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花楼内外,陷入一片寂静当中。

各方修行者不明真相。

有人连忙解释,受朝廷征召而来。

众多巡察使,则无一人开口。

此地当中,最高巡察使,便是那位姓周的金衣巡察使。

周金衣未有开口,诸位巡察使也只是沉默。

而高主簿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更有着难以言喻的震惊。

“绝不可能!”

消除阵法之前,他确认陆万就在其中。

而直到各方修行者到来,进行合围,他仍可以笃定,在此期间,陆万并未离开观花楼。

合围之下,这少年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外围?

自外而来,已全无嫌疑。

这一时间,高主簿竟然词穷,不知该如何辩解。

“高主簿,还有话说?”

周金衣语气凝重,说道:“宣阳高氏族人,在此布阵,坑害众人……有挣脱阵法者,均被他所杀,落了个同归于尽的下场,这便是明摆着的了。”

他微微昂首,说道:“我在司天监当差二十余年,任巡察使,对于场中情形的推测,你莫非还有质疑?以你司天监主簿的见识,见过不知多少案件,觉得此事还有什么疑点么?”

“……”

半晌之后,才听得高主簿低沉道:“此事与我无关,全是这混账所为。”

他伸出手去,轰然炸响。

高老九的残躯,被他打成齑粉。

“此子勾结冥王宗,在此布阵,残害各方同道,害死朝廷命官,万死不足以谢罪!”

高主簿的声音当中,充满了愤怒。

“你这是毁尸灭迹?”

周金衣眼神冰冷,说道:“事情是否与你无关,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他缓缓说道:“周某将此事上报,由神都方面,亲自过问!但在此之前,高主簿也莫要让我难做!”

“我随你前往紫阳域府,听候发落,等待神都来人,替我洗清嫌疑。”

高主簿作为朝廷司天监主簿,深知规矩,未有再行辩解。

以他的见识,心中亦是明白,观花楼中这个场面,无论谁来探查,都是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他不知道,陆万是怎么脱离合围之外的。

他也不知道,陆万一個少年人,为何能够将观花楼中的一切线索,都尽数布置得毫无破绽!

如今场中没有任何与玄天观相关的痕迹,没有多余的“陆万”的痕迹!

现场痕迹,只表明一件事情,剧烈争斗之下,高老九与各方修行者,同归于尽!

高主簿实在想不通事情如何就成了这般局面。

他的眼神当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在此刻,却忽然听得陆万的声音响起。

“朝廷如何处置司天监主簿,与我玄天观无关。”

陆万平静说道:“但是在我玄天观的门前,造下如此杀孽,将各方来客坑害至此……”

“想来宣阳高氏,对于当年家族没落,心怀不甘,因而导致对大乾王朝各方强者皆心有不满,意在残害其后代,以泄愤恨!”

“但此举,终究是视我玄天观如无物,践踏我玄天之威严!”

他看着高主簿,平静说道:“高家欺我玄天观势弱,竟如此挑衅,简直欺人太甚!”

只一番话,玄天观势微,遭人欺凌的形象,便在众人心中建起。

“……”

高主簿眼角抽搐了下。

在他眼里看来,玄天观迟早为敌,即便撕破颜面,也便认了。

可是这陆万看似年少,竟然如此狠毒,一番话中,还顺带扯入了大乾王朝各方势力。

这是要将宣阳高氏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哪怕过得这一场劫数,将来大乾王朝各方势力,也必对宣阳高氏,添多一份戒备之心。

周金衣也不由得眉宇一扬,心中颇是惊讶。

“三言两语,将宣阳高氏架了上去,今日事传于外,各方势力或多或少要对宣阳高氏添上敌视之意,尤其是阵中这些家伙背后的势力。”

“难怪这小子深受玄天观掌教器重,其修行天资是至关重要的原因,但行事手段,言谈话术,却也不能等闲视之。”

“假以时日,年轻一代修行者当中,此子必扬名大乾,人杰榜上,当有他一席!”

他这样想来,便也往前一步,开口说道:“今日之事,涉及朝廷,高主簿毕竟是我司天监的人,还请玄天观使者,予周某一个颜面,待他回去,仔细审问,必定给开阳山,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番话也算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陆万此来,预期所想,也算达到,便也稍微点头。

“既是朝廷中人,便由朝廷来办,想来尊驾作为金衣巡察使,也能给我玄天观一个交代!”

他这样说来,话锋一转,复又说道:“但宣阳高氏,也须得给一个交代!否则我玄天观威严何存?”

他这样说来,目光却又落在了观花楼中,眼含悲色。

“其余受害者,陆某并不识得,但白县尊……则与我情同手足!”

