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葱油呛出肉香,她耸着鼻梁循着香味走。一睁眼,车窗外纪斯年用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车窗,示意她下车,带她走进一家颇有烟火气的小店。
男人坐在她对面,将小碟子细细擦拭,又掰开一次性筷子,合在一起递过来。奈施施眼前松惺,注意力全在纪斯年削瘦的手指尖。
她夹起白白胖胖的小笼包子,用力一咬。
滚烫的肉汁精准喷射到她的上颌,烫烫烫烫……
女孩仰着头,长大嘴巴哈着气,白皙到近乎透明的小手在嘴边扇动。
如果是奈澈陪她吃饭,她一定会掐着他的胳膊叫嘴巴痛,把小笼包责骂一通然后全部吞进肚子里。
可是此刻她对面是纪斯年,拘束。
不能失态,就只能胡乱咀嚼两口慌张吞咽。
被滚烫油脂刺激出的晶莹泪珠还挂在外眼角睫毛根部,女孩眼眶是粉红的。
因为昨晚眼泪汹涌,纸巾在颧骨上方的摩擦留下了痕迹,两团殷着细小红点的粉红。
挺而翘的精致鼻尖清润也透着红。
纪斯年喉头微微的闷全然溶解,喉结滚一遭,开口:“这么烫还喜欢吃。”
“嗯???”
口罩下嘴角上翘,男人起身走到店外。
留下单独的空间给奈施施不顾形象大快朵颐。
吃到最后,她左手巴拉着手机,右手捏着勺子将糯香扑鼻的姜撞奶送入嘴巴。
“叮叮——”微博推送:万星娱乐辟谣姜栀恋情……
【网传消息为假,希望各位擦亮眼睛谨慎辨别小道信息。】
——奈施施点进顶端横幅,看到万星娱乐微博主页挂着这行字。
配图是狗仔爆料博文页面的截图,上面加了大大的红色圆圈圈起的‘假’字。
评论里骂声一片。
推荐的关联内容是奈施施同时发布的澄清视频,背景是酒店客房,她穿着家居服素着颜红着眼向粉丝道歉,说昨天的微博只是玩梗,与照片中神秘男子并不熟悉。
最后,她又特意在视频中起身鞠躬,称向昨天照片中的神秘男子致歉,给他的生活造成困扰。
现在是早上6:46,大多数人应该还睡梦未醒。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数量却正在呈指数型增长。
依旧是骂声一片。
“6,真6,碰瓷神秘富豪给自己加码啊。”
“自导自演,自己蹭,这波热度都是你的?”
“第一次见原主蹭狗仔热度的,想红想疯了。”
……
点进来时,这条热搜还是【热】,退出去时,已经成了【爆】。
喝完最后一口姜撞奶,奈施施回头看小店门外,天光大亮。
男人随意靠在车门上,碎发散落额前。他侧脸映着光,明暗光影下,整个人显得英隽邪魅。
她走出来,站在车的另一侧喊:“我吃好了~”
纪斯年也回头,看她一眼,打开车门,钻进去。
几乎同时,“砰——”副驾车门也跟着关上。
女孩若无其事地低着头扣安全带,“咔哒”插头与插孔阖严。
男人弓着腰,手指关节抵着太阳穴的位置,尽量与她平视。
眼神中尽是玩味。
他亲眼目睹着奈施施缓缓地脸颊染上一层朝霞般红晕,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眸子。
她的双眼皮褶皱又宽又深,褶皱之间还有几层细纹。内眼角是尖尖的柔软锐角微微向下弯,外眼角上挑,睫毛如鸦羽又长又密,微微颤动。
她的双瞳清如水亮如繁星,轻轻一眨,漾开潋滟波光。
妩媚,而不自知。
奈施施粉唇轻启,显露出两枚梨涡,甜美至极。她说:“走呀。”
纪斯年才从静止的时间中回过神,车辆启动,两人重新上路。
奈施施心中的烦闷消散过半,只余焦急的期盼。
“路上还久,我们得找点话题。”
“聊什么?”奈施施问,“你饿吗?刚刚……什么都没吃。”
“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
“我不知道聊什么。”奈施施呢喃。两个人身份悬殊,生活状态迥异,他又是公众人物,总不能聊八卦。还有什么可聊的呢?
纪斯年嘴角扯开弧度:“Say you say me.”
“先说说你吧。”等红灯时,纪斯年侧头看奈施施,她还在玩手机。
微博上关于姜栀的绯闻还在发酵。
‘神秘富豪’是‘资本’,如果他没有授意,娱记和狗仔不敢乱发。
姜栀的各位大粉都做此论调。
‘资本’做舆论检测,只会针对对手和亲友,姜栀不在那个阶层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是姜栀对家的联合反驳。
明星和粉圈这些说词,奈施施很熟。
曾经她生活优渥时,也追星来着。
她的手指滑动,突然在页面中一张图片上停止。
“我以前很喜欢傅言。”奈施施点开配图,向纪斯年扬扬手机。
他迅速扫一眼,图片中是姜栀和傅言的合影,也是狗仔偷拍。看装扮,也是个明星,纪斯年判断。
娱乐圈的造星能力他了然于胸,都是幕后之人的木偶罢了,他不可能一一认得、记住。
况且,举着手机的女孩比照片里的人更吸引人。
她怎么还在关注那个女明星?纪斯年垂了眼眸,无声叹气,耐着性子接话:“为什么喜欢他?”
