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听妈妈说:这棵树被人们认可还是一个偶然的事情。其实很早以前有一个孩子生病了,去了好多医院都没有治好。后来有个医生和他奶奶说,这个孩子找不出病因,花钱也治不好,还是回家给孩子吃点好吃的吧。奶奶没办法只好抱着孙子回家,影响是奶奶心疼孙子,也许是心情太沉重,回来的时候路过这棵树觉得很疲倦就坐下来休息,互相第一次看见这棵树似的,突发奇想,反正医院也治不好那就相信一次迷信吧。奶奶回家扯了一块布,上面写了孩子的名字,生辰八字,又写了对这孩子的愿望,希望孩子能够快点好起来。写好以后又把这块红布到另一头缠了几枚硬币,就投到了树枝上。没过几天他的孙子痊愈了,这件事轰动了这一片的居民,从那以后人们真的把它当做了神。谁家的孩子出生,老人过寿,都会上这里许个愿,然后挂在树枝上。甚至有的家庭里有孩子高考也来这里许愿。
有些有生意头脑的人,立刻看出了先机,就在这里做起了生意。搬来一个小桌和一把椅子,扯了几条红布条和许愿牌。布条也很有讲究,写给孩子出生的,需要多长多宽的布条;给老人祝寿需要多长多宽的布条;给孩子祛病的需要多长多宽的布条。然而这一切只收费10元,收费虽然不多但客户多也是不菲的收入。至于灵不灵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信。还有些人为了表示自己对神树的虔诚,除了实际的收费外,还会额外多付一些。还有好多年轻人,谈恋爱以后也会到这里许愿。这里求红布条的人越来越多,摆桌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自称自己懂周易、懂八卦、会看相等。反正人们愿意信,他们就有收益。求到最后,有多少准的多少不准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计较,反正有来求福的、求运势的、求健康的、求祛病的、求财的,还有高考前和公务员考前求中榜的。
燕儿从家里出来,就知道到爸爸一定会来这里。远远的就看见爸爸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头埋在双臂间,双手插到发丝里。燕儿跑了过去,看见爸爸眼睛是红的,爸爸刚刚一定哭过。爸爸看到燕儿,把燕儿紧紧的抱在怀里然后哭着说:
“燕儿,爸爸没有工作了。爸爸没有工作了。我该怎么办?”
“爸。没事儿,你还有我。走,咱们回家。妈叫你回家吃饭。”
那一年,燕儿18岁,雪儿16岁,再过半年,燕儿就该高考了。
爸爸当年是接爷爷班的到弹簧厂工作的。那时候学生毕业已经不由国家统一分配了,只许接班,爸爸是爷爷最小的儿子,爷爷为了把工作留给爸爸,就提前申请退休把工作给了爸爸。爸爸叫唐志伟175的身高,从燕儿记事起就是侧分式的发型,爸爸是个成熟稳重有担当的人,工作中也没有让爷爷失望,在单位一直表现很好,年年被评为劳模,爷爷很是欣慰。
爸爸下岗的那段时间确实很艰难,不只是钱的问题,习惯了每天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回到家一家四口围着餐桌吃着可口的饭菜,那是多么幸福日子,可是现在没有了。他不知道该干什么,能干什么,他说:我除了会拧螺丝什么都不会。爸爸整天闷闷不乐,时不时还喝点酒,燕儿知道爸爸从来不喝酒不吸烟的。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就是男人在最脆弱的时候的一种宣泄吧。妈妈看着爸爸整天愁眉不展也特别心疼可又无能为力。
有一天,妈妈在楼下和邻居聊天,一楼姓车的男子听见唐志伟说自己要找工作,就随便说了一句:
“我认识一个在工地干活的哥们,明天帮你问问还缺不缺人。”
“好,好,谢谢!谢谢!”
