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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静从酒店洗手间出来时,透过大堂落地窗,刚好看见黑色轿车平稳离去。
梁静混迹名利场与时尚圈多年,和不少达官显贵打过交道,见识阅历都比殷酥酥丰富。虽未见到车厢后座的车主,但这台豪车,仍令自诩见多识广的梁静惊愕地瞠了目。
豪车不新鲜,劳斯莱斯也不罕见,偏偏眼前这一台,全球独一份,并且有个颇风雅的中式名字:清影。
晚间的佛罗伦萨,气温比白天低了好几度,雨势也逐渐由弱转强。
梁静面上的神色若有所思。片刻,她整理好思绪收回目光,抬手挡住前额,加快脚步朝殷酥酥等候的地点小跑去。
“因为今天的晚宴,这片街区限制了车辆通行,司机刚给我打电话说他过不来,我们只有自己走一段了……”
梁静说着话,来到殷酥酥这边时一抬头,这才看见,自家艺人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位外国人。
对方身上的西服做工精细,但那身材实在魁梧,一米八几的个头,宽厚贲张的肩背肌将西装布料撑得满满当当。额头左侧还有一条狰狞的陈年伤疤,乍看之下,凶神恶煞,根本不像个好人。
梁静被这壮汉吓一跳,警惕而惊慌地看向殷酥酥,压低嗓音:“这是什么人?”
殷酥酥脑袋还晕乎着,手指揉额头,没有搭腔。
梁静狐疑,定睛打量殷酥酥两眼,见这丫头闭着眼,双颊酡红眉心微蹙,反应过来,她喝高了。
梁静扶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一旁的外籍青年似看出她的疑虑,尽量和善地用英语解释:“放心,我不是坏人。夜深了,我家先生看这位小姐独身一人,怕她有危险,要我护送她回住处。”
异国他乡,一个女经纪人带着一个醉酒的女明星,如此局面,实在不容人大意。因此,听完青年的话,梁静并未第一时间选择相信。
她伸手握住殷酥酥的胳膊,朝青年回道:“谢谢你和你先生的好意。我们的车离这儿不远,车上有司机和助理,不用麻烦你送我们。”
青年却很坚持,说:“抱歉。先生交代的事,我务必遵从。”
梁静拒绝再三,对方油盐不进。
僵持数秒后,梁静意识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做出让步:“好吧,你和我们一起。这边走。”
三人一同往保姆车的位置步行。
令梁静惊讶,这名外籍青年虽面相不善,但他的言行举止却十分绅士,体现出了极佳的涵养。
梁静与殷酥酥走在前面,青年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始终与她们保持着小段距离。而这距离,刚好是他的臂长,能让他为她们撑起雨伞而又不过分叨扰。
这样的反差,不由令梁静生出一丝好奇。
她侧目看向身后的青年,问他:“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家先生是谁?”
青年语气疏离:“抱歉,我只负责完成交代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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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佛罗伦萨近郊。
雨幕下,一座豪华别墅坐落于托斯卡纳山。这座庄园式城堡别墅修建于1800年,占地面积极广,并拥有超过9000平方米的私人封闭土地,包含一座酒庄,一个果园,一片老树林,一个意式花园,两个室内泳池,以及两个全景大露台。
送完两名中国女孩回酒店,奥德利回到托斯卡纳山的庄园时,夜雨已近尾声。
他在庄园的铁艺大门前站定,稍稍整理仪容,紧接着便与两个男人迎面相遇。
二者一个年近五十,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名叫亚伯拉罕,是费家佛罗伦萨这座私宅的管家。
费氏在全球各地坐拥产业无数,私宅数量更是以万计,每栋上千平的私宅都配有一名管家与数名佣人,负责日常打理。
另一个周身上流精英的气质,仪表堂堂,温文尔雅,是助理何建勤,中国香港籍。
奥德利跟两人打了声招呼。
何助理随口问他:“那个女孩儿呢?”
