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缇丝的父亲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虽然一脸病态,但他手上厚厚的老茧和结实的肌肉表明了他此前是一个多么健壮的汉子。
此刻的他精神涣散,呼吸微弱,看起来确实病入膏肓。
张鹏为他诊完脉,淡淡的转头询问拉缇丝:“你的父亲,除了耕地之外,是不是还精通武艺?”
拉缇丝点点头,大方承认:“是的,我父亲上过战场,曾经是一名勇猛的战士,郡马,我父亲的病情如何了?”
张鹏面色有些古怪,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拉缇丝,你们父女二人是否在北庭城有仇人?”
郡主大人站在一旁,立刻表明态度:“拉缇丝,你若是有仇人,大可与本郡主说来,本郡主帮你报仇!”
拉缇丝的俏脸上出现了疑惑之色:“我父女二人来到北庭三年,并没有招惹到什么仇家,除了少数知根知底的亲朋之外,几乎没有跟其他人接触过,唯一的接触怕就是瓷器商人刘大元了,父亲他每个月都会去为他的后院修剪整理奇花异草。”
张鹏眉头舒展开来,点头道:“我想我知道其中原因了,拉缇丝你不用担心,你父亲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药!”
“中毒?”拉缇丝大惊,“怎么会?”
张鹏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如果我诊断不差,这是一种混合了少量砒霜的阴险毒药,你父亲头痛、失眠、食欲不振、消化不良、体重减轻、运动神经麻痹、视神经萎缩、手掌、足角化层增厚等症状都是砒霜慢中毒的典型症状。”
“砒霜,那可如何是好,”拉缇丝一听到砒霜二字立刻就吓哭了,眼见就要梨花带雨,怎的一个我见犹怜,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呵护。
“不怕,不怕,郡马既然说的如此坦然,就证明他有办法治疗你父亲,”但这个护花使者最终不是张鹏,而是徐婉仪。
她轻轻抱住拉缇丝,玉手轻轻抚着拉缇丝的后背,看的张鹏是羡慕得紧。
“我有把握治好他,一个月之内就能让他恢复如初,”张鹏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叹息什么,一边叹息,一边提笔开药方。
“何人竟然如此歹毒,这分明就是想杀人于无形,”徐婉仪此刻智商终于在线了。
张鹏写好了方子,转头说问道:“拉缇丝,你在刘大元的后院整理花草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异样?”
拉缇丝听到张鹏的询问,逐渐停止了哭泣,思索了一阵,然后狐疑的说道:“刘大元后院的番梨树树下,有一个暗门,平日里因为有草木掩盖,所以很难发现,我也是近期才发现的。”
张鹏摩挲着下巴,然后又问了徐婉仪一句:“郡主,军中是否统计过当日紧急迎战察客陀大军的时候,城里各个商家百姓捐献财帛的详情?其中有没有刘大元?”
徐婉仪从小就博闻强识,这种重要军中事务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就回答道:“没有,我记得很清楚刘大元在守城备战之时未曾出面,而是在察客陀退军之后才出面捐献财物劳军,嗯?你是说?”
徐婉仪这句话没有说完,而是皱眉看向张鹏。
张鹏点点头说道:“他后院番梨树下的暗门怕是一条通往北庭城外的暗道入口!”
“对上了!”徐婉仪也点头称是,“这个刘大元是怕自己暗道的秘密被发现,所以很早之前就开始给拉缇丝的父亲下了慢性的毒药,拉缇丝,你父亲是不是吃过或者饮用过刘大元提供的饮食?”
拉缇丝点头:“有的,我父亲每次去为他修剪后院花草的时候,刘大元都会为我父亲提供一些糕点茶水!是他下的毒?”
“私挖密道,是破坏城防安全的大罪,本郡主这就去一剑活劈了他!”徐婉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的怒火越来越难以遏止,她无法容忍有人在她辛辛苦苦打造的北庭城中制造如此骇人的安全隐患。
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如果这条暗道被敌军知道了,整个北庭会怎么样!
