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王妃是太原王氏王国宝的堂妹。
凌牧云进入淑芳苑时,正在两个仕女的扶持下,站在蔷薇前,一副愁容。
蔷薇花香清逸,甚受王妃欢喜,尤其是王妃的两珠,红粉轻软。
去年时节,还特意请了司马曜的妃子陈归女一同赏花,共醉花下。
“本想着赠国师一支,却不想,枯黄瘦弱,看样子是不开花了。”
王妃有气无力地说着。
“王妃倒不必揪心,调养上半月,便会郁郁生长。”老刘低着头,却显得胸有成竹。
“你这老瞎子,可不能有半句谎话。”王妃的贴身侍女唤做月季,凤华年龄。
只三丈的距离,虽穿了宽大侍女服,但凌牧云却冥冥中感受到了其修为的压迫。
“七境,甚至是伪宗师。”凌牧云心底暗暗的盘算着。
“又招了花童?”
“回王妃,老仆已是行将就木,总要有个衣钵,好照看着满园的花花草草,走的时候也安心。”
老刘与王妃熟稔,此间说这话的时候,倒不显得无礼。
“别跪着了,站起来让本宫瞧瞧。”
王妃的话让凌牧云十分诧异。
一个花童,值得其特意查看,
“花童拜见王妃。”凌牧云抬起头,目光轻轻一瞥,再次低下眉头。
“虽年龄不同,但与画上女子神态一致,确如谢囡所说。”
“嗯,倒是标致,赏!”
“这花童悟性尚可,若是再有个两年,这满园花草,就用不到老仆了。”老刘弯着腰身,继续说道:“可惜,我这身子骨,能过得了冬,已是不易。”
“来多久了?”
“一月零三天。”凌牧云老实地答道。
“好生待着。”王妃说完,转身回了内室。
留下凌牧云,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自信没有那人见人爱的本事,可初到淑芳苑,竟无端的受了封赏,着实让他有些摸不透王妃心中所想。
“刘老爷……”
“回去说!”老刘打断了凌牧云的话,如来时一般,遇人拜礼,回到花圃。
“劫数啊!”
“怎么了?”凌牧云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
“我只能推到冬日,学得多少,全看你的悟性了。”
老刘也没做详细说辞,只是在接下来的月余时间,不再藏藏掖掖地,将自己对花草种植的心得,倾囊相授。
“上一个花童,也如此子一般,颇有天赋,奈何……”
王妃好面首,司马道子知道。
却不横加阻拦,任由头顶上绿意盎然。
对于凌牧云来讲,除了不能修行外,这两个月,且为修心养性。
尤其是老刘的那手闻香识花的本领,发散开来,便是哪个仕女经过,不用眼睛,仅凭荷包,就能分得清楚。
“当年,我跟师傅学了这般手段,用了三年。”
老刘感叹道:“人比人,得死。”
时年初秋。
老刘在花圃中与蒙眼的凌牧云,猜着花草。
仕女袅袅而来。
“王妃赏了蝉鸣稻,特让我送些过来。”
蝉鸣稻“香闻七里”,在东府,也属罕见之物。
“代老仆谢过王妃!”老刘一脸笑呵呵地送走了仕女,接着对凌牧云说道:“以为可以到冬日,看来,须提前了。”
“刘爷爷所谓何事?”凌牧云诧异了整个夏天,此时,再次问起。
“你若是有些修为,还能坚持些时日。”老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王妃有洁癖,自今日起,我教你一门学问。”
“什么学问?”
凌牧云万万没想到,老刘教授他的,却是排气的功夫。
“若是王妃单独召见,则以紧张为由,不声不响,省得年幼丧命。”
三日后,老刘病亡。
死因不明。
只当夜,给凌牧云讲了他的过往。
老刘只为了能闻香识花,自废双眼。
待修了一身的本领,却只能委身东府。
“唯爱罢了。”回屋前,步伐沉重。
来操办老刘后事的,是月季。
这一点凌牧云着实没有想到,但他在月季的脸上,见到了一抹哀伤。
一闪而逝。
“手艺可曾学了七七八八?莫要辜负了满园的花花草草,可比你的命金贵。”
月季望着薄木棺材里的老刘,很安详。
“大姑娘所说,小的记住了。”
老刘葬在了建康城外三十里,简单至寒酸,只有凌牧云坐在坟前。
两瓶松枝酒。
一只烤鸡。
老刘说,喝酒会让他的嗅觉变得不灵敏。
所以,终身滴酒未沾。
凌牧云执意地将酒倒在了他的坟前:“不知道你是不是去的幽州,我那有认识的人,能照顾一二。”
回来的时候,仕女已等候多时,见到他则一脸嗔怪:“王妃等你好久,莫要受了责罚。”
“王妃唤我?”
“还不跟来?”
凌牧云见仕女转身,赶紧抓了一把土,在手上揉搓,随后跟上。
夜晚的东府,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待仕女退出东梢间,里面只剩下会稽王妃和凌牧云。
“刘好寿终正寝,莫要哀伤,且上前来。”王妃的话显得直白。
凌牧云起身,在王妃的示意下,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
王妃递过来几颗梅子,说道:“以后,在这院里,谁要是欺辱了你,但可告知月季,自有我替你做主。”
双指不经意地滑过凌牧云的手背,王妃浑身颤抖了一下。
似乎极为享受。
凌牧云浑身鸡皮疙瘩,急忙用老刘传授的学问。
一股难闻的气息,瞬间在室内蔓延开来。
“王妃饶命,小的……小的过于紧张……”
凌牧云慌忙跪地,带着哭腔说道。
王妃挥了挥手,用手帕遮住口鼻:“怎……一副德行。慢慢习惯便好。”
说完,扔了一块令牌,继续道:“可出入淑芳苑,莫要逾矩。”
凌牧云千恩万谢,用带着泥土的手指拈起,仔细地放在怀里,表现得一脸荣光。
“胆小了些!”看着凌牧云退出屋门,王妃嘬了一口茶水:“不过,倒也可人。”
凌牧云回到花圃,嘴角一翘。
从老刘那得知,只有受了召见,才能进入淑芳苑。
现在,自己有了牌子,终于算是有了进一步探查的条件。
“不枉我唯唯诺诺的,当了几个月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