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的风,并没有吹来秋色,反而带着酷热的炎意。
漳州的武林,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武会镖局。
镖局这种组织,表面是江湖人,其实走的是官方正经的渠道。本就是大致遵纪守法的人。治安疏的事也找不到他们名下。
到此地的时候已经入夜,陈程让马家骏快马来此先安排了住宿。到了下榻的地方,萧观音悄悄说:“弟弟,刚才我们来的路上,经过一个戏园,我能去听吗?”
“当然可以。”
陈程想了想,又说:“就我们两个去,悄悄的,不带她们。”
萧观音有些惊喜:“可以吗?”
陈程不答,只是牵起她的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将其猛然抄入怀中,形成一个公主抱。然后从二楼跳了下去。他虽然没轻功,跳不起来,但往下跳却是很容易的,并不会受伤。
李文秀从隔壁悄悄推开一点窗,便看到陈程的背影。以她的武功,陈程带着一个人还想要避开她,并不容易。她抿嘴笑起来,并不说破。
她觉得她能猜到陈程的心理。一路上,陈程陪她的时候很多,陪四个小朋友的时候也不少,独独很少单独陪过萧观音。陈程当然想要补偿他的姐姐。
李文秀是陈程最棒的红颜知己,她最清楚陈程的心思。她当然会由着陈程去,她一向是大度的人。她和陈程两情相悦,已经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事了。
“师父,你看什么?又笑什么?”与她同住一个房间的殷离,有些好奇地问。
李文秀摇摇头:“我在看我的白马。”
白马照青衣。她的白马,他的青衣。
殷离觉得怪怪的,但并没有说什么,又重新看着桌上的镜子。如今,她的毒性全解了,她又成了清雅妩媚,风致嫣然的小女孩。殷天正说她像姑姑。她没见过姑姑,也不知道姑姑的死讯。
……
陈程牵着萧观音进了戏园,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台上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吃吃地笑。
原来这漳州的戏曲是芗剧,这是用闽南语唱的歌。两人能听懂就怪了。别说萧观音这个契丹人了。陈程听过一些闽南语歌曲的,但不看字幕,也是不知道在唱什么。
那首著名的《世界第一等》,被他在这个世界“创作”出来以后,已经翻译成了此间的官话。
听不懂的也不独他们二位。外乡人只怕都是如此。
旁边三位也和陈程的反应差不多。一个人说:“杨镖头,他唱的是什么?”
被叫做杨镖头的,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满脸浓须,四十多岁年纪。杨镖头解释说:“唱的是《吕蒙正》。”
吕蒙正是北宋初年宰相。这出戏就是专门唱他的。
接下来,杨镖头又大致翻译起台上的唱词起来。他自然不是句句翻译,也就是大致意译两句,或者把几句最精彩的唱词给译了出来。
陈程与萧观音对视一眼。陈程立刻从姐姐眼中看出了希冀,他便厚着脸皮贴上去:“杨镖头,我和夫人都是外地人,不大听得懂这剧目,想与镖头拼个桌。三位朋友想吃什么尽管点,都算在我头上。”
杨镖头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便听此前发问的人点了头:“正好,大家都听杨镖头解释,倒也热闹。”
杨镖头便说:“既然张公子开了口,坐吧。”言语中不卑不亢,显然见过不少世面。
陈程将椅子搬过来,把萧观音请来,又叫了茶点。五个人便围着八仙桌,一边听曲,一边听杨镖头讲解。
《吕蒙正》可不是什么名垂千古的剧目,陈程听得打哈欠。只有张公子和萧观音二人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唱罢,陈程再次向杨镖头道谢,又问了三人要不要吃点宵夜。张公子谢了好意,只说没有这个习惯。
陈程见萧观音今晚特别高兴,便说:“今天感谢三位让我夫人能享受了芗剧风采,若是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小弟一定竭尽所能。”
杨镖头闻言,上下审视起他来。三人中一直没有说话,面相上最年轻的年轻人却不以为然地说:“好大口气。武会镖局都办不下来的事,凭你?”
陈程还没说话,张公子立刻呵斥:“张康,不得无礼。”说罢,他又立刻向陈程致歉。
这张康想来是张公子家的下人。
陈程本来也不是一点就炸的性子,见张公子客气,反而对他心生好感。他说:“若说是武会镖局,莫不是江湖上的事?若是江湖上的事,我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张公子礼貌地笑笑:“这位公子,还真不是江湖上的事。而是官府的事。”
陈程颔首:“若是官府的事,或许我的把握更大一些。”
对面三人都是一愣。张康最先反应过来:“好大口气。”
自然张公子又是训斥加道歉。这次连那个杨镖头也冷哼一声,显然觉得他是吹牛。
陈程也是反应过来了。杨镖头是镖头,不知道与武会镖局是什么关系。
此时,小二便来收钱。陈程往怀里一抄,顿时呆住。在客栈的时候,换过衣服,竟然没有带钱包。
萧观音就更指望不上了。皇后出门带什么钱,有梨音就行了。
他有些难堪地说:“那个,我钱放客栈了,我写一张便条给你,你去有朋客栈寻一个姓马的人取,如何?我就在这里等。”
小二将信将疑,不过他看萧观音珠光宝气的样子,知道头上那几根金钗都价值不菲,自然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
陈程立刻取来纸,笔走龙蛇写下:“马家骏,带一百两来梦竹戏园找我,陈程。”
小二去跑腿了。那三位却都是看得摇头,显然觉得他就是一个说大话的家伙。尤其是张康,眼中的鄙夷都溢于言表了。
杨镖头当即排出银子,接了他们三人的账,转身离去。
过了一阵,又一出戏唱了起来,这次却是白蛇传。虽然仍然听不太明白唱的是什么,但萧观音兴致极高,颇为兴奋地说:“白蛇传,白娘娘和小青……他没你唱得好。”
途中收到马家骏黑着脸送来的银子,两人仍是坚持听完了这一出,才悠哉游哉地出了戏园。
“姐姐,怕长胖吗?”
“怕。”
“那吃不吃宵夜?”
“吃。”
……
回到客栈,夜已经深了。众人都已歇下。唯独一个人影坐在客栈外的月光下在看书。
陈程眯着眼睛走上去:“吕小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吕小妹抬头看着他,赧然说:“老师,我……我想多看一点。她们都比我聪明,我只能笨鸟先飞……”
其实吕小妹虽然是江湖人,由于父亲的缘故,读书却是较多的。只是她读的,这里用不上。什么弟子规、女诫,放陈程这里,一律叫封建糟粕。陈程现在主要教的数学。
陈程轻叹一声:“谁说你笨的。去睡觉,明天我给你单独补习。”
得到吕小妹走了,陈程才说:“这晚上都不给油灯的么?这不看坏眼睛。”
然后他又对着萧观音说:“姐姐,管他的,反正今晚我要点着油灯睡。”
萧观音有些莫名:“为什么点油灯?”
陈程一面将她公主抱起来:“我要看姐姐的美。”
萧观音满脸羞红,被陈程抱入房中。
顷刻之后,灯火摇曳,萧观音身姿娉婷。与曼妙的影子相对应的,则是她白玉一般的身子。
不知是第几回见到这样的可人儿,陈程还是不觉喉咙干痒。
萧观音脸生红晕:“弟弟怜惜。”
陈程捧着她身前最柔软的存在:“姐姐,这一次,我不愿怜惜你。你太美了。”
有诗云: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
偏是君来生彩晕,
对妾故作青荧荧。
剔银灯,待君行。
——辽·萧观音《回心院·剔银灯》
……
【配角传】
张康-《碧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