“就很阳光啊,少年感。对,他特别有少年感,一看就很纯粹。”
“他经常穿白衣服,白T恤,白衬衫。干净利落的,笑起来眼睛弯弯,像初恋的感觉!”
‘少年感’、‘初恋’,落在纪斯年的耳朵里,像细微木刺扎在他心上,不疼,可怪膈应人的。
男人沉着嗓音吐气:“人设,懂不懂?”‘纯粹’这个词,可不大适合那个圈子里追名逐利的人。
奈施施愣了两秒,嘟囔:“人设就人设。”
“可是前年,”她没说哪年:“他发了单曲[别想一了百了],很好听。”
“那首歌对我很重要。”
闻言,纪斯年操作方向盘。
“斯年先生,请说。”车内音响响起AI女音。
“播放[别想一了百了]。”
接着奈施施听到熟悉的前奏,男音算不上有特点,但技巧极少,不澜不惊唱着:
“他离开了却散落四周”
“从此后”
“拂过你发梢的微风是他”
“使你御寒的毛衣是他”
“冬夜的壁炉火光是他”
“夏日的黄昏暴雨是他”
她空灵清澈的跟着哼吟:
——“他跳出了时间”
——“却无处不在”
歌曲结束,车内陷入安静。
“你看,追星也是有意义的。”女孩重新开口,鼻音重了很多。
纪斯年看到,她紧紧抿着嘴唇。
眼眶承载不住过量的泪水,所以那莹露一颗接着一颗溢出来,延着瓷白的小脸流到下巴,一滴、一滴没入衣服。
他抽出纸巾,塞到她小手的手心。
“中午见了老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小姑娘乖顺的点头,揉揉鼻子:“该说说你了。”
纪斯年坦诚:“和你的世界不同。”
是了,她的世界都是小事。
喝酒了、脚破了、和老师同学吃饭了。
他的世界都是大事,他轻易决策她想象不出的巨大数额的生意,他动动手指就能影响某个行业的走势,他一句话可以颠覆在这座城叫的上名号的家族。
她最大的事,是妈妈决定送她这枚平安扣时,对设计师所说的话,和所有的表现。
他最小的事,就是现在,他要带她去做这件事。
他们之间的交集,如果画在具象的平面上,就是一个孤零零的点。
他信手拈来,就拯救了她的生活。
可他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我的生活很单一,我这个人也很……枯燥。”
谁会觉得纪斯年的生活‘单一’呢?
奈施施嘴角向下扯,弧度不自然。
纪斯年有电话进来,他带着蓝牙耳机说外语,却不是英语,像是在谈公事。奈施施听不懂,睡意渐渐涌上来。
车辆匀速的轻微起伏停止,有人轻轻叫:“施施。”
她睁开眼,窗外景色不是城市,像是山里。
这儿的树木高大茂密地出奇。
侧头往驾驶位这边的窗户看,她看到一座极具现代艺术特色的木质小屋。
驾驶位上的男人轻声开口:“我们到了。”
围着小木屋的低矮石头院墙错落有致,院墙的小小木门打开,一位削瘦雅致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纪斯年下车前,交待奈施施可以休整一下,不急。
她心里很急,但是脖子真有点落枕。
在车上睡觉不舒服。
她看到两个男人礼貌握手,交谈。纪斯年周身难得散发谦逊,但依然能看出来对面的男人敬畏他。
奈施施小拳头锤两下脖子,跳下车。
越野车很高,所以她落地时有点重。鞋子踩到地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这儿不是城市的硬化路面。
湿润的土地溅起泥点,她的中帮小皮鞋和卷着裤腿的直筒牛仔裤都中招。
她有些懊恼,这位先生是见过她妈妈的,自己不该这样邋遢,给妈妈丢脸。
车另一侧的两个男人听到女孩下车的动静,走到车头处等她。
奈施施恭恭敬敬的轻轻弯腰打招呼:“您好。”
中年男人文雅一笑:“施施你好。”
他叫她施施,是之前就知道?还是刚刚纪斯年告诉他的呢?
她有一肚子话想问,但站在这儿显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纪斯年适时提醒:“进去吧。”
他们被中年男人领到一间茶室,这里熏了桂花香。正中的石质流水茶桌弥漫着一层白色水雾,袅袅婷婷。
“你和你母亲,施清女士,很像。”中年男人开门见山,做‘请’的手势将奈施施安排在主客位。
“谢谢您,不过我没有我妈妈漂亮。”
中年男人扯开嘴角,他让纪斯年自便,然后坐回主位上:“模样像,性格也像。”拿起桌上一叠纸质文件递给奈施施。
“我叫陆旌,奈小姐叫我老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