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浪长眉一抬,“吐蕃从前朝开始就已经成了所有南去商人的噩梦了,你们买的还真是早啊。”
魏哲笑道:“这灯笼有些年头了,前几年虽然吐蕃来的也凶,可毕竟百越还有阿祖教在,来来往往的商贾也能给百越带来不少他们需要的东西,故而一趟下来,我们还能从商人那里砍些价格,跟好在我们家还管着个港口,买些特产这是近水楼台。”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纪子浪笑了一下,走进去。
王英走进马车,把睡的正香的王长饮裹着被子抱出来,跟在他后面,王英的脚步很稳,几步走过身子都没有太大的波动,王长饮也只是哼唧两声,就不再说话。
从大院门口进去。里面的规制倒是很是平常,水泼纹的石子地上种了棵修成苍山古松模样的小树,中间是一条蜿蜒的鹅软石铺路,曲径通幽,在中央的那个水池旁四散而去,魏哲领着三人往右边走去,自从前朝以来,便由上古时期的以左为尊而化为以右为尊,各色方面,都能看出,这魏家,有心了。
“不知从圣可还满意?”魏哲问道。
“你也不用客气,我来此是借住,临走时也会付你房钱,你我之关系,就是简简单单的房客和房东的关系,仅此而已,”纪子浪淡淡道:“我知道,因为我的身份,你们可能现在对我是胆战心惊,但我也是个普通人,而且喜静,一般,不要来打扰我们。”
“自然自然,既然从圣不喜喧闹,我们就把准备的那些歌舞都退下,”魏哲笑道:“我们还特地请了湖南的厨子,做湘菜在我们这边是一绝,不知是否是。。。”
“我来时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怎么会连我的家乡都知道在哪?”纪子浪说道。
魏哲擦了擦头上的汗,笑道:“这,哈哈,我们也是河口这边的氏族,虽然在堂堂纪家面前我们小若蜉蝣,但一点点人脉还是有的。”
王英看起来还是如木头人一样,可他的余视,却已经扫完了整个庭院。
石子路尽头是一连串的凉亭,凉亭之间用甬道连接,下面铺着青石板的地面,青石板旁有两道小小的凹槽,那凹槽上空正是那甬道的房檐,若是下雨,可以让雨水迅速流走,一看就是精心设计的产物。
整个庭院偏于暖色,浑然若一初升高阳,房屋的摆设似乎暗中与八卦**奇门遁甲相匹配,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分别围着四圣兽的假山雕像,他们的客居旁,就是一条蜿蜒青龙张牙舞爪立于石子水纹之中。
“若是逃窜,需要从房中出去,翻身上屋檐,三个口跳下后破墙可出。”
王英在内心暗暗记下了,这是他多少年来的习惯了,惜命惜命,惜命多了,命就会惜你了。
魏哲从腰间拿出个青铜钥匙,轻轻打开挂在木门上的金锁,双手一推门,人还未进,里面就有一股淡淡的木香传出,里面是成套的梨花木家具,中央是个红木的桌子,上面摆了块沉香,那幽幽木香大概就是这木头弥漫传来的。
纪子浪点点头,“不错。”
“这是我们为最为尊贵的客人准备的房间了,也是我们能力的极限,希望三位不要嫌弃。”魏哲苦笑道。
“这手笔不小,即便是我家,也做不到间间如此奢侈,”纪子浪笑道:“有心了。”
魏哲摆摆手,“哪里哪里,这房间中的被褥枕头都是全新的,从圣和两位大人大可放心,即便有洁癖,也可以放心睡上,房中没有自来活水,但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有家仆将门口的大缸换水。”
他将手上的青铜钥匙放下,说道:“这钥匙独一无二,若是三位贵人想要出去休息散步,锁上门,即便是我们家中的人,也打不开。”
“还有啊。。。”说着,魏哲把腰包拿下来。
纪子浪笑道:“盘缠就不用给了,我们自费便是。”
“喔,好的,是我唐突了,”魏哲苦笑一声,“我是个武人,待人接物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三位见谅,天色已经晚了,早些歇息,有什么需要的就出门往西走,两个口就会有仆人在那里守着,出恭之地在房间后面,里面也已经打扫干净了,旁边有干净的厕筹,用完后丢下去就是,夜里会有人更换。”
“能看出你们有心了,”纪子浪说道:“之前旅船上的事情,听说了?”
