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的反应大出洪涯道人意料,随即看向雪婆婆。
“这位客人,你认识我们?”
虚弱,垂垂老矣,雪婆婆却非常的天真。
嘴巴动了动,洪涯道人看着已经不认识自己的两人,抬头看向巨湖东边,唯一一座没有发生雪崩的山峰。
雪线与青草的界限上有一座神庙,由石头和木材建筑而成,络绎不绝的朝拜人群环绕巨湖,队伍绵延向山腰。
他们神色虔诚地跪拜,神庙里空无一物,光线很暗。只有石龛之上,供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彩绘深刻石像,高不过二尺,看起来既像风灵,也像林夫人。
人们不进神庙,只在门外五体投地而拜,离去的人心满意足,如精神圆满。
远远看着这等景象,洪涯道人复而看向湖边。
朝拜结束后的人下山,来到湖边后,各自寻路,四散而去,又有四面八方而来的雪域牧民,往湖边聚集,依次排队,在湖边跟着朝拜的人围着游走,等待着属于自己进山朝拜的机会。
“神女,你真不认识我了?我是洪涯道人!”
“这位大叔,我叫风灵,在太阴湖放牧,你是来朝拜的吗?”
风灵的打扮已经大变样,依旧烂漫,早已经没有了雪神宗圣女的谨小慎微,释放天性的她就如雪域精灵,居住的院落也有几分自然之感。
一眼望去,所用之物都是就地取材,略加改造,她所做的一切,都很符合道法自然的表层含义。
“罢了,我此来,只为告诉神女殿下,龙翻身,天狱崩毁,我人间龙脉齐发,已从雪域俯冲四方,成万马奔腾之势,天地归元,人道至圣之气显化,人间正道,大有可为。”
听得认真,却一头雾水,风灵看着洪涯道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圣女已入万象归元之境,自是忘却凡事,如今鲲匿冥河,三界躁动,雪神宗,恭候圣女。”
洪涯道人跪拜,渐渐身形消散。
“咦?”
风灵好奇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不经意挥手,散去的洪涯道人渐渐凝实成刚刚跪拜的样子,吓她一跳。
赶紧胡乱又一挥手,洪涯道人的影子就不见了。
她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有心挥手再试,却没有变化。
“哇,婆婆,这就是传说里的修行者吗?”
把自己不经意的神通以为是洪涯道人的修行法门,刚刚发生的事被风灵转眼抛到脑后,湖边人太多,她只能推着雪婆婆在远离人群一些的地方,缓缓走着。
“林大哥,枫叶真的又红了。”
她看见院子背后,有一片枫树林如迎肃穆秋季,叶子变色,喃喃而语。
死去的林风,又在做什么呢?
被凌空抛飞,一拳打爆,林风根本来不及有丝毫反应。不仅身躯被冥河生灵吞噬干净,就连神魂也是四散而去,魂归冥冥。
他变成随风飘荡的残魂,缕缕魂魄飘散四方,或在冥河之上,或在生灵腹中,或在云端漂流。
被打散的神魂大多沉入水中,无数个自己有无数个视角,全方位地观察着雄伯神殿的冥河水域。
不能思考,不能产生记忆,林风还看见,整个雄伯神殿的范围内,还有与自己一样的许多同类。
无主的魂魄飘飘荡荡,见证着附近发生的一切。
他的残魂越来越多地沉入水底,混同这幽冥之气,就像穿越时空,经过层层叠叠的黑暗后,大多飘荡到一个光明的空间里。
这是冥河深处,阎魔的老巢。
空间里四处金光,就像金鸡神殿普照世间,阎魔恐怖巨大的身躯仰坐在地上,周围是一片骨海。各种颜色的骨头几乎把它淹没,庞大的本体只露出面部,闭着眼。
经过冥河沉淀而来的幽冥之气和各种鬼气,缓缓降落,被骨头吸附,再通过堆积相连的骨头,被阎魔吸收。
他一呼一吸之间,整个空间都在跟着律动,这些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骨头,仿佛有生命一般,跟随它的呼吸起伏。
许多个林风看见自己落地,被骨头吸纳,经过光怪陆离的通道之后,全部汇聚到一处充满纯粹邪恶之力的地方。
这里的色彩和斑斓瘴气一样令人犯恶心,在邪恶之力的正中央,有一具保存完好的尸身。
此人剑眉星目,哪怕已经死去,闭着眼睛,额间还有一个前后洞穿的恐怖伤口,也显得气质出尘不凡。
他的神魂被人毁灭,只剩躯壳。
邪恶之力裹挟着吸收而来的魂灵,化成诡异的细小触手,不断修补着尸身的伤口。
他伤口间已经存在一层灰濛濛的东西,看起来像纯粹的神魂之力,又像是即将化成血肉的怪异之物。
无数个林风,也看见自己来到了伤口之中,这是一片雾蒙蒙的世界,什么也看不清楚。
阎魔的修行还在继续,除了被沉淀过幽冥鬼气,还有不少冥河诞生的血肉生灵,会不小心地从光明空间的上方穹顶掉落下来。
它们还没坠落到骨海上,血肉就被莫名消融,化成一丝丝血肉精气,被阎魔吸收。
一个三头九尾狰狞怪物忽然从穹顶探出脑袋,看着下方安静呼吸的阎魔。
此物不能化成人形,眼睛里十分灵动人性,看起来灵智极高。
它小心地俯视着阎魔的面貌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是看清这是个什么凶神,它的神色一下变得惊恐万分。
想要抽身逃离,却发现自身就这么卡在结界穹顶之中,外面的身躯可以自由摆动,里面的身躯无法动弹丝毫。
阎魔如长矛一样的睫毛开始颤动,这怪物愈发惊恐挣扎,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结界外的身躯疯狂抽打水体,它忽然一愣。
不知受到何种力量制裁,它前半部分身躯分离,如石化一样,向下坠落,失去头颅主持,外部的身躯也是自由下落,穿破结界。
“小东西,你吃了什么?”
