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明灭不定的微弱灯光,祝无伤四下打量着。
当中一座卧榻,铺着斑斓的虎皮,一个红脸老者坐在上面,手里抓着一只不知什么动物的腿,大口撕咬,唇边都是油光。
两侧也都各摆着几张宽大的椅子,铺着各式的兽皮,每两张椅子间都有一张四方的桌子。
椅子上也都坐着人,有男有女,年龄也都相差甚大,甚至还有一个半大高的孩子坐在上面,正是那个拦在其他孩童身前,向祝无伤问话的那个。
每个人身上都有白色的骨器,骨头打磨成的簪子、大棒、拐杖…
细一看去,桌子上也都摆放着酒器,酒器形状怪异,通体白色,不像陶器瓷器,反倒是像人头天灵骨!
祝无伤鼻翼旁的肌肉不自觉地抖动,没想到今日竟然来到了魔窟!
这陈池瑜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同样也是个吃人的外道。
两侧大椅后挂在黑乎乎墙上的油蜡突然发出‘毕剥’的声音,引起了祝无伤的注意。
这是…人油!
蜡烛往下滴着黄色的油脂,发出怪异难闻的气味。
祝无伤冷哼一声,两手微动,确保背后松纹铜剑和储物袋内的大戟能立时响应。
吃肉喝血,人脂人膏,人骨人发,连人头都不放过,人这一身倒是被你们用尽了,难不成你们还用人皮蒙鼓?
“咚咚咚!”
坐在上方主榻上的红脸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啃完手里的肉,随意在胸前抹了抹,从厚厚的虎皮褥子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拨浪鼓,摇了起来。
拨浪鼓好像小孩子的玩具,被红脸老者握在手里十分不协调,两个小小的椭圆形鼓槌垂下来。
祝无伤几乎不能遏制心底的杀意,刚想你们可能用人皮作鼓,这就掏出来一个人皮做成的拨浪鼓。
不,不止人皮,那两个鼓槌是幼儿指骨最前端的部分,连接鼓槌和鼓身的部分是人的筋!
祝无伤掩住眼底杀意,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们,敌明我暗,这是唯一的优势,必须先出其不意废了这个筑基,不然我肯定走不脱。
没想到为了躲曹松山,反而来到一处魔窟,外道果不能信,当初就不应该藏下陈池瑜,应直接禀告朱师姐,将外道魔物一同杀死。
坐在两侧大椅上的几人眼睛看向主位。
“今天是我这个蠢笨徒弟第一次带朋友来咱们北风寨,大家都是咱们北风寨的重要人物,这傻货这么些年总算是有朋友了,以后等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死了,也算有个帮衬。
大家一块欢迎欢迎。”红脸老者一手握着拨浪鼓,鼓掌。
坐在大椅上的众人一同鼓掌。
陈池瑜面露尴尬,“祝兄,你别介意,寨子里就是这样,大家没有恶意。”
“嗯!”祝无伤面色冷峻的应了一声,他方才寻找机会,竟然没有在那红脸老者身周找到破绽。
红脸老者示意祝无伤,“这位朋友,你…”
“轰!”
不等说完,祝无伤抽出大戟,砸在地上,借力而退,身后松纹剑带着五行灵光护绕身后。
“祝兄,你…”陈池瑜带着不解。
其余众人也都惊惶交杂愤怒,自己等人礼待他,他竟然如此不要脸面。
祝无伤手中捏着一张符,他找不到那红脸老者的破绽,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一个筑基足以让他身死,他准备退了。
“哼,戏演得还挺全,鳖都入瓮了还在这演。”祝无伤脚下五行灵力勃发,沿着双手,渗入大戟上的纹路。
背后五彩金睛猛虎的虚影将凝未凝。
“想吃我,可不是演个戏就够了,就算你们有筑基在,也得留下点东西。”
众人闻言一愣,而后主榻上的老者和两侧大椅上座的众人都一起笑了起来。
红脸老者用拨浪鼓指着祝无伤,“我这傻徒弟的朋友把我们当那些吃人的东西啦。”
闻言,众人的笑声更大上一分。
“哼!”
祝无伤冷笑一声,不为所动,外道魔物,不可以常理喻。
“祝兄,北风寨中都是未曾吃过人的,我们有灵脉在此,就算修行也不需以人血化灵力。”陈池瑜焦急地解释道。
祝无伤双眼盯着红脸老者手中的拨浪鼓,他感觉这支小小的拨浪鼓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若不谨慎对待,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呵,灵脉,我进入此地时已经感应过,此地灵脉别说给筑基期修炼,就算你这样的炼气九重都不能用,离那灵脉近些,呼吸吞吐之间都能将灵散发的灵气吞噬。”
祝无伤看也不看陈池瑜,仍是戒备地盯着红脸老者手中的拨浪鼓。
“那灵脉衰竭的恐怕只能给还未踏入仙路的凡人用,你们辛辛苦苦修来的境界修为,难道就甘心放弃?
此处鬼蜮森森,我看你等也非好人,必是吃人魔物无疑!”
