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白坐在倒塌的客舍中间,任由尘土落在身上,怔然发呆。
今晚发生的事,接二连三的变故,着实让他目不暇接,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
想当初来到这个广袤无垠的神异世界,陈留白曾经自哀自怨过,觉得没有强大的金手指傍身,想出人头地,根本没门。
好在从小到大,运气似乎都不错,仿若“天命所归”。
只是福泽气运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说来便来,说去便去,总有种发虚之感,很不确定。
不过随着修为一步步提高,在观感意念方面越发敏锐,甚至开发出了“此地有宝”的超感来,算得上一门小神通了。
关于此事,他一直心存疑惑,只是琢磨不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如今,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在自己的泥丸宫中,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藏匿着一页天书!
陈留白是真想不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与生俱来的?
穿越夹带的?
而或别人植入的?
……
一时间各种揣测,都觉得有可能。
关于天书来历,倒可以搁置一边,暂且不予探究。
陈留白更感好奇的是此书之上蕴含着的,究竟是哪项法则道韵?
在这里,可以确定一点。
就是那页天书,与从愿空那里缴获的残卷系出同源,毕竟两者很自然地融合到了一起。
正如之前,陈留白把两块阴阳法则的残卷合并起来一样。
但还是有些不同。
上次合并,是在法念的促使之下;而这一次,却是残卷激发出来后,主动就跑去泥丸宫中了……
回想起来,这个过程更像是被吸取吞噬过去的。
毕竟泥丸宫中潜藏的那页天书实在太大了,它可能还没有真正完整,但应该已相当接近完整。
随便漏出来的一缕气息,便让陈留白的阴神难以承受。
当然,由此也可以看出,这页天书并无恶意。
可不管如何,身上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不搞清楚的话,这心里始终不踏实。
只可惜在施展法念来探研那块天书残卷时,猝不及防之下,苍莽的气息便冲开了龟甲的遮掩,喷薄而出了。
陈留白本想感受上面蕴含的究竟是哪种大道法则,却发现一片苍茫。
茫茫如同拨不开的浓雾,笼罩其上,根本无法窥破。
紧接着,就发生了飞入泥丸宫的事……
而今残卷已经融入了天书里头,他更没办法来感悟了。
当前阶段的阴神,实在太过于弱小。
经此一事后,陈留白发现自己对于天书的认识和了解又打开了新的大门。
前面较为顺利地获得几块残卷,并从中领悟学到了相关的道法,让陈留白认为,关于天书的玄奥和秘密,就差不多了。
没想到,远非如此。
其中关键的一点:真正的完整天书,到底会有多大?
总之肯定不会像是一般书页的那种。
回忆着在泥丸宫内的遭遇,那惊鸿一瞥,足见一斑。
真得很大,仿佛包含着一個世界……
……
思索无果,陈留白起身,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迈步走出去,来到院落中。
四道目光登时落在他身上。
叶火生赞一声:“果真是辟谷,两三个月不吃不喝,依然白白净净,没有丝毫的消瘦。但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那么久没洗澡,为何还能保持如新?这个,也是辟谷带来的好处?”
陈留白答道:“化神辟谷,自清凉无汗,此为身体上的变化。”
老道摸了摸下巴:“如此说来,这便是仙人神体了?”
陈留白摇了摇头:“我目前只算是修仙者,还称不上是真正的仙人。”
老道点头道:“明白。”
其实他并不明白,只是知道仙人之间,也分了诸多层次,一时半会,难以说得清楚。
陈留白并未多说,径直去取了一副新的碗筷,然后坐到餐桌上,开始吃喝。
叶火生一怔:“你不是辟谷,不需要吃人间烟火了吗?”
陈留白往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地道:“辟谷的意思,是说寻常酒肉已经对修行无益。但人嘛,依然有七情六欲,依然有口舌之欲。所以,辟谷不代表辟口。”
叶火生顿时明白了,一拍手:“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如果辟谷之后,只能吞吐天地灵气,吃不得煎炸烧烤,吃不得甜酸苦辣,那这活着,要减掉多少乐趣?”