“省省吧,估计在我们前来拉缇丝家的路上,刘大元就已经走密道逃了,”张鹏叹了一口气,“想抓他,怕是没那么容易。”
“哼,那也得把他的家宅财帛全部充公,本郡主还要禀告朝廷,全国海捕,一定要把他缉拿归案,明正典刑!”徐婉仪气不过,大喊一声,“剑萍,高达!”
话音刚落,剑侍首领剑萍和小书童高达一前一后进入了屋内。
“郡主,郡马!”
徐婉仪没有啰嗦,而是直接下令让剑萍带队查抄刘大元家,同时快马搜捕刘大元并探查密道后将之毁坏掉。
高达则被勒令驾马车带拉缇丝父女二人回郡主府,按方抓药救治拉缇丝的父亲。
简陋的胡人小屋中,很快就只剩下了徐婉仪和张鹏两个人。
屋外风沙很大,呼啸的风声似乎永远不会停歇,让人徒增烦恼。
张鹏看着坐在椅子上明显还在生气的徐婉仪,心中有些无奈,可以看得出,这一次徐婉仪的心情真的很失落。
“你说,像刘大元这样人,在北庭城里还有多少?”徐婉仪看似在问张鹏,其实是在问自己,“你说,我是否真的不适合做一名统帅?”
“郡主,你不能以刘大元这种个例来否认自己所做的努力,”张鹏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了,他对徐婉仪的情感很复杂,是夫妻,是朋友,又像对手。
但有一点,他对徐婉仪这种卫国戍边的将军是很敬佩的。
而这个把小半个北庭军务抗在肩头的女人,她为了北庭百姓付出了什么,似乎真的没有人关心过。
你是鸾鸣郡主,上柱国大将军的女儿,你为北庭奉献一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但张鹏不这么认为,没有谁天生就理所应当的该做什么,每个人所背负的,都是其自主选择的结果。
“你问,像刘大元这样的人有多少?”张鹏自顾自的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南瓜粥,这东西拉缇丝家今天熬了不少。
徐婉仪看向张鹏,她很少这么平静的看张鹏,哪怕已经成婚四年多。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像我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张鹏走进徐婉仪,把装有南瓜粥的碗和汤匙递了过去,“原本懦弱胆小的人,原本自私自利的人,原本迷茫无措的人,因为看到有你在北庭,因此懂得了家国大义,知道了担起责任,鼓起了勇气血性!”
徐婉仪接过粥,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张鹏,第一次觉得张鹏不那么讨厌,反而有些……迷人?
“徐婉仪,把粥喝进肚子里,也把心放回肚子里,北庭还是你所期待的那个北庭,你徐婉仪仍旧是那个威震西域的鸾鸣上将军!”
“哼,连马屁都不会拍,我距离上将军的等阶还差得远呢,”徐婉仪似乎恢复了些许自信,终于正常些了。
“哈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张鹏挠了挠头,继续说,“所以你现在不应该意气消沉,民年的粮食收成如何保证,新开垦的田要如何看顾,梳理灌溉系统如何普及,这才是你该关心的!”
“你说的不错,我明早就带上拉缇丝去巡检田亩,查缺补漏!”徐婉仪彻底恢复了自信,脸上露出了笑容。
“哈哈,就是这样子,每天都要元气满满郡主,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郡主!”张鹏笑着起身,逆光而立,昂首而吟,声音铿锵有力:“胡瓶落膊紫薄汗,北庭城西秋月团。明敕星驰封宝剑,鸾鸣一夜取楼兰!”
徐婉仪怔怔的看着,怔怔的听着。
“为夫不懂军政,就送娘子一首诗吧!”
徐婉仪呆呆地回味着这首《鸾鸣出塞》的余韵,等到她回过神来,屋里早已没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哼,讨厌鬼!”
郡主微微一笑,感受到手中的南瓜粥温度刚好,味道嘛,也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