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工作间隙,周云已经开始研读《问心》的剧本。
她饰演女二号,柳如诉。
宋迟一开始看中了周云,想要让她来演这个角色,真不是因为任何私情,就是觉得周云跟柳如诉这个角色太相符了。
又美又惨又不肯服输,和柳如诉家道中落沦落到青楼但始终孤傲自赏的样子很贴近。
周云给宋迟的感觉就是这样。
长得好看的女演员不少,五官堪称绝色的其实也不少,只是绝色往往倾城,倾城的从来不是一张脸。
周云去《问心》剧组拍过定妆。
一个青楼女子,却清丽得仿佛一个大家闺秀。她手捧书卷,坐在一间书房里,垂眸静语,就是一幅意境浮出的画卷。
姜辛当初看到周云的定妆照,说过一句话,周云眼中有水,也有火。
懂姜辛的人一听就知道,姜辛这是对周云扮演这个角色很满意了。
如果说拍摄《第八次心动》对周云来说有什么帮助的话,最大的帮助就是,周云开始用镜头去想象自己的表演。
这天晚上,周云跟宋迟打电话,聊到了柳如诉这个角色。
她笑言:“你真是何德何能,有两个女人爱你,至死不渝。”
《问心》这个故事里,宋迟饰演的何穆,一生中有两个至关重要的女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就是柳如诉。
而柳如诉对何穆从头到尾都只是把喜欢放在心底,把爱慕放在心底。
宋迟笑了两声。
周云听出了宋迟声音里的疲惫。
“收工了吗?”周云问。
宋迟说:“收工了,不过等下还要跟导演一起开会,讨论一下后面的戏。”
周云:“辛苦啊。”
“也是自找的。”宋迟问,“你呢?收工了吗?”
“没,在赶下一个通告的路上,有个公益广告要拍,今天估计得熬到凌晨了。”周云说,“我跟览姐说好了,15号会进组,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问心》这部戏在一个很偏远的拍摄基地,剧组专门搭了三个主要的景,光是这一块的成本就不低。
一般的古装剧都是直接租借影视拍摄基地,但姜辛和宋迟两个人要求很高,直接原地起高楼,找人设计图纸,建造出独一无二的几个景。这样的做法在当下影视剧制作中已经很少见了,租借影视基地的成本远远低于自己建屋搭景。
宋迟说:“这边请了厨师来,你想吃什么可以自己点菜。”
周云震惊了,难以置信:“我靠?这么好?”
宋迟笑了笑,说:“对啊。”
周云:“羡慕了。”
宋迟:“不用羡慕,你进组以后也可以享受到。”
周云问:“姜导是不是很严格?我在看姜导的一些资料,听说姜导调教演员可严格了,在片场经常发火,还有演员被他骂哭过。”
宋迟说:“是一个要求很严格的导演,但也是一个好导演。”
“我知道,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看他导演的电视剧,上大学的时候发现我喜欢的很多电视剧都是他导演的,很惊讶。”
“《第八次心动》什么时候播?”宋迟忽然问。
“不知道,听说预计是年底,岳海网那边想要尽快播出。”周云说,“也不知道出来会是什么效果,我都不敢抱期待。”
“你觉得自己演得怎么样?”宋迟问。
周云:“说实话吗?说实话就是,我非常努力地去演了,但演得怎么样,我不知道,除非我是真的天才,否则实际效果可能就那样吧,我跟你说过,陆远的要求比较低,对我们没太多要求,顺利地完成剧本就行了。”
宋迟:“顺利地完成剧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你要相信我,我们两个所说的顺利不是同一回事。”周云说,“听说他们又找编剧在写第二季,马上就要拍了,到时候会跟着第一季播完,马上播第二季。”
“逮着你这只羊薅啊。”宋迟笑。
周云:“无奈。”
宋迟:“没事,太多演员都是一点一点地积累和提高的。”
“但你不就是一个天才吗?说得好像你经历过这些演员们的积累和提高似的。”
“你以为天才就不用努力了?脑子一片空白也能随随便便地演得惊天地泣鬼神?”
“说你是天才,你还真敢接。”
宋迟说:“实至名归的夸奖,谦虚太虚伪。”
周云:“说不下去了,民女告退。”
“这时候不做仙女了?”宋迟笑。
“看到你这么不要脸的样子,我深刻地反省自己,决定以后谦虚一点。”周云说。
宋迟:“信了你的邪。”
周云挂了电话,嘴角笑意持续了至少有几分钟,一直等脸都僵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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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宋迟打电话就这么高兴吗?
