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拜贴有了。”
“还缺个投名状。”
骆粥手执马鞭靠近一些,
望着那满脸呆滞的沈从文不疾不徐道。
“投名状?”
沈从文回想起骆粥方才说过的话怔怔出声道。
“你不是想为本官效力吗?”
骆粥望着那面容稚嫩甚至还带着些许书卷气的沈从文玩味道。
“想!”
沈从文回想起方才兄长的交代咬牙道。
“那好,咱们走吧。”
骆粥说罢挥了挥手让下属牵来了一匹马交与他,随后领着一众锦衣卫缇骑往上京城的方向赶去。
京城外,
庄园中,
余下三大商帮都已经聚拢在一起,分别是晋商,徽商,甬商,眼下一千二百余人正被绳索捆绑在空地之中,四周数百名锦衣卫精锐缇骑持刀而立。
仔细看去前排为首的三名主事都已年过知命,见过不少的大风大浪,绕是被捆绑后仍旧是面色沉稳,对身旁那些持刀而立的锦衣卫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恐惧。
“范老,您说这贼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将我等捆绑至此不闻不问?”
一名徽商主事,
望着其中年纪最大的那名老者开口道。
“哼,无非是想把所有人都聚齐,然后逼咱们将所有的粮草交出来罢了。”
“难不成他还能杀光了咱们不成?”
老者冷哼一声不屑道。
“你要知道而今北伐战事刚刚开启,还需要借助咱们的渠道筹措后续的粮草辎重,加上如今谢家被屠,他朝廷在安抚下来之前别想从世家门阀手里拿到一粒粮食,若是在与咱们背道而驰,更是难以为继。”
“难不成还要增加百姓赋税。”
“引得民怨沸腾?”
老者幽幽道。
“倒也是范老说的这个道理。”
“把咱们杀光了,”
“他往后还能满天下的找粮食去?”
“北伐一趟下来抽调各地民夫早就引得沿途各个各州郡哀声四道,若是在增田税,只怕是他皇帝那个位置也坐不安稳了。”
听完范姓老者的话,
其余几位主事也是安稳了不少。
“咚,咚,咚……”
庄园外有沉闷的马蹄声响起,
几位主事虽说商谈许久已经安心下来,可望着策马赶来的骆粥心头还是免不了有些忐忑,当看清他身旁的刀口尚在淌血的缇骑身上是更是眼神微眯。
离得近了一些,发现与之同行的沈从文时,更是心头咯噔一声,莫名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遭了!”
“他怎么会和那贼子在一起?”
晋商的主事低声道。
“莫非他已经投诚于那贼子?”
徽商的主事皱眉道。
“也不对,他家兄长沈从商才是潮帮主事,他怎么没有一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为年长的甬商的主事范姓老者望着骆粥身旁那熟悉的年轻面孔皱眉道。
“嘭……”
骆粥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沈从文献上他兄长潮商主事的人头丢到了地上。
“大人您这是?”
范姓老者望着那地上的头颅心中越发不安,连带着语气也软了下来不少。
“哐当……”
一柄雁翎刀被骆粥随手丢到了地上。
“捡起来,先杀了他们!”
骆粥没有看那几名主事一眼,而是将目光落到了沈从文身上不容置疑道。
“骆大人,我……”
沈从商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刀,目光在那几名主事和底下众多商贾护卫身上游离,虽说依照自己兄长的意思,已经做好了除掉其他几家的准备。
可也是想着在背地里递上账本借官家的手来做,如今自己亲自动手,怕是要自绝于商贾一道,被天下商贾所不容。
“骆大人,切莫如此。”
“骆大人,我等心甘情愿献上粮草。”
余下的几名主事见状也是慌了神,顾不得之前的商讨,知道在拖下去没有好结果,狠心退步求饶道。
“还不动手吗?”
骆粥对身旁的声响置之不理,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持刀面露迟疑的沈从商道。
“沈家小子,你莫要糊涂!”
“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莫非不知书中那唇亡齿寒的道理,杀了我等你当真能有好结果?”