“灵脉衰竭?”
“灵气不足?”
“无法修行?”
……
听到祝无伤的话,坐在两侧的众人都看向陈池瑜师徒二人。
“哎呀,祝兄!”陈池瑜急得直拍大腿。
嗯?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神情不似作伪,都是凡人也骗不过我,难道另有隐情?祝无伤心中顿了一下。
“老寨主,少寨主,你们解释解释吧!”
坐在两侧大椅上的众人,脸色寒冷,仿佛他们才是寨主,而陈池瑜师徒二人是犯了错的寨众。
“诶,那个,那个,这不是不想让大家担心,我们师徒俩就隐瞒了此事…”红脸老者讷道,全然没有筑基大修的威严,反倒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祝兄,寨内灵脉衰竭之时只有我们师徒二人知道,没有告知其他人,若是让其他人知道,只怕会引起寨内人心惶惶。”
祝无伤没有感觉到警示,任由陈池瑜冲过来,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道。
陈池瑜也注意到祝无伤一直在盯着红脸老者手中的拨浪鼓看。
“祝兄,老寨主手中的波浪鼓是人皮人骨做的不假,可不是我们杀的,都是寨中以前的先辈们的遗骨做的,寨内灵气衰微,体内灵力用一点少一点。
平时只用这些灵骨器再加上先辈人骨布成的阵法抵御外敌,只有在不得已时才动用体内灵力。
不然上次祝兄帮我杀的魔修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潜入北风寨中。”
陈池瑜低声解释道,“寨内不似阵中三国,百业兴安,这些日用之物都没处去寻,只能从人身上来,平时我们也不点蜡,已经习惯了摸黑。
而且这蜡虽是人油人脂制成,可也是杀了潜入我北风寨中的恶人,从未杀过良善。”
祝无伤心中一道霹雳闪过,僵在原地,他知道陈池瑜说的都是真的。
他也曾剿杀过沙匪,那些沙匪东躲西藏,躲避追杀,所用的日用之物也都是从人身上来的,毕竟漫漫大漠之中,除了黄沙也只有人,不从人身上来,还能从哪里来。
祝无伤僵在原地,心中悔恨,一时大意之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自己来投奔人家,人家以礼相待,自己竟然拔剑舞戟。
想到这里,祝无伤赶紧收起大戟,松纹剑熄灭灵光,插入鞘内,脸上红了起来。
幸亏除了陈池瑜其他人都在争论,没有看向自己,不然自己恐怕连站在这的勇气都没有。
“你连如此重要的事情都隐瞒我们,简直没有将我们当自己人。”
“灵气已经枯竭,为什么还要逼迫我们修炼,虽然我们年纪小但我们一样可以做事。”
“你身为一寨之主,竟然丝毫不将我们放在心上,我建议召集寨中所有人,一同决定如何处置。”
……
坐在椅子上的老少众人对着红脸老者激扬的指责,就连那个半大的孩子都能说上两句,可红脸老者乖乖坐着,低下头,没有一丝愤怒不说,还在颤抖,难道是在怕这些未曾修行过的凡人?!
祝无伤面红耳赤,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只想着该如何言语动作才能弥补自己刚才所做。
“少寨主,项老说寨子外面来人了,还不少,都是红过身子在人老爷身上扒食吃的。”
大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吆喝。
厅内众人突然一静,各自做回身后的位置上。
红脸老者抬起头,没有了刚才窝囊的样子,对着陈池瑜说道,“傻货,你去看看,不行了再叫我。”
“是。”陈池瑜转身就走。
祝无伤突然伸手,搭在陈池瑜肩膀上,拉住他。
“嗯?祝兄?”陈池瑜脸带疑惑。
“我去!”
祝无伤长出一口气,这伙人来得正是时候,自己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他们就来了,简直就是自己的救星。
若不是他们吃过人了,自己绝对要放他们一马。
“祝兄,你是客人,怎么能…”陈池瑜笑道。
祝无伤摆摆手,不容拒绝,转身就像寨子外面走去。
寨栅之外,一伙人纷纷扰扰地拥过来,约有二三十人,每个人都是同样的破衣烂衫,眼中都闪着灵点和血色。
竟然都是炼气的修士,为首的更是一名炼气八重。
“陈池瑜,把灵脉交出来,不然今日就血洗北风寨…”
一名炼气六重从人群中挤出来,拔高身子,立在当先。
“哧!”
话还没说完,一支箭矢激射而来,闪避不及,穿喉而过。
在寨门前倚着长戈打瞌睡的项老看到这一箭,沉重的眼皮抬起,闪过惊讶,现在竟然还有人用弓?准头也好,不错。
项老转着身子,看向射箭的地方。
“咻咻咻!”
又是数支箭矢激射,每一支都穿过一人咽喉,在人群中轰然炸开。
项老眼中的讶色更浓。
祝无伤一口气射完须弥戒中三十六支箭矢遗留的剩余箭矢,抽出那杆大戟,跨越而上。
这…这是…这杆戟…
项老突然浑身激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