在周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这么问。
有的时候,即使旁边没有人,也会陷入自我尴尬的境地。
周云继续看剧本。
越往后看,周云就越心疼柳如诉。
这个姑娘太年轻,太聪慧,太倔强,也太悲惨。
她第一次见到何穆,还是柳家小姐,何穆跟在他师父后边来她家给她母亲治病。
后来,家道中落,她被卖入青楼,依然倔强求生。
一次,何穆被人带去青楼,两人相见,两人身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人在房中枯坐到天明,一夜燃灯豆,默然不知语。
年轻人想帮姑娘赎身,两袖空空,窘迫无奈。
其后,杳杳数年。
她一场暴病,濒死挣扎,不肯放弃求生,却被扔出青楼,自生自灭,遇到了隐瞒身份躲避祸事的何穆,她被何穆带回小院。
一个医者,一个病人,朝夕日暮,十几日过去,抬头低眉,脉转指间,心动情生。
柳如诉自困于青楼过往,等到何穆再起势,她谢了何穆,一个人离去。
中间兜兜转转,剧本里只以留白一撇而去。
再见到何穆时,她已成了恒王宠妾,等知道了何穆已经娶了妻,失望之余,反倒松了口气。
何穆是成王幕僚,因数次交锋,恒王吃了亏,把何穆也记恨上,着人去杀了他。
柳如诉得知恒王计划,暗中送了消息,救了何穆。
这事被成王知道,利用此事威胁柳如诉,约她出来相见,却被恒王发现此事,带人追去,双方争斗,混乱之中,柳如诉在何穆的帮助下逃走,藏在了一个小院中。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柳如诉就住在这个小院里。一直等到恒王暴毙,她才敢出了门,摆起了一个小摊,自力更生。
又后来,恒王失了势,何穆也遭到清算,为了护住妻儿,不得不将他们托付柳如诉。
那时,跟在他身边,多少旧恨盯着,没有好日子过。
柳如诉笑吟吟地点了头。
何穆的妻子怀疑过,也针对过,她无话辩解,但应承了何穆的,怎么也要做到。
终于,等到何穆回来,她把他的妻儿完好地交还给了他。
她仍在这小院里,一个人,一个小摊。
死的时候,是冬天。
温度一夜骤降,何穆来给她送碳,仇家尾随而至。
柳如诉迎着寒风开的门,推开他喊的跑。
她死死地抱住仇家的腿,给他争取跑的时间。
他只是个大夫,手无缚鸡之力。
他抽刀杀死仇家的时候,柳如诉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个小大夫,已经会握刀了。
柳如诉曾在乎过清白二字,后来觉得活着比清白重要,又后来觉得要是还清白着就好了,可她知道,活着已经是大幸。
其实她的心里有个执念,因为这个执念,她觉得很多很多都不重要了,连说出来都不重要,所以她这个执念一辈子都没有说出口,所以临死了,她也不打算再说出口,所以她只是笑了笑,对他说:“你要好好活着。”
这是她最后说的六个字,也是她言尽于此的六个字,逾一步,都不能了。
……
读完剧本,周云的眼眶已经湿了。
她知道这个剧本有多好,但读完的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是演员这件事,她只是有点难受。
她给宋迟发消息,说:我读完剧本了,我觉得你疯了才会想让我来演柳如诉,但我会好好演的,谢谢。
这天晚上,周云做梦,梦到自己坐在她想象中的那间小院里,头顶是安静的天空,院子里是安静的人,她安静地坐在树下,乘着凉,想着人,脸上有微笑,微笑里有遗憾,遗憾里有淡然。
过了很多年以后,周云也记得自己进组那天,路上,忽然下起了暴雨,她猛地想起柳如诉,忽然间流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开始难受。她对郑小句说:“小句,等我演和何穆第一次见面的那场戏时,我一定会哭得很惨的。”
郑小句不解地问:“为什么,难道何穆第一次见面就欺负柳如诉了吗?”
周云摇头,“没有,何穆没有欺负柳如诉,只是柳如诉第一次见到何穆的时候,说何穆是个哑巴。”
“啊?为什么?”郑小句问。
“因为她问何穆很多问题,何穆都不说话。”
“那小云姐你为什么会哭?”
周云说:“因为柳如诉很久以后才知道,何穆是个哑巴,她自己也是一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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