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都发话了,自有趋炎附势之人。
奈何,惹怒了清流一派。
便有人鼎力上奏,“启禀陛下听闻相府和侯府,正在议亲,如今傅大人也算是相府半个子婿,苏相所言,恐有包庇之嫌。”
傅诏身姿挺拔,泰然笑之,“陈大人所说,我徇私舞弊,搀行夺市,那敢问陈大人又为朝廷做了何事?苏相提出改稻为桑,陈大人只知万般阻拦,上任多年来毫无功绩在身徒有虚名,我父上在滇南赈灾,为朝廷效力,傅家历代以来为忠良之士。”
“陈大人有何资格说我?”
他这一番话说得陈大人面色惨白,他本就年迈,多年平庸无功,毫无疑问,直接戳到了其痛处,指着傅诏你你你了半天后,两眼一翻,当场腿软倒在了地上。
“陈大人!”
几个官员忙不迭搀扶。
上方圣人见此,双手把持着龙椅身子都探出了大半块去,好在他记得自己的威仪所在,压住了好奇轻咳一声道:“不过是一点鸡毛蒜皮小事,无凭无据,怎可随意污蔑傅爱卿。”
这算是为此事盖棺定论,他挥了挥手,身侧的大太监立马接操着尖锐的嗓音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众大人行礼退出了太和殿,陈大人被抬出,按着掐着人中好半天才缓过来劲儿。
他两眼冒火瞪着傅诏。
傅诏路过其身侧停了下来,看他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诸位把我拉下马,能赏紫禁城二人抬舆。”
在场诸位,皆心怀鬼胎。
对于傅诏突然空降内阁,是一万个不满,可奈何傅诏又为百年一遇神童,具有过目不忘之力,祖上殊勋茂绩,辅佐陛下有功,是以再多的怨气都只能憋在胸口。
陈大人是个压不住气儿的,听及此又气的脸色惨白,差点吐血。
对傅诏在朝堂上的表现不满的人,除了清流外还包括苏相。
看着傅诏步伐沉稳向宫门外去,苏自章追上前,厉声斥道,“今日之事做得实在不妥,你万不该在陛下面前将我相府拉扯进来。”
傅诏脚下未停,目视前方,嗓音沉沉,“令堂小女将我最心爱的丫鬟推入湖中,至今下落不明,我未秉明圣上已是仁至义尽,苏相怎还反倒怪我?”
苏自章面色顿沉,“青莺乃你未来妻子,不过是失手误将一丫鬟推入河中,你何必总是揪着此事不放。”
“妻子。”傅诏停了下来,目光凛冽地看向苏相,“我侯府不会要一个心思歹毒的女子做妻子。”
苏相骇然,豪门贵女被公然退婚,是要被全城耻笑,傅诏若真的退婚,那苏青莺将成为整个上京笑柄,哪里还能寻到比傅诏更好的子婿。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苏自章气急败坏,“傅诏!别忘了,你可是我举荐的入阁!”
傅诏转身看他。
不知从哪个来的风,卷起沙砾,风起云涌,强风过境,绯红官袍飏飞。
紫禁城赤红朱墙在其身后,那人目光冰冷刺骨。
苏自章打了个冷颤,只见对面那人雅人深致,浓郁压迫感袭来,嗓音轻而慢道:“苏相怎不知,做官有三思,苏相想保住令千金的名声,就该好好想想如何弥补。”
三思即为思危,思退,思变,这话意有所指。
苏相怔愣地立在那,额间冒了层冷汗,好一会才回神。
好一个傅晏燊,玩了一手的卸磨杀驴!
目的达到,便上房抽梯,城府深沉,薄情冷血。
这样阴险狡诈的人,苏自章开始担忧,把女儿交给他,真的是良配吗?
可唯有婚约才能把侯府和相府捆绑在一起,利害攸关,才能官运亨通。
任何时候,傅诏都会保留一份理智,哪怕他刚经历“丧妻之痛”,心如刀绞,他也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左右庶务。
甚至还能借此事,让相府成为他的进身之阶。
黑天,竹林潇潇,流风回雪,庄子上。
云痕拿着从河边刚打捞上来淋漓破洞的兔子灯,和几块带血的碎布进了屋。
“主子……”他有些不忍再继续说。
这一天一夜,对于傅诏而言无异于剜心裂胆。
云痕把灯放置桌上,抬头见傅诏坐在案桌前,手肘撑桌,以手掩面,颓然无力。
几番踟蹰他才说出残忍的事实,“只找到了这些。”
傅诏这才抬头,一双眼睛因从昨夜到现在未眠,布满血丝。
眼前破了几个窟窿的兔子灯,和那些染血的衣裙残片,让他目不忍视,耳不忍闻。
云痕动了动嘴劝道:“派出去的人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估计……估计人已经没了。”
这么久没找到,要么沉入河底,要么被林中野兽吞食的一干二净,这染血的衣裙也意味着她凶多吉少。
“住口!”傅诏紧咬牙关,颤抖着手把那染血的碎裙收入怀中。
他垂下头,肩膀抑制不住的抖。
少顷传来他哽咽沙哑的声音,“继续找,我不信她死了,我不信!”
跟在世子身边七年,云痕从没见过世子落泪,甚至连失意的时候都没有。
任何时候,他永远意气风发,盱衡大局,运筹帷幄。
要什么,做什么总是志在必得,孤傲又骄矜。
从昨夜到现在,他仿佛变了个人,罕见的失态,罕见的执拗,逃避现实。
云痕眼眶也泛起了红,“……好,属下这就去办。”
他转身走到门口,忽听他又说,“烛火别灭,给她留一盏……回家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