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白一夜未归,虽然事先说过了的,但陈父陈母颇为担心,害怕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直到陈留白安然回来,二老才松了口气,也没有询问他去哪儿了。
在以前,其交际广阔,大都是读书人的圈子,有庄上的、有外面的、还有城里的……
诸多人脉关系,外人接触不到,无从了解。
只要是正当的交际就行。
陈留白回来后,多与故知好友来往,正是家里人所希望看到的。他们心里,其实想要陈留白重拾书本,再去读书考功名。
毕竟这个,才是光宗耀祖的正途。
至于求道修仙,太过于虚无缥缈,属于骗人的东西;江湖厮杀更不用说,你砍我,我砍你,没几个能善终的。
相比之下,金榜题名,踏入宦途,才是凡俗人间的理想未来。
当人上人,光鲜体面。
虽然中断了那么多年,但以陈留白的天资,续上之后,未必没有机会。
不但家里人这么想,族内有些族老抱有同样的念头。
想当年,陈留白头顶“神童”光环,十四岁考中秀才,这般势头下去,乡试中举囊中物,便是一甲进士,都有一定的几率。
到了那时,陈氏中多出一名进士,整个宗族的声势都会得到壮大,皆大欢喜的事。
谁能想到,陈留白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居然跟着個野道士跑掉,说要上山修仙。
简直无稽之谈。
得知消息后,几位族老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人都找不到了,还能怎么办?
一晃十年过去,而今陈留白又回来了。
真是叫人感到可笑又可气。
午间,便有一名较为亲近的族老登门来找陈留白说话:“留白,叔公我不管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既然回来了,可有打算?”
“四叔公,暂时没有。”
“男人大丈夫,岂能蹉跎岁月?听我的,过了年关,等到开春,便去茂县进学,顺利的话,即可备考下届的乡试了。”
陈留白没有正面拒绝,忽问:“这些年,文庆可考上了?”
陈文庆,族学同窗之一,其二十岁考了秀才,也算是相当不错的。
四叔公叹口气:“文庆他时乖运蹇,接连考了三届,却都铩羽而归。”
陈留白默然:科举之路就这样,千军万马独木桥,绝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
回想前一世,那种被各种考试支配的压抑感,记忆犹新。
四叔公又道:“不过文庆屡败屡战,百折不挠,他在东照坡结了草庐,日夜苦读。下一届,必能高中。”
陈留白疑问:“东照坡那不是在庄外了?”
“是的,文庆此举,乃是离群索居,找一处能安心读书的清净地方。反正也在附近,安全无虞。”
“呵呵,那挺好,看来我得找时间去看望他一下,顺便叙旧。”
心里却萌生了个想法,可以效仿对方,在野外结庐而居,明面上打着读书的名义,真正做的,则是修行。
如此一来,熬煮血食都方便了。
四叔公听着大喜:“你的确要去看看他,多交流交流,相互学习嘛。”
又说了会闲话,这才告辞离去。
陈留白呆在家里,开始收拾房间的旧书,以及文房四宝等。
这些东西,二老用个大木箱保存着,一直不肯卖掉。
见他整理起书本,陈父等人喜出望外。
吃过午饭,陈留山找个空当,低声问道:“老三,你行走江湖,懂得跌打正骨等,可还会其他的医术?”
“其他医术?关于哪一方面的?”
“就是……唉,我与你嫂子成亲多年,但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为此没少看大夫用药,但都没用。”
在这时世,女子生不出孩子,是很招惹非议的大问题,甚至会被赶出家门。
陈留白恍然过来:“我给伱把把脉。”
陈留山一怔:“怎地给我把脉,不是看你嫂子的吗?”
陈留白解释道:“生儿育女,不仅仅是女方的事,男方这边,也有相等的责任。”
“被砸伤之后我不敢说,可之前我身体好着呢,肯定没问题的。”
“有没问题,看过再说。”
陈留山没法,只能伸出手去。
半刻钟后,有了结论:
“大哥,问题应该就出在你身上。但无妨,我会给你开一副药,先熬来吃,调理调理,不出意外的话,等你腿好后,即可大功告成了。”
“真得?”
陈留山大喜过望。
此事可是他们两口子最大的心病,如今能被解决,实在太好了。
看往陈留白的眼神,又是不同,越发捉摸不透,觉得这个弟弟出去十年,就变得神通广大起来,不管什么事,拿到他跟前,都能迎刃而解。
陈留白摆开文房四宝,磨墨提笔,写下一副方子。
拿到方子后,陈杨氏看着上面的字,不禁赞道:“小叔子你写的字真好看。”
旁边陈留山与有荣焉:“那是当然,老三可是堂堂秀才公。”
陈留白道:“这副药方的材料不便宜,为了得个好侄子,我支持你们十两银子。”
说罢,又拿出一大锭银子。
“这如何要的?”
陈留山连忙推却。
陈杨氏略一迟疑,倒是接过了:“小叔,就当是我们跟你借的。”
陈留白笑了笑:“对了,我又得出门,去东照坡找文庆叙旧,今晚不回家了。”
对于此事,陈留山自不会反对,只叮嘱一声,让他小心些。
陈留白换了衣衫,藏好铁剑,像模像样地背上以前用过的一只旧书笈。
乍看上去,有一种摇身一变的感觉,从落魄游侠儿,变成个文弱书生了。
这副形象,让陈父陈母瞧得十分满意,恍惚间,依稀回到了十年前。
陈母嘱咐道:“三儿,今天寒冷,像是又要下雪,你多带点厚实的衣物。”
“嗯,那我去了。”
目送他瘦削而挺拔的背影,陈母满心欣慰,觉得一切都回来了。
陈父忽道:“我怎么看着三儿的样子,跟离开的时候一个样,几乎没变老过?”
陈留山附和道:“昨天还不觉得,今天一看,确实没什么变化。”
陈母啐了口:“什么老不老的,三儿本就是个年轻小伙子……”
却说陈留白迈步而行,迎着凛冽的北风,忽然想起那一句歌词:人生路,美梦似梦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