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礁岛上,波澜微静,大日临空。
祝无伤闭目盘膝在海中一处礁石上,刚好能承下他的身躯。
周遭灵力徐徐而来,像是争食的鱼儿一般,被他纳入躯体之中,
体表上那隐隐不现的虬龙纹路将吐纳进的灵力尽数分润,有微弱龙吟之声自静坐不动如山石的躯体中传出。
忽地,祝无伤有所感应,掀起眼帘,抬头向上方空中望去。
双目中华彩烨烨,目光炯炯,似是在与人对视一般。
抬头看了片刻,上方空中仍是一如既往,一碧如洗,湛蓝得如灵玉一般,空旷高远。
与以往相比,未曾有什么变化。
祝无伤将望向天高极远处的眼眸目光收回,流露一丝不解。
方才他静心修炼,明明是察知道有人似是在暗中窥探他。
冥冥中有一双目眸,吊在天边高远处,投下目光在自己身上。
可方才抬首看去时,却未曾有什么不对。
目光消失不见,天边也未曾有什么眸子看着自己。
轻轻摇头,甩掉心中疑窦,再次闭目静修起来。
他隐隐察觉到不对,加上这几日西沙的一众修士曾数次搜寻这里。
想必是知道他大致所在,但不知具体行踪,所以才在此处多次搜寻经过。
再加上那黄巾罩面的筑基修士特意寻到石角,他心中隐隐不对之感顿生,已是生了离去之意。
趁着在此处宁静,将蛰龙诀先修入门,有青蛟草在只需要数日精修的功夫。
就能抵得上数年苦工。
祝无伤身周忽地起了一阵风,将礁石下的海水都汇成涡流之形。
双目仍是闭着,身躯不动,手掌一翻,一颗一掌长短嫩青灵草出现在手中。
纤弱的草根上有着一蚯蚓爬似的纹路。
凝神看去,是一条头顶生角的狰狞蛟龙,自草根而起,向上蔓延。
直蔓延到灵草中部才方止罢休。
五百年。
祝无伤手指在青蛟草上一摸索,凸起的蛟龙纹路清晰的出现在手指感知中。
有蛟龙之形在草本根处的是三百年,蛟龙头上生角,蔓延到中间的是五百年。
蛟龙足生四爪,环绕整颗青蛟草的是千年。
祝无伤想起景真在赠他青蛟草之后所言,双眼未睁,却也已经知道这青蛟草的年份。
自筑基初期突破至筑基中期,只需能将所服青蛟草年份加到一千年便可。
手中这株五百年的青蛟草正好能抵了半数。
可若是要自筑基中期突破至筑基后期,却要是总五千年相加才可。
到时耗去的青蛟草,就不是手中这几根这么简单了,怕是有小半都要用去。
自筑基后期至虚丹境界的筑基绝顶,更是要总万年份的青蛟草。
景真所赠的那些青蛟草也才堪堪够了。
若是其中再出些什么岔子,只怕要祝无伤用水磨功夫去耗了。
先前他已是用了一株三百年青蛟草,将筑基境界稳固了一番。
手掌搓揉,而后屈指一弹。
青蛟草被揉搓成一小球状,弹入祝无伤口中。
舌头一卷,五色灵光自口中满溢而出,对着青蛟草一扫。
自根下蔓延生出的独角蛟龙自青蛟草中剥离了出来,在灵力裹挟之下,缓缓渗入周身。
肤表上的狰狞虬龙纹路在这蛟龙之气的加持下,变得更清晰了些。
自肤表中更加突出。
若是褪去衣衫,就能见到一水墨画上一般的狰狞虬龙纹路,团绕在身上。
举爪腾飞,欲是要自肤表上栩栩升起来。
余下的青蛟草在他口中一嚼,而后用着灵力一喷。
向外化成一股蒙蒙青光,将他笼罩包裹在内。
不使那股足以令所有海中之属沸腾的龙气泄露出来。
肤表上水墨一般的虬龙纹路,愈发活灵活现了起来,气血滚涌之间。
轰隆声如海潮,更是在这海潮下藏着生生微弱但却坚韧的龙吟。
蒙蒙青光弥漫,将那海潮并着龙吟消弭,如青蛟草被炼化后的龙气一般,不使外泄。
不然,这方海域,只怕就都要战栗颤伏起来。
虎为走兽之上,龙为鳞甲之长。
龙族曾在无数岁月前称霸此方界域无数载,而今虽已是烟消云散,不复当时盛况。
但铭刻在水族血脉内地恐惧记忆,却是随着他们传了下来。
片刻后。
蒙蒙青光内,如擂鼓一般的轰隆海潮声停歇,龙吟也止了下来。
祝无伤缓睁双眼,眼眸中烨烨光彩逐渐散去。
随着眼帘的掀起,裹住周身,使龙气龙吟不外泄的蒙蒙青光也散了去。
须臾间,周身就恢复了清明。
他站起身,似是有一条大龙在他体内张开了手脚,巍然镇压之势临空。