范姓老者见骆粥不愿搭理,索性直接对着沈从文厉声质问道。
“我……”
沈从文握着刀,这才知晓所谓的投名状不是这么好立的,可望着地上兄长的头颅,心还是坚定下来。
“太磨叽了……”
骆粥望着提刀缓步向前的沈从文摇了摇头道,随即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猛夹马腹,马儿吃痛,疾驰而出,刀借马势,竟是直接枭下了那最为德高望重甬商主事的人头。
“大人饶……”
“噗嗤……”
余下两名主事求饶的话刚说到了一般,骆粥便利落的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绣春刀横着扫出,那二人便捂着咽喉倒地不起。
“骆大人,我这……”
沈从文望着手中的雁翎刀和对面倒下的三人怔怔道。
“青龙听令!”
“将各大商帮余下的所有掌柜全都赶到那木屋中去,每人给一把刀,然后把门锁死……”
骆粥聪耳不闻沈从文的话语,指着场中余下那三名掌柜道,这几人都是前些日子随着那李明祥去到自己府上谈生意的人,既然能成为负责人,在各家也拥有着不低的地位。
“记住了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骆粥收刀入鞘道,
“骆大人,您……”
沈从文疑惑道。
“你也得去!”
骆粥不容置疑道。
“讲到底,本官不在乎是你,还是其他人,来替本官解决这个麻烦。”
骆粥凑近一些贴到沈从文的耳旁轻声道。
“都押进去!”
说罢,
骆粥也不理会还在怔神的沈从文对着身旁的缇骑挥了挥手道,自有几人分出,将沈从文押至那库房之中。
“大人,您就不怕他死了吗?”
“他能主动投诚于您,想来还是有一些准备的,而且他作为沈家次子这个身份,并非其他掌柜能够比拟的。”
百晓生望着那沈从文的背影道。
“死了,也就死了吧……”
“在这个世道,人不狠,站不稳,要知道其余几大商帮也不是什么善茬。”
“若是眼前这关都过不了,不够狠戾,往后怎么清除他们。”
骆粥无所谓道。
“何况,他最终还是要死的。”
骆粥望着合拢的仓门幽幽道,当接触他们四大商帮的第一个刻起自己的脑海中就已经浮现出了一道人物册中的身影。
等到将四大商帮彻底扫除之后,已经还需要一个人帮忙彻底掌控属于他们的商道和钱粮,毕竟造反这回事,也是需要无数钱粮支撑的,钱袋子自然不能放在其他人手中,还是人物册中绝对忠诚的人才放心得下。
“也是,到底都是得罪过大人的人。”
“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百晓生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望着眼前的少年郎有些出神,他本来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对于已经站到自己对立面的人,又怎么可能让他好好活着,还掌控如此多的资源。
不远处的木屋之中,
自从四人被关押进去后便不断有噼里啪啦的声响传出,夹杂在其中的还有痛呼声和刺耳的叫骂声,原本的表面的和气在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时候都变得无足轻重。
只是一边是经商的掌柜一边是读书的书生,自然不可能如同锦衣卫缇骑那般,轻而易举的取走对方的姓命,双方都是如同地痞流氓抄刀子砍人一般,你来我往,短时间内倒也伤不了对方的姓命。
骆粥只是在木屋外静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
木屋中彻底安静了下来,守在门外的锦衣卫缇骑也是依照着骆粥之前的吩咐这才将木门打开。
“滴答,滴答……”
当沈从文从里屋中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定睛看去,正是其余几大商帮掌柜之人的头颅,如今正不断往下趟着血水,他身上原本的长袍此刻也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终归是靠着劫掠起家的潮商,到底还是要比其他几家心狠一些。”
骆粥望着沈从文的身影笑了笑道。
“骆大人!”
“这便是小人的投名状!”
沈从文看到不远处等候的骆粥之后,凑近一些,双腿跪倒在地,高举着那一串人头高呼出声道。
“投名状吗?”
骆粥望着跪倒在地的沈从文喃喃道,杀人之后,连带着身上的书卷气都单薄许多,眉宇间尽是果决。
“可想来还是不够……”
骆粥目光从那几颗人头上移开轻声道。
“青龙,你且将余下的所有人,全部赶到隔壁那个空闲的库房中去吧。”
骆粥没有理会还在跪着的沈从文而是指着场地中余下的那一千多人沉声道。
“诺!”
青龙领命道。
“快些!”
“都走快些!”
在场中看守的几百名缇骑接到命令之后将被捆绑的众人往库房中赶去,原本偌大的库房在塞进千人之后也是闲的有些拥挤。
好在骆粥杀人在先,后边还有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眼前,那些被捆之人虽说有些不解可到底还是没敢反抗,整个过程倒也还算是顺利。
“王同知,你且去寻一些猛火油来。”
等到库房的大门严丝合缝后,
骆粥又看向了王如龄道。
“诺!”