陆万声音昂然,大声说道:“他将多年积累之玄元重水,于开阳山下作为赠礼,此情此意,各方皆知,实乃日月可鉴!”

“此事若在开阳山下,我家掌教,必能护他周全!”

“偏是高家之人,恐我玄天观护持县尊,因而将他哄骗至此,远离开阳,痛下杀手!”

“今日之事,纵然神都白氏,不去讨回公道,我陆万单凭自身,也定要去宣阳域,讨要个说法,使得白县尊得以瞑目!”

他这般说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众人见状,无不肃然起敬。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谓疯癫道童,皆是谣言而已……今日所见,玄天观使者陆万,实乃重情重义之人!

而陆万走在前方,心中乐开了花。

因为他的识海当中,也正在开花。

白光笼罩,花朵盛开,这是来自于各方人物的敬畏之意。

畏的是玄天观之势,纵然如今势微,于司天监前,也不卑不亢,更直接向宣阳高氏施压,足见当代风格手腕之强硬!

敬的是陆万之情义,得见白县尊身死于此,悲痛交加,以自身之名,声讨高家!

“难怪玄天观新任掌教,如此器重此人!”

“昔年山门破碎,独他一人守山,而今挚友身亡,他以个人之名,以道基初境,声讨宣阳高氏!”

“义薄云天陆尊者,我辈修行者,理当如此!”

“玄天观后继有人了!”

各方人物,均是如此感慨。

即便是司天监的巡察使,不由得也都目露敬意,看着他身影远去。

今日陆万先行,将残局交与司天监,不也同样是对司天监的尊重么?

虽是自家门前,却仍谦逊有礼!

“此子大才!”

周金衣心道。

——

而街道的尽头。

陆万吐出了口气,嘴角笑意颇为欢喜。

“掌教这是顺带着,将神都白氏,也给架起来了呀?”

三祖的声音,依然清冷,但却毫不掩饰她的赞赏。

“此言何意?”

四祖倒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得出声问道。

“书呆子,你以后多看些权谋典籍,不要埋头于各种功法道术典籍,成吗?”

三祖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旋即又解释道:“你忘了,白县尊是神都白氏族人?”

四祖隐约明白了什么。

在世人眼中,白县尊在神都白氏,只是边缘人物,其更重的身份,是朝廷命官。

但高老九已死,朝廷未必会深究,从而牵连到整个宣阳高氏。

但这一次,掌教出声,要以个人名义,为白县尊讨回公道!

那么神都白氏,并不重视这个白县尊,也决计不能视而不见!

“自家族人死了,族中没有动静,反而让外人声讨,哪有这般道理?”

“掌教今日出声,必然广传于外,一来自身扬名,二来迫使神都白氏出手!”

三祖继续说道:“神都白氏老祖,初入炼神,心气高涨,家族声威正盛,定会向宣阳高氏,讨要公道!”

“此外,我玄天掌教隔空博弈,轻易击败镇阳王,名声鼎盛!”

“神都白氏正好能借此事,当做与我玄天观交好的契机!”

“而且阵中许多人或妖,来自于各方势力!如果换成我是白家的老祖,便可以借势结盟,共压宣阳高氏,索取利益!”

“在此事后,若能维持不散,盟约依旧,那么这位白氏老祖,未来便会是大乾王朝之中,不可忽略的一位雄主!”

“这一举数得,白氏老祖,必然不会放弃!”

三祖虽然喜欢一人一剑,捅穿各方的阴谋诡计,但有一点,却是不可否认的!

能够单凭一人一剑,定下偌大宗门基业的人,绝不是全无谋略之徒。

没有雷霆手段,怎定宗门大业?

没有机敏之智,又怎定各方局势?

“……”

听着三祖的分析,陆万也不由得为之赞叹,心想自己当时只想人前装逼,都没考虑这么深远。

而在此刻,识海之中,树根之下,第三个光点,闪烁不定,似乎心情起伏。

新任掌教,比她预料之中,更为出色。

不单是事后的各种处理手段,以及返回观花楼之后,于众人之前的言谈举止。

更重要的是,在她眼中,刚才已是死局,唯独施展神花,一路杀穿,才有生机。

但实际上,掌教心思灵活,从容布置之后,只一步迈出,便远在阵法之外。

八朵实花,全然未动。

只用了几朵虚花,便从容破局。

此时此刻,还收获了大量的虚花,来自于两尊铸鼎,众多巡察使,以及各方修行者的敬畏之心!

