却也流露出一种非常坚硬非常顽固的蛮劲儿,他的一双眼睛很小,眯起来更是如同一个缝,让外人基本看不到他的瞳孔,更猜不透他的内心。
不过这个汉子似乎也没什么内心戏。
“对!”王泉嘿嘿笑道,他搓着手掌,说:“老弟你不是十年前去青城山给人送过灵茶吗?正好有群贵人要上一趟青城山,这不就叫着你给带个路,那报酬,肯定能供阿入和长饮两人去京城念书了。”
“女孩子家不用念书,你也有钱,用不着这报酬。”张安康强硬地回道。
王泉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也有预料,劝道:“安康,我知道那山上的符水没能治了伶郡的病,是你一个心结,但是人走了人就是走了,谁也拦不住,可活着的人总要活着对不对,这是笔大生意,挣了钱了咱们五五分账,到时候咱的生活可就比现在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了,人总是要会变通的不是?”
“我用不着这么多钱,”张安康站起来,拿过一个铲子,硬邦邦回道,“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出去。”
“不是,我说老弟啊,人可以固执,但不能愚蠢,这么大笔钱搁在你脸上你都不要,这就不是痴情了,是傻啊!”王泉急道。
张安康回过头来,皱眉道,“你说我傻?”
王泉急忙转移话题道:“不是,你说,我这么多年有没有坑过你!”
张安康冷冷看他一眼,回头再锅上点上火,哼道:“没有。”
“当初伶郡生病了,还是谁给你垫的医药费?”王泉问道。
“你。”
“跟我做生意,是不是说好我管人,你管活?”
“是。”
王泉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现在以一个茶庄老板的身份命令你,让你去,你去不去?!”
“不去!”
“你!”王泉气急,狠狠一挥衣袖,“榆木脑袋!”
茶叶在锅中翻炒起来,在锅旁摇曳的火焰摇曳着片片翠绿的灵茶,隐隐约约,有股莫名的香气飘荡出来。
“你张叔不愿意!”王泉一到家门口,看到自家儿子那双比自己还要财迷的眼睛,就气道。
“怎么会!”王长饮惊道,“张叔木讷是木讷点,可他又不傻,这种好事都不同意啊?”
“唉。”王泉重重叹口气。
“我现在倒不是担心这钱的问题,如果只是这点钱不要也就不要了,大不了咱们自己慢慢赚,只是咱们这边已经答应贵人了,再出尔发尔,日后你若是入朝为官,这恐怕是一大障碍啊。”王泉无奈道。
王长饮点点头,神情落寞,他又抬起头,此时的神情就是个无助的孩子,一脸悲哀地看着自己父亲,说道:“那可怎么办啊,爹爹。”
“能怎么办,等我准备些彩礼,再备些上号的茶叶,给贵人们送过去赔罪吧,但愿他们能原谅我们,”王泉叹道,“实在不行得罪了就得罪了,天底下难不成得罪个人还不能活了?!”
“啊!”王长饮一屁股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的像是个失去了心爱玩物的小老虎。
父子都没有发现,在屋子角落的某个阴暗处,突然一道黑影从窗户那里掠过。
“怎么样了?”天一急切地问道。
卫甲摘下那黑色夜行衣的口罩,摇摇头。
“果然是有麻烦啊,”天一无奈道,“早就听主母说过,那个张安康应该不是个普通人,能最后一个下山,一下山那青城又突然闭山了,不难不让人联想啊。”
“联想什么?”卫甲问道。
天一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或许这青城闭山,跟这个张安康有关!”
“什么?!”卫甲惊道,“那不就是个普通的茶农吗?竟有本事让这天下道教双峰之一的青城山闭山?!”
“十年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天一无奈道,“王朝更易,新帝登基,我本以为这青城山闭山只是因为看不惯丰仁帝的很多作风,不过现在看来,恐怕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少主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了,”卫甲急道,“张天师驻守京城镇压天下气运根本脱不开身,药王谷又说了,这病的病根是在气运上,若是找不到这青城的剑气把少主的牵连给斩开,少主恐怕,恐怕就。。。”
“你急个屁!”天一骂道,“亏你还是个从心境界的高手,连从心所欲都做不到,还敢妄图求得自在造化?”
“现在当务之急是撬开那个张安康的嘴,”天一沉思道,“不过这回,恐怕只是我出面已经不够了。”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天空,“青城山闭上之人,怕是山上人啊!”
“唯有山上人,能在山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