睁开眼睛,阎魔被这怪物所化的浓郁血肉精气惊了一下,疑问之后,骨海突然一震。
强大的气机一闪而逝,骨头被碾为齑粉,阎魔一跃而起,举头看着外面,似乎隔着结界,也能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哼,只有蠢货才会蜂拥而上!”
闭眼一闻,他已经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不屑冷笑,他打算回归原位,继续修行,回头迈出半步,脚步落不下去了。
“这是?你到底吞噬了什么?”
邪恶的脸上浮现狂喜,气机的改变,导致他那充满恶欲的斗篷也变成金色,似乎自身是正是邪,就在一念之间。
庞大的身躯如老牛反刍,开始诡异地鼓动,阵阵金光从他身上散发,衬托得他如一个神明。
鼓包游走,发出雷鸣,许久之后,他张嘴一吐。
一粒相对于他身躯来说,微不足道的淡黄色液体被吐了出来。单掌接住,托到巨大的双眼之前,他仔细打量着这发出淡淡光华的古怪液体。
“造化神水?”
无法抑制的狂笑,震得虚空颤抖。
“哈哈哈,让石,你看看你都守护了什么?”
一粒黄水入腹,阎魔的身躯颤抖,太过兴奋,他的双目爆射两道神光,穿透结界,遁入冥河。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这一粒黄水顺着他周身游走一个周天以后,钻进他的神魂,自动被那神魂识海中央的男子吸收。
恐怖的伤口,愈合了一小半,这种变化让阎魔也目瞪口呆。
“这怎么可能?”
惊呼出声,他更加惊讶地发现,这死去的男子,似乎开始诞生灵智,这是他蕴养多年都不曾出现的状况。
狂喜之后是大惊失色,对于他这样的存在,未知的东西就意味着恐惧,三界之内,他不知道的东西,显然很少。
怎么可能,我沉睡之时,吞噬了什么?
恐惧疑惑,他闭目沉思,把这几天沉睡之时吸纳的血肉精气和魂灵细细梳理了一遍,毫无所获。
但很明显地,伤口还在缓慢地愈合,速度极慢极慢,他看得出来,这也比他自己蕴养要快得多,朦胧的纯粹神魂之力变得不那么透明,隐隐有神魂波动传来,阎魔感觉自己已经快疯了。
惊喜莫名而来,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查探不到沉睡之时的异常,他瞪大眼睛,细细感应着进入尸身头部的每一丝神魂之力,哪怕这个细分过程多么费神,他也全神贯注。
不愧是与让石正面过招的存在,他终于发现,这尸身出现神魂波动,似乎都与同一个生灵散发的残魂有关。
这样的发现让他顿时放下心来,狂放的姿态再也忍不住。
“哈哈哈,本以为尔等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不曾想还有这种好处,哈哈哈哈!”
单手往上一招,阎魔收了结界,这光明空间顿时幽暗浑浊起来,他幻化成一团魔气夹着鬼气的邪云,从冥河深处倒卷而上,所过之处,除了冥河水体,所有东西都被他吞噬一空。
以他强大的神魂之力感应,疯狂吞噬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尸身的伤口在加速愈合。
水下巨大的动静引起了雄伯的注意,他在岸边垂钓沉思,看见了水下巨大的阴影。
所有生灵和魂灵都被吞噬,此等骇人景象让雄伯一惊。
修行到阎魔这个境界,修为突破已经不能依靠简单的吞噬来堆积,胡乱吞噬反而会惹下无边因果杀业,血光过重,便会反噬自身。
雄伯神殿在他的镇守下欣欣向荣,生灵繁盛,这样的功德之力就是他不断变强的保证。
如今辛苦守护的东西被阎魔大肆吞噬,雄伯暴跳如雷,顿时化出本体,跳到冥河之中。
“阎魔,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