陈留白笑道:“此言甚是。”
正常而言,吃得人间烟火,哪怕是血食级别的,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一定的浊气,日积月累,沉淀在体内,会造成某些阻碍。
不过这些浊气,比起天地间的滚滚浊气,就不值一提了。
闭关那么久,每时每刻,他都在承受着凡俗间的浊气侵蚀。
那种侵蚀,天然地带着浓浓的恶意,像是很不欢迎陈留白的存在,所以要把他驱逐,甚至直接毁灭掉。
反观陈留白,化神之后,他同样感到了各种不习惯。
这并非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能否兼容的问题。
好比鱼儿不能上岸生活,而鸟儿也不能到水中过日子。
无灵之地,仙道弃地,就是因为这里不存在天地灵气,无法提供给元神修行的土壤和能量。
它是极为贫瘠的。
这种贫瘠对于正常武者,对于普通百姓们并不彰显,也感触不到,最多就是觉得血食稀少,天材地宝凤毛麟角而已。
而在传统的认知里,本能地就认为好东西就应该是物以稀为贵。
只是并不知道,他们眼中的“天下”,并非真的天下;而好坏优劣之分,更是比较之后,才能更为清晰。
不过这些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世间百态,以阶层划分,层层叠叠,从下到上,不知叠加了多少层。
当活在一个阶层里头,这里,便是他们的天下。
所以说陈留白是有气运的,他当初被神秘道人带上山,一下子就跨越了无数的阶层。
但这并非就是终点。
因为在他的上面,头顶之上,层层叠叠的,不知还存在着多少阶层。
陈留白要做的,便是继续往上走,很努力地,一直走……
仙道无悔!
当感受着周围潮水般的恶意排斥,他心里便知道,差不多该走了。
下山之后,他本来给自己定了一个十年之约,要在这十年间苦练不休,然后找到回山的路。
而今看来,因为各方面比较顺利,主要的事情,不用三年便宣告完成。
差不多要踏上回山之路了。
这番远行,可没有山门长者的接引,需要陈留白自己一步步地走回去。
但在离开之前,有些事情,也得给办妥,交代清楚了。
他在吃喝,叶火生则在边上叨叨絮絮的,讲述着赵国这段时期发生的各种事干。
从庙堂讲到江湖;从京城讲到西山;从公主殿下讲到他自己……
“书生,你说我进靖夜司当个千户好不好?等于手持朝廷牌照,降妖除魔,为民除害。”
陈留白放下筷子,忽道:“你就没想过,跟着我走?”
叶火生叹道:“其实我想过的,男人大丈夫,岂能偏居一隅,当个井底之蛙?然而思来想去,我跟着去那未知之地能做什么?做个累赘罢了。我虽然没甚本事,剑法也学得不好,但绝不愿意当朋友的累赘。”
陈留白微微颔首,再去看乾阳老道。
老道摸了摸脸:“我学道数十载,一直有个梦想,想去真正的仙道之地走一走,看一看。但不知怎地,也许是过了追逐梦想的年纪,突然间竟感到了害怕,害怕自己去到那儿后,会被人视作蝼蚁般,随便一脚就踩死了。那样的话,就死得太窝囊,太没意思。你说,是吗?”
他一向是个淡泊而理智的,懂得分寸进退,最大的执念,大概便是要把筑仙观守住,并找到合适的传人,传承下去。
对于两人的表态,陈留白只说了两个字:“甚好。”
趁着机会,老道就把山顶上天龙寺废墟旧址上闹鬼的事说了。
陈留白说:“今晚月色不错,那我上去瞧瞧。”
说罢,起身迈步。
一个跨步,下一刻,就出现在了院门之外,宛若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再一跨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看到这一幕,乾阳老道感叹道:“如果这还不是真正的仙人,那仙人将会是何等模样,还是人吗?”
他并没有任何贬义,就是觉得当修炼到了凡俗无法认知和理解的境界后,高高在上,超然超脱,便成为必然。
仙人非人!
面对之,不但会心生敬畏,更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却说陈留白很快就来到西山顶上,目光一扫,看到这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先的废墟被清理开了,并建起了不少新的建筑,居中一座高台分外惹眼。
此台名为“望仙台”,乃是赵格儿亲自命名,显然意有所指。
陈留白直接登台,居高扫视,便有发现:果然是那些残留的邪门恶念在作祟。
面对这些,自不用出剑。
他伸手从壶天袋内掏出一物,正是那尊拼盘式的天龙八部神像。
但见金身坐镇,其中有玄光映照。不多一会,四周之地,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狰狞怪影无所遁形,源源不断地被摄收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