她不免升起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慰之感。

而此刻却又听得陆万说道:“其实最大的收获,也许不是五狱**镜,也不是这些虚花。”

他回望观花楼,低声道:“而是将要散到大乾各地的这些眼线。”

自今日以后,他算是初步定下了在大乾境内的情报来源,有了稳固的消息渠道。

他心下颇是欢快,但下一刻,神色一僵。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因为五狱**镜,忽然光芒闪烁,宛如湖面波澜,幽幽荡动。

——

与此同时,曲江县,啸月湖。

湖底阵法,依然如旧。

但今日湖边,却站着两人,皆为道基境巅峰。

一人是宣阳域,阵族高氏的七长老,论起辈分,是当代家主的叔父。

一人是紫阳域府的副统领,其名柳烈,是为柳策域尊胞弟。

只见他二人相视一笑,投身湖中,潜水而下。

顺着水流,临近阵法,闯入湖底洞天。

“阵族高氏,果然令人赞叹。”

柳烈落在湖底,背负双手,四下打量,含笑说道:“这一方大湖,水流无尽……高家却能在湖底,造就此等景象,阵法自成,别有洞天,实在神奇。”

高家七长老抚须而笑,说道:“仰仗柳域尊之助,方能于悄无声息之间,凭一年光景,铸就此间阵法。”

随后二人又笑了声,一同往内中走去。

祭台依旧,血气滔天。

原先的镇狱神犬,其尸首似是已经干枯。

二人齐齐抬头,隐约感受到了,祭台上方“镇狱神犬幼胎”,气机已到了饱满之状。

看来此前种种试验,皆无瑕疵,此阵并无差错!

镇狱神犬,今日当要出世!

二人再往前行,看向祭台之后。

只见满地的尸首,皆已腐烂。

可是这些尸体当中,却有一人盘膝而坐,神情冷漠。

他貌若青年,双目紧闭,神情冷漠。

此人正是冥王宗的高层,拘魂殿的殿主!

他早已知晓二人到来,但并未相迎,直到此刻二人来到面前,他才缓缓睁开双目,眼神依然平淡。

铸鼎大成修为!

高长老与柳统领,皆神情凝重,上前躬身施礼:“拜见殿主!”

“时机已到,今日便是镇狱神犬出世之时。”

殿主缓缓起身,看了高长老一眼,说道:“只要完成最后一步,确认全无差错!那么,造就镇狱神犬的完整法门,以及相应的特殊材料,明日便交与宣阳高氏……”

高家七长老连忙施礼,口中称谢,面露喜色。

而青年殿主收回目光,又看向柳烈,平静说道:“今日事成,镇狱神犬,随我离开,紫阳域府可准备妥当了没有?”

“均已准备妥当,这一路的沿途各方官府,包括司天监,绝不会察觉殿主的行踪!”

柳烈这般说来,又道:“家兄会凭域尊官印,为殿主隐匿行迹。”

青年殿主微微点头,但话锋一转,却道:“玄天观那边呢?”

柳烈闻言,不由怔住。

兄长交与他的信件里,似乎没有提及玄天观。

青年殿主见状,面色微冷,说道:“此地虽在曲江县,但与丰禾县的开阳山,相隔不算过于遥远……镇狱神犬出世,动静必然不小,对于炼神境的大修行者而言,仍然足以察觉得到的。”

柳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却听得高家七长老笑了一声。

“关于此事,域尊与莪高氏家主,已有准备。”

他微微躬身,说道:“就在今夜,高家布局于近山镇,借着殿主的五狱**镜,要收服玄天观陆万!”

“哦?”

青年殿主眉宇一扬,淡淡道:“为了对付这个小辈,你高家借了我五狱**镜,至今已有多日,拖到今夜,才来布阵么?”

高家七长老连忙解释道:“期间颇多曲折,总是被他避过,今日才算十拿九稳,能使他陷入阵中!”

他说到这里,又笑了一声,自信地道:“借着五狱**镜,种下心劫,想必此时,陆万已被收服!”

“所以,让陆万向开阳山求救,那位掌教,必然立即离山!”

“近山镇在丰禾县以北,距此更为遥远,再加上域尊官印的调动,隔绝中间山河之势,冥冥之中,气机遮掩!”

“除非他是炼神巅峰,否则阴神感知,不会远及至此!”

“也即是说,无论镇狱神犬出世,动静如何巨大,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惊动不了玄天掌教。”

高家七长老微微抚须,说道:“我高家之主,算无遗策,深谋远虑,已将这些事情,都准备妥当。”

“好!”

青年殿主稍微点头:“事成之后,本座命人,将典籍以及相应材料,送至宣阳域!”