奥德利点头:“已经安全抵达酒店。”
何助理笑笑:“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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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跟奥德利多说,何建勤径直上了电梯,直达三楼书房,开始汇报费氏在中东地区的投资进展。
办公桌后方,费疑舟阖着眼眸靠坐在椅子上,两只长腿优雅交叠,姿态懒漫而安静。
如果不是何建勤察言观色的本事登峰造极,他会认为费疑舟已经睡着。
二十五分钟后,公事汇报完毕。
费疑舟把玩着手里的点烟器,没听见离去的脚步声,他便睁开眼,垂眸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道:“还有什么事。”
何建勤脸色微妙几分,半晌才道:“先生,您应该有印象,云琅少爷在迪拜养了十二头克鲁格白狮。”
上一任费家家主膝下共有七子,五个儿子,两个女儿,费疑舟是老大,也是现任掌权人。何建勤口中的“云琅少爷”费云琅,行七,现年二十四岁,则是最小的老幺,自幼聪慧桀骜,不走寻常路,就连养的宠物都与常人大相径庭。
费云琅如今任费氏阿联酋地区的荣誉执行官,常年待在迪拜,豢养白狮,理论上也无可厚非。但就在上个月,一则白狮攻击主人致死的新闻刷爆网络,费家老爷子偶然瞧见,担心幺儿出事,便直接从新西兰派了人去迪拜,要处理费云琅的爱宠。
七少爷不敢忤逆老爷子,急得团团转,想求费疑舟出面,便一通电话打到了何建勤这儿。
听完事件来龙去脉,费疑舟食指掸烟灰,一侧眉峰微抬:“找我帮忙,还要通过你?”
何建勤笑着揶揄:“谁让他们都怕您。”
这倒不是假话。
费家七个孩子,个个都继承了费家的好基因,这其中,又数费疑舟天资最高。
几个兄弟姐妹都对费疑舟又敬又畏。
费疑舟闻言,意味不明地嗤了声,抽了一口烟。数秒钟后,才淡声说:“给费云琅回话,老爷子那儿我去挡,限他24小时之内把白狮送走。过了这时间,他那几头狮子是死是活,我一概不再管。”
“是。”何助理恭敬领命,转过身,准备离去。
谁知,手刚触及门把,背后又传来一道嗓音,轻描淡写将他叫住:“对了。”
何助理动作停顿,转过身:“您吩咐。”
费疑舟没抬眼,径自从金丝楠木眼镜盒里取出一副金丝眼镜,拿羊皮擦拭,动作慢条斯理。颇为随意地问:“人送到了?”
何助理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今晚那个拦车搭讪的女孩。遂应道:“已经办妥了。”
费疑舟又散漫地说:“让厨房熬一盅姜汤,明早送过去。”
“……”何助理眼中绽出几丝明显的迷茫同愕然。
何建勤跟在费疑舟身边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地鞍前马后,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没有顿悟费家大公子话里的含义。
办公桌后方,费疑舟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愈显得斯文冷淡,高山白雪。他意味不明地弯了下唇,缓慢道:“喝了不少酒又淋过雨,明天有得难受。当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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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殷酥酥悠悠转醒。
残余的酒精仍在折磨神经,她整颗脑袋隐隐作痛,刚挣扎着坐起身,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殷酥酥倒吸口凉气,吧唧一声,重重摔回床上。忍不住闭眼皱眉哭唧唧:“头好疼……”
“还好意思喊疼。”梁静窝了一晚上的火,见她醒来,又是心疼又是后怕,斥道:“这里是国外,人生地不熟,参加个晚宴居然把自己喝醉?万一出什么事,让我怎么跟你爹妈交代?殷酥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酒鬼。”
殷酥酥:“……”
喝醉?
她昨晚喝醉了?
难怪头这么疼……
殷酥酥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可怜巴巴地解释:“对不起梁姐,我是因为不敢跟人说话才喝酒壮胆的。可能没控制好量。”
梁静叹气,把殷酥酥扶坐起来,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嘴边,说:“指标完不成就算了,什么能比你的安全重要?幸好没发生意外,你知不知道,昨天那个外国人差点吓死我。”
殷酥酥白皙的脸蛋一片茫然:“外国人?什么外国人?”
梁静无语得想打人,瞪她:“当然是那个安保人员。你不是还雄赳赳气昂昂,跑去跟人家的老板搭讪吗?就这么忘得一干二净?”
老板?
搭讪?
殷酥酥呆住。尘封的记忆被唤醒,几帧模糊的画面自脑海深处浮现:
细雨中的黑色劳斯莱斯,端坐在车厢后排的矜贵男人,一张名片,一个名字,还有那副清冷平静又充满压迫感的眼神……
殷酥酥什么都想起来了。
下一瞬,她便尴尬到脚趾抓地,窘迫得抬手捂脸,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一旁的梁静才不管殷酥酥尬不尬。她将殷酥酥揪过来,逼问:“说,你昨天晚上搭讪的对象到底是谁?”
殷酥酥心虚地钻进被窝,回答:“我不记得了。”
其实不是不记得。只是一来,醉酒之下做的糊涂事,她不愿再提起,二来,对方与她的差距实在太大,堪称云泥之别,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任何交集,提也没意义。
梁静不知道殷酥酥的小心思,只当她确实喝多了不记得,还帮她回忆起来:“你仔细想想,你搭讪的对象,是不是姓费?”
“噗。”殷酥酥被口水呛住了。
她抬眼看梁静,试探:“为什么这么问?”