令得礁石周遭原本微风涌动,波澜浪涛的海涛也都静止了下来。
似乎是被这巍然之势头镇住了一般。
向前一踏,脚掌落在无波水面之上。
未曾调转丹田灵池内五行灵力,也未曾滚涌气血,但只凭着肉身脚掌,就稳稳落在了水面以上。
连涟漪也未曾荡出丝毫来,,如踏在宽阔路面上一般。
风从虎,云从龙。
两者一在山中,一在海里,皆是称王称霸,震慑四方。
睡虎功,修出虎相。
蛰龙诀,自然也能修出龙相来。
这踏水不落,宛若行在路石上,便是他修炼蛰龙诀破开筑基中期屏障所得。
与水相合。
只要是近水之处,便天然多了一境。
在这东海之上,便也多了一分手段,便是海中大物自己也能远远的察觉,虽不能阻挡打杀,却能及时避过,免遭灾祸。
用了三株青蛟草,总算是突破筑基中期,也该是离开了。
祝无伤向鱼礁岛上望了一眼,转首离去,毫不留恋。
他在此处已是被西沙修士发现了踪迹,造完会寻到,届时只会招来灾祸。
不如及早远行,免生事端。
再去东海浩荡汪洋上寻一灵气充溢的小岛,静心修炼到,将蛰龙诀所需的水磨功夫尽数修完。
待有了能在金丹大修前的自保之力,再去寻找自道基中凝生金丹的莫大机缘。
待成了金丹,就回玄一门,届时以师姐的天资也应已成了金丹。
我二人皆是金丹,门中自然不会多话。
祝无伤心中升起一阵火热,脚步更轻健了许多。
脚掌踏雪下,流波相送,须臾不见了身影。
鱼礁岛上。
正打熬修炼的石角心中突地生出一股伤悲之感,怅然若失。
停下手中动作,细细追寻起来。
才是得知祝无伤方才离去,用手段告知了自己,并嘱托自己对西沙金丹大修之事要酌情。
不要丢了莫大机缘。
同时,石阿爷自房中走出。
“阿爷…”
石阿爷摇摇头,口中喷出一股刺鼻的浓雾,将面容遮住,叹道。
“西沙啊,天那边,谁知道去了还能不能回来…”
“呼!”
又是一股烟雾自口中喷出,将原还有些显露的脸面彻底遮住。
无名礁岛之上。
黄衣黄衫,黄巾罩面的筑基修士,仍旧倒伏在地。
大气不敢出,等着面前掐指盘算的人影动作。
西沙金丹大修如先前一般,盘膝闭目,坐在礁石之上。
只是罩面的黄巾已是被鲜血浸红了大半。
自黄巾上透滴而下,在身前黄衫上滴落斑斑点点的血迹。
一只手掐着印决,放在膝头,已是在颤抖。
手中掐着的印决也有了要散的迹象。
另一手,不断掐算着,五指上不断滑落血滴,最终汇与手背,滴落而下。
“蓬!”
金丹大修面巾上忽地又鲜艳了一分,掐算的手掌轰然炸开。
五指血痕累累,掌心中也被炸成一片模糊的血迹。
整个手像是被在血中泡过了一般。
“告诉所有人,别找了。”
金丹大修咬牙忍痛说道,声音自唇齿之间迸裂而出。
呼出的声音透过血红的面巾,也变得有些凄厉惨然。
“那人有古怪,现在已经是离开此处了。
他本就有古怪令我算不得他,如今他一走,更是难寻。东海茫茫,与西沙中无垠大漠一般。
想要自其中寻出一粒沙,一滴水,太难!”
“是!”
黄巾罩面的筑基修士低伏下问道。
“那夫长,我们…”
“去,将此事宣扬出去。
各金丹大修进了龙宫都不能出,连一点口信都送不出来。
他能从龙宫中出来,定是在龙宫中有奇遇所得。
告诉东海所有传承的宗派、世家、仙门。
就说那人得了龙族举族飞升的隐秘,谁若是知了,修为进境,一日千里,百日内便可白日飞升。
既然我们找不到,那便让整个东海都跟着我们一起找。
不信他能瞒过整个东海!”
“夫长,白日飞升太过荒谬,这能有人信吗?”
“哼!”
金丹大修冷哼一声,嘲弄之意自血染红的面巾下透露出来。
“世间最不缺的便是蠢人,总有人以为自己修行不成,是因为无有机缘。
如今机缘来了,他们自然相信。
非但自己相信,还要通过他们的口,让其他人也相信。
龙宫、飞升。在东海上本就有迹可循,有人不信,可也就有人愿意相信。
非但愿意相信,还要通过各种手段证明自己是对,而别人是错。
介时,成了一股势头,不信的也信了。
就算踏上仙路,也免不了这般。”
“是!”
筑基修士挠了挠头,听不甚懂,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