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迦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凝望着少女因为害怕苍白,却还红了眼尾的胭脂淋漓样,姝色动人。
白皙的指节还攥着他的袖子,如明珠温感,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她害怕那个噩梦,檀迦心中有怅惘也有几分迷茫。
她终究还是被他几百年来的梦境影响了。
自从神识交融,镜台互通以后,她就这般被他困扰。
他应该安抚她,告诉她那只是一个噩梦的,话到嘴边,却无法保证。
垂着那双碧眸,似在审视她,又好像在隔着什么深思。
陆枝雪脸颊微红,眉眼间都是疑惑。
却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肩,水润的黑眸有些惶惶不安。
这个眼神……
像是清冷月辉洒在她的身上,皎洁无瑕,却被满地的尘埃沾染上污浊。
恍惚得让陆枝雪感觉到心惊。
“师祖?”
少女轻声道,似想拉回男人的意识。
抬手轻轻抚平了男人的眉宇,绵绵地水灵游荡。
眼前模糊退散,一团奶白柔嫩的素手落在他视线内。
即使是陆枝雪自己做了噩梦。
也不忘照顾檀迦,生怕他再被她身上的香味影响。
檀迦闭了闭眼眸,明月无缺完美的五官恢复了以往的温悯。
连同那双翠眸都不带任何异样的情绪。
实在是娇气。
怎舍得欺负?
“不怕,只是梦,我为你念咒。”
檀迦轻叹一声,将少女抱起走向床榻,坐在她的床边。
他看起来依旧那么圣洁庄严,身上还带着竹林的冷清色。
面庞鲜明深邃,一身宽大的素衣,浑身都是令人沉稳下来的檀香。
她抬头。
他低头,眼眸没有冷漠,望着她嫣红的唇。
“要好好休息,休息一段时间你要历练了。”
那本该是沉静的眸色依旧平静,口中缓缓念起静心镇神的咒语。
凉风从窗台吹进室内,灵辉浮动,残烛掠影。
床上的少女又陷入梦中,这一次没有噩梦,没有红衣女子。
檀迦坐了一会儿,轻轻拂袖起身。
吓得看戏的小兔子嗖一声躲了起来。
转身时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青年。
深沉如墨的夜晚乍然相撞出火花,伴随着院内的莺鸟翠鸣,绽放开星辰。
白挽祁无暇欣赏满地的落竹和婉转的鸟鸣。
他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窗台边的男人身上。
青年五官俊美温朗,往那一站便是霁月辉光之姿。
一袭青袍,一只手上还握着一袋油纸袋,隐隐露出的头玫红,似乎是凡间的梅果。
年纪轻轻就已然修炼到元婴中境,他很强,甚至不比当时的檀迦差多少。
白挽祁陡然掀眸,幽幽地望着那个男人。
黑曜石般的眸子压抑着情绪,声线清朗不带一丝恶意。
“师祖,有没有想过小师妹并不需要你过界的庇护呢?”
他看出刚刚那是伴侣之间才会有的神识安抚。
青年郎的语气不带恶意,却胜似浓浓恶意。
白挽祁心中对陆枝雪是产生了念头。
但他更多是想保护她,让她再也不会被人伤害。
即使她最后对他根本无感,只有纯粹的师兄之情,他也不会主动踏出那一步。
霁月如温风的大师兄,从幼时便按着师门的教导长大。
人人都说他会是剑宗的第一剑修,假以时日他会和神秘的师祖一般强大。
他时常以礼待人,温和对待所有师弟师妹是他的天性,内里他不会把任何人放心里。
剑修第一课,便是心无旁骛,心剑合一。
二师妹时常不在宗门,他与对方从来井水不犯河水。
曾经在宗门内也不是没有看他温润长相貌美便想勾引他的。
但他心中只有烦闷与厌恶。
在小师妹入门后,这压抑又寂静的日子才被打破。
对方性格温软又跳脱,他开始关注小师妹。
一开始,他只觉得小师妹娇蛮,追在另一个平凡的弟子身后跑。
特别是那个弟子还有一个伴侣。
后来他便知,那是因为他们一起入门,在进入宗门前就认识。
小师妹单纯怕孤独,二师妹下山前会与她玩耍。
但她下山后,她便没有朋友。
于是她被那两个恶友骗了很久。
她娇气,却一点都不会抱怨累,天赋也勤勉。
有时候训练太过,才会撒娇休息。
小师妹就像是上天派来温暖人的,给予了他平时从没有得到过的温柔。
就连师尊,也被她打动,把她当成了一个娇宠的女儿。
白挽祁不忍伤害小师妹,也许他只会祈求小师妹多看他一眼。
宁愿永远做她的大师兄。
如今他终于知道当初师尊的欲言又止。
他想默默守护的娇娇明月,真的要入旁人之怀了。
檀迦面色沉静,袖子下的骨节大手却轻轻攥住摩挲着那串漆黑的咒珠。
沾满了无限邪念,数不胜数。
他慢慢走出去,站在院子里,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青年。
墨发绸服,眸如寒潭,悯看世人。
浑身都透着一股仙尊清冷。
“她想与不想,都随她,本尊依然会保护她。”
他缓缓阖眸,目光落在他手上拿来要给陆枝雪的梅果,语气不明。
“她被绑了那么多次,你还不能保护她。”
白挽祁失神了片刻,清透幽暗的眼眸才变得晦暗不明。
俊美的脸庞竟罕见地掠过几分无措与迷茫。
胸腔中迸发出一种庞大又复杂的情感,有自责,有懊恼和痛苦,还有几分眩晕。
是啊,他根本就保护不了小师妹。
即使他已元婴,那又如何。
他打不过魔尊,打不过暗地伺机的散修大能。
如果没有檀迦这一尊被世人敬佩的修士护着她。
她又能自在悠闲多久。
脑海好像又浮现刚刚男人为少女亲昵擦汗的模样。
小师妹怕疼容易哭。
每次哭了,湿润的睫毛都会黏成一团。
而刚刚檀迦便是轻轻为她擦拭,轻哄着她。
脑海中残存的画面是小师妹笑意盈盈倚靠着他的模样,缓慢地拉扯他的神识。
他嫉妒。
他痛苦怨恨自己不能很快就到化身,大乘期,现在的他,无法抵挡那些人。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袋子,喉结滚动,指尖好像要深陷进去。
回过神,目光却骤然撞进对方平淡的视线。
他忍不住轻声问,嗓音晦涩。
“师祖,小师妹她……当时有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