“昨天我出酒店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台车开走。”梁静说,“你知道那台车什么来路吗?”
殷酥酥:“不知道。”
梁静:“那台车的名字,叫劳斯莱斯清影,是劳斯莱斯公司专为一名尊贵客户私人定制的双门轿跑,全球有且仅有一台,售价将近两亿。”
殷酥酥:“……哦。”
梁静:“刚才我托我朋友查了一下,这名客户的具体身份无从得知,但是可以确定,他是费家的人。”
殷酥酥:“……嗯。”
梁静被这一哦一嗯搞得想抓狂。她双手抓住殷酥酥的肩膀,严肃道:“殷酥酥!费家,那可是费家啊,别说全中国,就算放眼全亚洲,也没几个家族能跟费家同日而语。拜托,你可上点心!”
殷酥酥觉得,梁静这句评价费家的话,到底还是保守了。从昨晚那场宴会看,费家的地位又何止在亚洲首屈一指。
她本来就头晕,被梁静晃两下,索性直接扮起林黛玉,扶着额靠到床头,蔫耷耷应付:“不是我不想抱大腿,是这只大腿太粗,我抱不动呀。”
梁静哭笑不得。与殷酥酥相知数年,梁静又怎会不了解她的性格。只是有时也恨铁不成钢,恼她生了张倾国倾城的脸,却不会利用自己的美貌。
多少女星使尽手段想嫁入豪门,多少豪门挤破头皮想攀附费家,她祖上烧香撞大运,和费家的人有了交集,并且,对方还担心她安危,亲自派人护送。
结果呢,这丫头酒一醒,连人家姓甚名谁都忘了。
另一边,殷酥酥无视梁静的嗖嗖眼刀子,脑袋一歪,重新瘫床上装死,心里也升起遗憾。
本来梁姐到处托人牵线搭桥,给她谈了个宝格丽中国地区形象大使的title。品牌方喜欢她的长相气质,但又嫌弃她名气低,便说要进行一段时间的考核。
昨晚的销售指标也在考核内。
而那两万欧的答卷,估计已经把品牌方气到吐血。
殷酥酥越想越沮丧,头也跟着更沉。就在这时,酒店房门的门铃被人摁响:叮咚。
殷酥酥狐疑,探头朝外看,只见梁静已经起身走到门口。她先是透过猫眼看了看,继而拉开房门。
身着制服的客房部人员笑容甜美,双手递来一件物品,嗓音也十分悦耳,说道:“您好,有访客为您送来了这个。”
梁静接过东西,把门关上。
殷酥酥认真看了眼,发现,梁静手里拿着的是一个保温桶,通常作盛装食物用。
“这装的什么?”殷酥酥问。
梁静很谨慎,把保温桶隔远一段距离,小心翼翼打开,与此同时,一股夹杂辛辣的甜香逸出来,飘散在空气中。
“……”
殷酥酥呆住。
这是……
姜汤?
梁静也很震惊,唰地抬起头来:“谁送来的?”
殷酥酥用力皱起眉。她是第一次来意大利,在这边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怎么会有人给她送姜汤?怎么会有人知道她昨晚淋了雨又醉了酒,此刻正昏沉不适?
而且……
莫名其妙收到一份姜汤,谁知道有毒没毒,谁又敢喝?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手机又发出“叮”的轻响,提示有新短信。
殷酥酥抓过手机随手点开。
仿佛有上帝之眼在监控她的心思,短信箱里躺入一条新信息,发送自陌生号码,只有八个字:
【驱寒醒酒,无毒无害。】
“……”
殷酥酥脸色微变,脑子里窜出一个离奇的猜测。紧接着,她直接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散着发,直冲冲跑向落地窗旁。
哗啦一声,将窗帘拉开。
已是清晨,日出时分的朝阳无限温柔,整座城被勾勒得浪漫而神圣,华丽而复古。气球在升空,老人在散步,情侣在拥吻。
劳斯莱斯清影停在与酒店一街之隔的对面。
男人靠坐在车厢后座,西装笔挺,松弛散漫。他垂着眸,似在看书,鼻梁上多出一副昨夜未见的金丝眼镜。
察觉到什么,他转过头。
镜片背后的目光,疏冷克制中隐含一丝玩味,穿越万千晨光,与她的眼神交汇。
殷酥酥不自觉收紧十指。
真是顶顶的怪事。
她向来温吞,情绪也算得上稳定,极少因为某件事物而大幅起落。然而,两回遇上同个人,她都紧张得心口发颤。
殷酥酥想起那张名片上的名字。
是了。
他是费疑舟。
原来,他就是费疑舟——国际名流圈的传说,名门贵胄中封顶般的存在,赫赫有名的费氏集团现任话事人,费家太子爷。
这份姜汤,是他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