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弥漫。
酒店内的名贵树木被渲染上一层水汽。
白梨一出房门,外面就有黑衣人带她离开,走到一辆停在门口的黑车前。
隔着车窗。
她看见坐在主驾驶位置的是常立。
不知是不是曾经发过那样的信息骗小姑娘,心虚还是怎么的,他尴尬的笑了笑,“白小姐,好久不见了。”
少女好像忘记了这茬,或许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点头,“好久不见,常先生。”
她就这样安静的坐在后排,眼眶的绯红还没完全消退,头发还有几缕湿意,显然是淋过雨。
这天是阴冷的。
想起老板的嘱托,他伸手把暖气开的大了些。
车内的温度变化的很明显,白梨轻声说了句:“谢谢。”
“客气。”
车里很安静,安静的隔绝了一切风声,谁也没再说话。
常立将车开到古镇内。
无意间在倒车的时候看了眼后视镜,就看见少女一直在倔强的用手背擦拭眼泪,嘴角轻轻咬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明明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还是面带笑意,他想想也知道原因。
八成是这姑娘知道了方总的腿伤。
又不想表现出难过的样子。
她怕方总介怀,也怕方总忧心。
少女的心思是最细腻柔软的,常立沉沉地叹了口气,拿出纸巾递过去。
“白小姐,别太难过。”
白梨不好意思的接过,好半晌,才用那双水汽盎然的眼眸望他,欲言又止。
常立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白梨开口:“常先生,能问你个问题吗?”
常立内心咯噔一下,缓缓点头,“好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
白梨得到同意后,便轻声问:“他是怎么受伤的,看过的医生怎么说的?”
少女的声音还算平静,是尽力克制过的结果,常立忽略了部分因果关系,回答道:“老板入了矿洞才导致的受伤,那天天气恶劣,打雷暴雨还有骤风,矿洞石壁坍塌了,导致腿部受伤。我们先去了最近的医院简单抢救,又去了全世界最好的骨科医院,总之,所有的医生都说,很难有救治成功的可能性。”
白梨心跳都快停了,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洁白的纸巾,“这伤,不能做手术之类的吗?”
常立犹豫了半晌后。
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不能做手术,是方野这个身份,不能做手术。
当初的医生明确的说过。
这样的伤,手术成功率很低,且非常疼痛,不能打麻药。
因为损伤的严重。
还有可能因为手术问题,造成二次伤害。
简单来说,就是方总现在还能感觉到疼痛,忍痛能力强的话,还能站起来。
如果手术失败,很有可能会面临彻底失去知觉,与截肢的地步了。
然而方总不是一个简单的富豪而已。
他没有庞大的家族势力。
也没有足够和谐公司的环境。
他是自主开发的珠宝商,这些年积攒下了好几个籍籍无名小国家的矿洞资源,才超越了一众豪门小开,获得源源不断的巨额财富。
所以,他不能去做这样的手术。
为他办事的人,可以接受他暂时受伤坐在轮椅上,多久都没有关系,因为他早晚还有站起来的希望,这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但只要真正残废截肢了,希望破碎,很快就会有别的竞争对手出现,抢走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为了利益能力跟着他的人也会接受他人的橄榄枝。
谁也不会让他走,一定会把他踩进尘埃里,不会让他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甚至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一枪给他弄死。
反正他在国外,且没有亲人。
钱会很快被瓜分掠夺。
要知道国外的环境,远没有国内这样安宁。
如果概率有百分之三十,凭借方野的胆色,绝对会去赌一回。
但概率实在太低,后果也不仅仅是残疾。
他不敢,也不能。
他不怕死,这是可以认定的事实,可怕他死了,留少女一人孤苦在人世间。
现在的他虽然不能站起来,最起码的,还能为她提供许多帮助。
这就是他从未说出口的爱。
常立常常会觉得诧异。
这种爱太深刻,磅礴伟大且无私,不像是方总那样看透人性的人所持有的,却又确确实实存在着。
“白小姐,你好好生活,方总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不必过于担心。”
她要担心。
方总才是真的不好受。
绝对的事实摆在眼前,常立没再多说什么假大空的安慰话,非常尊重的送她到民宿门口,等她彻底进门了才离去。
关上房门,白梨脸上勉强的礼貌微笑耷拉了下去,她走到落地门边,握着那枚丝绒礼盒深深的呼吸,试图把内心那种痛苦感减轻一些。
海面漆黑一片。
正好一阵狂风携着暴雨袭来,混乱的雨水像是冰块一样砸到玻璃上。
桌上只有一杯凉掉的水。
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白梨忍不住开始去回想,男人在无人区的矿洞里,被巨石压着的画面。
得多疼啊。
他那么优秀的人,年纪轻轻就走向了旁人不可复制的成功,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珠宝大佬。
得知腿伤无法走动之时,有没有绝望过呢。
白梨抬手遮住双眼。
两行清泪又落下。
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回哭。
他这一生,磨难太多,命运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甚至让他承受了一般人绝对承受不住的苦楚。
夜,又深了。
海水翻起汹涌的浪花,又被雨水砸出疮口,恐怖的像要吞噬一切。
有人拨通了她的手机,发出持续的震动。
白梨面色凝重的看了眼屏幕,陌生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接起。
她没说话。
对面也安静了两三秒。
就在她准备挂断时。
手机传来男人温和暗哑的声音。
“又哭了?”
白梨怔了怔。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手指死死扣在丝绒盒子上。
半晌,才说:“嗯,哭了一下。”
对方好像笑了,因为谎言被戳穿,他好像放弃了拿那副冷淡骗她。
“那怎么才能不哭?我哄哄伱?”
明明是他受伤,却要来哄她。
这是什么道理。
白梨一个恍惚,擦了擦眼上的泪光,“你别跟我说分手的话,我就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