随后他便一跃而上,登临祭台。

镇狱神犬的血脉,已经彻底炼化,其本身已成枯尸。

而神犬幼胎,依然在薄膜之中,随着一呼一吸,时而涨大,时而发出光芒。

趁着今夜月圆,则要逼出最后一缕“天狗血脉”,使之能够成为纯正的镇狱神犬。

这一步,并非阵法之效,而是秘法之术!

“我高家所欠缺的,就是这一道秘术!”

高家七长老也随之跃上高台,亲眼观看,他心中这般想来,眼神炽烈。

柳统领随之而上。

三人聚在一处。

便见冥王宗拘魂殿主,施展秘术,一手按向了镇狱神犬的枯尸。

枯尸骤然炸开,化作齑粉!

皮毛、筋肉、骨髓、内脏等等,尽数碾成了粉尘!

随着他一手收束,将这粉尘,凝作一团,探入薄膜之中,送入幼犬口中。

刹那之间,最后一缕天狗血脉,化作红色虚影,仰天咆哮,充满不甘之意。

虚影冲破阵法,跃出湖面,直扑天上明月。

但最终仍是坠落湖中,挣扎不断,沉没下来。

虚影在湖中散去,散入了这啸月湖的湖水当中。

“今夜月圆,良辰吉时,喜迎镇狱神犬出世!”

高家七长老与柳烈统领,对视一眼,齐声贺道。

“冥狱出身的神犬,亡于人间,又重获新生,可喜可贺。”

拘魂殿主亦是面露喜色,手中聚敛法力。

此乃冥王宗秘传之术。

昔年操控镇狱神犬的法门。

但这并不是冥王宗主所赐。

这是他的恩师,根据镇狱神犬的尸首,以诸般痕迹,从中解析,并进行重新推衍,最终确定的一门秘术。

按原本的布置,他是要将镇狱神犬,带回冥王宗,交与宗主。

但现在,他要亲自为镇狱神犬,种下秘术!

并且他施展的这一门秘术,经过恩师改进,比原本的秘术,更为密切。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此,哪怕事后冥王宗主怪罪下来,但木已成舟。

更重要的是,有恩师作为靠山。

他可以预想,此事最后,必然是不了了之。

“我已铸鼎大成,得获镇狱神犬之助,有望晋升炼神。”

拘魂殿主心道:“再有镇狱神犬,与我性命相连,两尊炼神境的分量,又有恩师在后……宗主再是震怒,也决计不会将我处死!”

镇狱神犬,如今虽然弱小,但却具备炼神境的潜力。

而且一旦成年,其天赋神通,足以对阴神造成巨大威胁。

当年冥王宗这头成年的镇狱神犬,可是在大乾炼神境当中,具备显赫凶名。

只见薄膜逐渐消去。

这祭台之下,逐渐有阵法痕迹崩断。

镇狱神犬出世,扯断了与阵法之间的连接。

随着拘魂殿主的秘术,它不断颤动。

“……”

高家七长老,与柳烈统领,皆是为之屏息,看着这一幕。

他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炽烈之感。

这可是一尊将来足以比肩炼神境的冥狱神兽!

可惜他二人心中虽然万般渴望,却不敢有半点觊觎之心。

只能看着这一幕,试图看穿拘魂殿主,这驾驭镇狱神犬的秘术,学得一二。

拘魂殿主神情依旧,他显然知晓身旁二人,正在揣摩他的秘术。

但此术玄奥万分,纵然恩师推衍出来之后,以自己铸鼎大成修为,尚且苦练一月,方能入门,历经二年,才得大成。

“就凭你们两个道基境,异想天开!”

拘魂殿主这般想来,秘术已到最后一步,眼神愈发明亮。

终于就在这一刻,镇狱神犬睁开了双眸。

它发出了来到世上的第一声长啸。

稚嫩,柔弱,还带着些茫然。

长啸声中,使人魂魄摇曳,精神恍惚。

唯独拘魂殿主,铸鼎大成之魂魄,坚如磐石,反而面带喜色,心道:“不愧是来自于冥狱的神兽!”

他正要去接镇狱神犬。

却在瞬间,警兆大声!

只见镇狱神犬张开的稚嫩口中,獠牙尖利,寒意骤生。

轰!

一道光芒,骤然而现!

刹那之间,拘魂殿主身上浮现一层幽光。

此乃恩师所赐,护魂至宝!

但刹那之间,宝物瞬息崩灭!

他面色大变,往后半步,双手扯过两侧尚是茫然高家七长老以及柳烈统领!

两尊道基巅峰,拦在身前,尚未反应过来,已魂飞魄散!

但余势不消,直指眉宇。

“诛魂剑!”

拘魂殿主心中升起无穷的惊骇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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