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吕棋是个五十上下的白胖子,一脸和气,人畜无害。
这稀烂的年景,也难为他还能营养过剩。
酝酿半晌,叹着气,向苏淼诉苦。
“苏姑娘,你也看到了,半截缸闹得凶,乡里人心惶惶,再这么下去,只怕要出大事。”
见苏淼不接茬,吕棋苦笑,接着开口:
“为了寿平乡数百乡民,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法子除了这邪祟才行……”
苏淼皱眉,老家伙一口一个“咱们”喊得亲近,这是想拉她下水?
忍不住问了句:
“我师傅都斗不过它,为了救我,命都搭上了,我又能做什么?”
“你是唯一遇上那东西还能活下来的,你若肯帮忙,咱们便多了几分成事的把握。”
“抱歉,我能活着只是侥幸,帮不了你。”
说完,苏淼起身就走。
开玩笑,她之所以活蹦乱跳,别人不知道她自己还能不清楚?
再来一回,保准死的透透的。
可人还没走出屋门口,呼啦围上来仨人儿,虎视眈眈。
就听吕棋语气沉重,恳求道:
“苏姑娘,我知道这事儿有些强人所难,但实在没法子…
还请看在乡民帮忙料理尊师后事的情分上,你也帮我们一帮,事成之后,必有重金答谢。”
苏淼心里嗤笑,这老家伙还挺会,威逼利诱,软硬兼施?
自己若真是十几岁的孩子,说不定就被唬住了。
见苏淼不松口,吕棋朝一旁招招手,一个丫鬟模样的小丫头,捧个托盘出来,走到苏淼跟前。
“这一吊钱,权当小老儿赔罪了,请苏姑娘收下。”
说着,吕棋一揖到地,诚意十足。
……
摸着怀里的一吊钱,苏淼挺开心。
这年头铜钱购买力爆炸,虽说世道乱物价飞涨,但节省点用也足够几个月花销,暂时解决了生存问题。
不过,该说不说,答应留下来,可不是冲着这点铜板,是苏淼自己回过味儿了。
她不确定大凶妹子找上门,究竟是不是为了铜镜,若真如此,她孤身一人离开,反而更危险。
倒不如借机留下,至少有乡民帮衬。
日暮西沉,昏鸦唱晚。
苏淼正在屋里琢磨铜镜,又听吕仁扯着破锣嗓子在外头喊。
说是族长召集乡民,去宗氏祠堂。
这是先前就商议好的,所有人聚到宗祠,合力对付半截缸。
路上,吕仁跟苏淼闲聊:
“苏姑娘,听人说,你见过那邪祟,长啥样?”
嗯?苏淼皱眉,“你们没人见过?”
“嗐,见过的都死了,族长说是半截缸害人,可咱们谁也没亲眼见过……”
俩人说着闲话,很快到了地方。
豫州寿平乡,地处荒僻,百多户人家,皆是吕氏族亲。
吕氏祠堂外,偌大的明堂空地,当间儿燃着火堆,四周挤满乡民。
爷们儿端着锄头铁锹,妇人提着锅碗瓢盆,有些甚至牵着牛羊猪狗。
苏淼看得直嘬牙花子,就这货色还想灭邪祟,大凶妹子是不是太没牌面了?
族长老爷心情不错,一番陈述利弊,激情鼓动。
乡民群情激奋。
待人群声浪渐息,有早就安排好的乡民捧着酒坛子上来,给每人倒上一碗。
老话说,酒壮怂人胆,饭涨穷人气。
酒水一饮而尽,摔了瓷碗,再不把小小邪祟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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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淼皱着眉,嘴唇沾了沾,又酸又苦一股子怪味,实在下不去嘴,装模作样吞进嘴里,又假装呛酒全吐了出来。
一更平安,二更将至。
四周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苏淼听得直挠头,这些人怕不是来露营的,生死攸关都能睡着?
但转念一想,不对,有古怪。
她扫视人群,九成的人都睡熟了,剩下的一成也在打瞌睡,一个清醒的都没有。
在旁边人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那人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淼头皮发麻,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心里冒出来……
愣怔片刻,忙闭上眼装睡。
眼下,敌暗我明,轻举妄动不是明智之举,不如,静待事态发展,寻求脱身良机。
某一刻。
火堆旁,和其他人一样睡着的族长老爷,倏地睁开眼,眼中血芒闪过。
他先看看熟睡的众人,呵呵一笑,又抬头看向东方并不明亮的星穹,似乎在掐算什么。
“时辰要到了,该动手了……”
咕哝着起身,随手抓过一柄生铁大刀,刀身前宽后窄,厚背薄刃,分量十足,分明是面铡刀。
看他举重若轻的模样,哪里像半百老头,分明是隐藏了功力的高手。
提着刀,走到离他最近的瘦老头儿跟前。
看了片刻,声音低沉的开口:
“三叔,我爹娘去的早,是您老一手拉扯我长大…
打小您就疼我,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想着我,比亲儿子还亲…
那年,咱爷俩去外乡卖皮货,遇上山匪,您老舍了条腿才保住我一条小命。
您对我的恩情……
我下辈子再还!
时辰不早了,侄儿送您老上路。”
“噗呲!”
刀起头落,鲜血喷溅,死尸倒地!
比亲爹还亲的亲叔叔,竟叫吕棋一刀杀了,干脆利落。
前一刻还一心为民爱民如子,为护族人周全不惜向黄毛丫头折腰,此刻,却骤然化身恶鬼,斩下族人脑袋!
滚烫的血浆淋了吕棋满身满脸,他却恍若未觉,神色平静地看向旁边的老太太。
“婶子,我叔走了,您也赶紧上路吧,叔腿脚不好,您多照应着点…”
“噗呲!”
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十个…二十……
吕棋随手将死尸扔到一块,很快,便堆积如山。
殷红的血浆汩汩流出,浸染尸山,流到地面,又沿着地上的道道沟壑向外延伸,慢慢绘出一副诡异图案。
苏淼看着无辜乡民,像牲口一样被人随意宰杀,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煞白,呼吸急促,恐惧充斥全身。
生活在和平年代,她哪见过如同炼狱的血腥场面。
想跑,却猛然发觉身体僵硬,手脚冰寒,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了。
“不装了?我还寻思你能多坚持会。”
吕棋瞥眼苏淼,语气平淡,手里的刀丝毫不停,收割生命如割韭菜。
苏淼瞪大眼,死死盯着吕棋,半晌,嘴里挤出句话:
“我,明明没喝那碗酒,为什么动不了?”
“给你的那吊钱里,有一枚法钱,能监视一举一动,也能控制生死。”
这老阴币还真阴险。
苏淼如坠冰窖,忍不住骂街,让咱穿越过来,就为给人当韭菜?
这哪个大聪明写的剧本?!
然而回应她的,除了木柴燃爆的噼啪声,便只有利刃切割皮肉的噗呲声,就连香甜的呼噜都诡异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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