后者闻声没有丝毫的拖沓,直接领命离去,不多时便拉来了一板车的坛坛罐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猛火油。
这些猛火油都在在庄园中寻到的,显然其他商帮和潮帮一样,之前都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把那外边全都浇上吧。”
骆粥望着那库房沉声道。
“大人,您的意思是?”
跪倒在地的沈从文不解道。
“这才是你真正的投名状……”
骆粥一边说一边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根火把道,忽闪的火焰在少年郎的眼中跳动着,那原本清俊的面容在此刻也宛若面目狰狞地凶神一般,轻飘飘的话语中透着难以言表的寒意。
“我们都是受人蛊惑,大人您饶命啊!”
“骆大人,您就饶了我们吧……”
关在库房中的众人显然也是听到了外边坛坛罐罐破裂的声响,嗅到了空气中飘散着那猛火油刺鼻的气味,开始慌乱起来,一时间求饶声不绝于耳。
可始终没人理会,随着王如龄将最后一坛猛火油砸在大门上后,整个库房中的空气里也满是那股令人心悸的味道。
“嘭嘭嘭……”
“你个狗日的东西定会遭天谴的!”
众人被捆住手脚那便用肩膀撞门,原本的求饶声也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天谴吗?”
“或许吧。”
骆粥低声自语道,对于这帮商贾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任谁在粮价上涨十倍的时候都会收起那廉价的同情。
在这帮商贾眼中,不过是前线战事还是百姓死活与否都与他们没有关系,即便是到了最后也是宁可将粮草焚烧也不愿便宜他人。
自己也实在想象不出他们和上辈子西边那帮人有什么区别。
在外人看来或许太过残暴,可当你身处于这个时代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这帮商贾的可恨之处。
“去吧。”
骆粥将手中点燃的火把递给沈从文道。
“嗯!”
沈从文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后接过了火把,决然的朝着库房的方向走去。
“轰……”
在火把接触猛火油的瞬间,
只听得“轰”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
“啊,啊,啊……”
当火势起来的时候,
所有的咒骂声都被痛呼声掩盖,
“咳,咳,咳……”
紧接着便是滚滚浓烟升起,痛呼声渐渐压低,一阵阵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剧烈的咳嗽声从库房传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
渐渐的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因为库房中喘气的人都已经死了。
“骆大人,草民不负所托!”
沈从文转身面朝着骆粥的方向再度跪倒道,在那背后传来那滔天的热浪和弥漫的焦臭味中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反倒是目光越发的明亮,里面充斥着对权势的渴望。
一句话便能够轻易地决定了上千人的生死,让他们葬身火海,这是自己沈家赚多少银子都无可比拟的。
今天也是最为直观的体会到了,
什么叫做权势滔天。
“回禀骆大人,草民还有一事禀告,我沈家在上京城一店铺中,还藏有一些关于各家账目,想来于骆大人而言还有一些用处。”
沈从文沉声道,心底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索性依照着兄长的安排趁早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他算了。
……
上京城,
东市,
“骆大人,您请!”
沈从文站在店铺前引手道。
“大人,请看!”
众人进入店铺之后在沈从文的引导之下迈步走上了阁楼,引入眼帘的是两口大箱子。
“嘎吱……”
骆粥随手掀开前边的那口木箱,里面静静地躺着数百本账本,细细翻来不少账本的书角已经卷边,
若不是用棉线穿好怕是早已经散架了,可饶是如此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腐朽气息,其中不少都是收集的老账。
如此看来这箱子里的东西怕是很有些年头了,四大商帮之间的恩怨也是由来已久并非近些年头的事情。
“贩卖私盐铁锭给草原诸部?”