“听说了,”魏哲点点头,“在三位没来之前,我还胆战心惊着呢,现在看来,就是杞人忧天了。”
“不是杞人忧天,”纪子浪摇摇头,“换一个人遇到那场面,都不下来,你也不行。”
“啊。”魏哲尴尬地应一声。
“我需要点人手,”纪子浪发号施令道:“明日你给我找四五个手脚麻利的小厮,走的时候,我会按照市场上的公价付给你租赁费用。”
“不用不用,”魏哲笑道:“能伺候从圣,使他们的荣幸!”
“也罢,都可,明日早间,早膳放在门口就可,不要敲门。”
“好的。”
“走吧。”
“是。”
魏哲小心翼翼地关门出去,但几人的说话早就把王长饮给吵醒了,睡了这半个多时辰的觉,反倒让这小子清醒了。
他挠挠头,“刚才那个大叔说没说怎么洗澡啊?”
纪子浪一愣,苦笑道:“这话我还真忘记问了。”
王长饮愁眉苦脸道:“唉,那个王英啊,你能不能帮我去要些洗澡水啊,在下这个旅途劳顿,手脚都酸的不行,实在是动不了了啊。”
王英一躬身,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王长饮一咧嘴,“无趣。”
“这话我倒是说过,”纪子浪笑道:“你和我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王长饮嘟囔道:“舅舅,我怎么看这个王英都不是个好人啊,啥时候能把他给扔了啊。”
“刚刚在船上他还救了你一命呢,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纪子浪打趣道。
王长饮嘿嘿一笑,瞬间变脸冷道::“没他,我也能活,没你,我也得死。”
“这倒是实话,”纪子浪点点头,“你觉这屋子如何啊?比你家要好很多吧?我可告诉你,什么时候你要是去了临湘,跑到我们家去,可别撒泼打欢就是不出来了。”
“我去我娘家,还去不得了?!”王长饮吹鼻子瞪眼道。
纪子浪摇摇头,轻声道:“其实我纪家的家规很严的,如今是我娘主政,还好一些,但偏房之中也不乏有腐儒呆板之辈,他们对你,肯定是看不顺眼的。”
“因为我爹?”王长饮试探道。
纪子浪微微叹口气,“你爹是个商人,你娘又是跟你爹私奔的,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
“是个孽种是吧?”王长饮冷笑道。
纪子浪微微点了下头,没说话。
“嘿嘿,孽种就孽种,我就不信他们还想要一个孽种改姓!”
纪子浪一个爆栗打在他头上,骂道:“混账东西,想让你改姓的是我,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一提这个我就来气,我给你说啊,你早些下决定把你这破姓给我改了,王长饮,纪长饮多好听啊!”
“哪里好听了!”王长饮捂着脑袋叫道:“我当初不想出来,想去找我的伙伴的时候呢,你注意过我的意见了吗?!我那几个朋友生死我都不知道,还有阿入,她才是我最担心的!”
“阿入你可不用担心,”纪子浪摇摇头,“这小妮子未来的成就,可未必比你低,她和你一样,都是有运道在身的人。”
“运道在身就是不死了?这是什么鬼话?!”王长饮叫道。
“你是儒家从圣还是我是儒家从圣啊,我说不死就是不死!”纪子浪一瞪眼道。
吱吱。
木门被轻轻推开,王英抱着个巨大的木桶进来,身后跟了两个青衣小厮正端着热水。
“哈哈,来了!”王长饮笑道,“有没有皂角啊。”
“有的。”一个小厮说道,他右手拿着皂角盒子,左手拿着赶紧的布巾说道。
“得嘞,终于能好好舒服舒服啦!”王长饮迫不及待地扒光了衣服,一下蹦进去了,溅出的水花却突然悬浮到了空中,又被一股轻柔的金色波纹拨回桶中。
“走吧都。”纪子浪无奈道。
“是。”两个小厮一点头走了,留下两个大人。
“总不至于还要给你搓澡吧?”纪子浪冷笑道。
王长饮笑道:“不用不用,我们这些泥巴里长大的孩子啥不会啊,哈哈!”
王长饮笑嘻嘻接着说道:“我爹又不懂这些,我娘走得早,什么都得自己干,就不劳烦您这位儒家的从圣费心啦!”
纪子浪微微叹口气,回道床上去,静静躺着,不再出声。
王英则是等着这位少爷洗完了,自己给他拿好了干净的衣服,看着他擦干净身子跑回床上,才找了个椅子搬到门口,靠着大门睡着了。
一夜,月明星稀。
一夜,鸟兽息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