骆粥随手翻阅后暗自皱眉道,手中的这本正是记载着徽商私盐和铁器的部分账目,一桩桩一件件皆是细致入微,年月几何,钱粮几何,收益几何,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大离边界接壤的自然不止燕国,还有草原上那些游牧民族,相比之下他们才是真正的异族,也更加凶残,而盐铁恰恰是他们最为缺乏的东西。
朝廷是严令禁止贩卖这些东西进入草原,原本以为那些养寇自重的封疆大吏就已经是胆大包天,没想到这些商贾背地里干的事也是不多惶让。
“大人,您且继续看看。”
“或许还有一些惊喜。”
一旁的沈从文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而是从另外一口箱子中翻出一本旧账递给骆粥,显然有更为劲爆的东西。
骆粥狐疑的接了过来,翻阅几页后发现这是晋商贩卖人口的账本,同样细致,购于何地,贩于何地,年纪几何,人数几何,都有记录,俨然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
“呼……”
“他们倒是死得不冤。”
骆粥吐出一口浊气后冷声道。
“骆大人。”
“另外这些是我们潮商的账目。”
沈从文随后又打开了一道隐藏得更深的暗阁,里面堆着更多的账本,因为是本家的缘故,还还细致许多。
“只要骆大人一声命下,草民同样愿意帮助骆大人让潮商……”
沈从文点到即止道。
“不知大人还满意否?”
在骆粥翻阅的时候,
沈从文适时开口道。
“户部还有多少空缺的位置?”
骆粥问道。
“回禀大人,早些时候永乐街一案便死了一位主簿,前两日户部侍郎谢文学也死了,大人今早还顺手斩了两位主簿,算起来户部孔雀的位置还挺多的。”
百晓生详尽道。
“主簿?”
“侍郎?”
“罢了,明日本官便会密奏与陛下,想来一个侍郎的位置还是能够给你留出来的。”
骆粥放下账本合拢箱子点头道。
“草民,谢过大人提携!”
沈从文闻声也是无比意外,原本以为他会安排自己到户部徐徐图之,了不起一个主簿便已经是顶天的,没想到他直接就让自己坐到了侍郎的位置。
“等你坐上户部主簿的位置之后,本官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对接四大商帮,然后将各家在州郡之地所有的粮仓,银库,全部打探清楚。”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本官会派锦衣卫的碟子辅助于你的。”
骆粥毫不掩饰道,原本就是想着借用四大商帮的渠道让锦衣卫谍报司的眼线遍布天下,如今正好先把内部的问题清理干净。
“粮仓?”
“银库?”
“大人您的意思是?”
“你可知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是什么?”
骆粥反问道。
“自然是船运外贸生意,如我潮商将将纺织的布匹和瓷器运送到海外诸国贩卖,利益比起抬高上京粮价所赚取的银子也差不了太多。”
“除此之外便是盐铁生意了,毕竟那些蛮子可离不开这两样,每年他们劫掠边境得来的银子,大多也是通过这个渠道从新流回我大离……”
沈从文说得头头是道。
骆粥确是暗自摇了摇头。
“要本官说。”
“天底下赚钱最快的生意还是抢。”
“那些巨富商贾十几代人的努力,绞尽脑汁的压榨,剥削,诓骗百姓,所存下来的银子怕是能铺平朝廷兴建的四方官道。
“而本官只需要杀光了他们,他们存下来的土地,粮草,银子……”
“想来比起贩卖的生意还是快得许多。”
骆粥幽幽道。
“即便是大人的刀够快。”
“可到底也是竭泽而渔于长久不利。”
沈从文硬着头皮道。
“竭泽而渔?”
“长久不利?”
“想来杀光了也是没什么。”
骆粥拍了拍腰间的绣春刀嗤笑道,以史为鉴,上辈子几百万人死去,也没见于天下不利,反倒是国内百姓的生活好过许多。
“这……”
“其余的事情你不用管。”
“你只需要尽快做好本官交代的事情便行了,等到这件事办成之后,想来那尚书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骆粥望着还欲辩驳的沈从文挥手打断道,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去。
……
骆府,
戊时,
“把这些账本都送入宫中吧。”
骆粥望着那几箱账本沉思许久最终还是沉声下令道。
“也让陛下晓得他原本瞧不上眼的轻贱商贾,背地里到底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又挣了多少银子。”
骆粥玩味道。
“大人是想要……”
百晓生隐隐约约也是明白了什么。
“于天下商贾收与重税,”
“逼他们全部冒头!”
骆粥沉声道。
“骆大人,虽说朝廷自古以来便是重农抑商,可到底也是一个阶层的人,若是他们全部联合起来,恐怕也不是好相与的,便是大人您凶威赫赫,可真要断了他们的财路,只怕是心存不服。”
“不服者,皆杀之便是!”
骆粥厉声道眉宇间尽是冷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