两天后,燕儿爸爸找到工地上班了,爸爸脸上的愁容没有了,工地的活虽然很累,但是爸爸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燕儿又想起了妹妹雪儿,想起了那个水库的事情,妹妹是真的没有家人吗?还是家人故意丢弃?为什么就没有人来找?在水库观光台那儿出事时,他们是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哭声,才看了过去的,女孩满脸满脸灰尘还有血渍,一直喊着哥哥。燕儿心疼地过去把女孩领了出来。女孩抱着他就不放手了,一直哥哥、哥哥地叫着,叫得他心疼。他就想着这里边一定有他的亲人,可是等到最后也没有人来认雪儿,他就把雪领回了家。
妈妈帮助雪儿洗了澡,并没有发现她受伤,那么她身上的血渍一定别人的血溅到她身上的。雪儿也许是惊吓过度,让她忘记了很多事情,也许她是真的失忆忘掉的,也许是她是故意的,她以为是家人不要她了。以后一家人就没有再提水库的事了,怕刺激到雪儿。
雪儿就住在了燕儿家。燕儿从来也不问雪儿家里的事儿,他知道雪儿一定什么都记得,但是雪儿不说他就不问。各自着装自己的心事儿,雪儿不说话就休学一年。
那个年代大工厂都有自己的子弟校,雪儿终于在一年后上学了,燕儿和雪儿在同一个学校上学,燕儿每天带着雪儿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家人快快乐乐,虽然穷一点,但却很幸福,雪儿很是享受这个氛围。
燕儿读高中的时候,雪儿读初二,燕儿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两年后雪儿也考上了和哥哥同一所重点高中,两个人又可以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了。雪儿17岁上高二,燕儿十九岁参加高考。燕儿的大学梦终于到了,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上自己最想要去的那所大学,但是大学的校门自己一定不会错过,他对自己有信心。
燕儿高考那天,雪儿送哥哥去的,然而他没有参加高考。他知道就自己家的现状供一个大学生都很困难,那么两年后的雪儿怎么办?他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妹妹,然后他和爸爸在同一个工地搬砖。他想利用两年时间给雪儿攒足学费。
两年后,妹妹如愿考上了Y市的医科大学,这是她的梦想,但不是她的最爱,可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开学了,燕儿把雪儿一直送到学校,给她安排好了一起。因为这是雪儿自从到他家以后的第一次出远门,燕儿带雪儿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又带雪儿在学校转了一圈。燕儿还有一个小心思那就是宣誓主权,告诉其他人雪儿有一个哥哥,谁也不要肖想她不要欺负她。燕儿这么想是没有错的,因为雪儿太漂亮了,虽然比同学大两岁,但是怎么看都比同学小。167的身高,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君子好逑的身材,谁见了都想多看两眼。燕儿能放心吗?
那年十月征兵工作开始了。是Y市的武警兵,燕儿报了名,去了雪儿上学的那个城市。他是为了雪儿去的,他要保护好雪儿。他知道雪儿一直都没有安全感,她怕被抛弃,水库事件给她造成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她一直都认为是家人不要她了。所以燕儿来到这座城市要给雪儿足够的安全感。每次部队放假,燕儿都会请假外出买一些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到学校把雪儿叫出来,再领雪儿在外面吃上一顿好吃的。当然雪儿偶尔也会去看他。
当兵一年半后的一天,在一次野外训练中。燕儿受了伤外表看着并不严重,而且战友们轮班背着他往山下跑,可是到了医院还是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右小腿——截肢了。受伤以后就没有再去看雪儿,雪儿打过电话,他说去野外训练了。就这样燕儿三年的服役期还没有结束就退役了。回家的时候他没有告诉雪儿,他不想让雪儿看到他伤残的样子。他一个人拖着行李和残疾的身体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回到家,当他回家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爸爸非常憔悴地躺在床上,妈妈在喂饭。爸爸妈妈也看到了儿子那吊着的空洞洞的裤腿:
“天啊,我们家这是怎么了?老天爷都来欺负我们吗?”妈妈放下碗歇斯底里的哭喊着,燕儿彻底崩溃了。他扔掉双拐“扑通”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跪着爬到爸爸床边泣不成声:
“爸,爸,你这是怎么啦?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爸就是在那个叫鑫盛集团的工地打工,被一个从上面掉下来的工人砸到了,伤了腰,下肢......下肢瘫痪了。唉!”妈妈摇了摇头叹息着。
“他们有没有给赔偿吗?有没有给看病?”
“只是当天给医院打了一万块,以后就没有再给,一万块钱在医院做了几个检查就花光了,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回家了。这半年我平时就出去捡废品卖点钱给你爸买药。你爸单位给的下岗补贴都给雪儿攒学费和生活费呢。”妈妈说着颤抖着手摸着燕儿的半截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儿子啊,不要难过了,回家就好了,还有爸爸妈妈呢。”
燕儿的心一颤,这是燕儿记事以来妈妈第一次这样叫自己。爸爸妈妈从来都是喊自己名字的,这一声“儿子”让燕儿彻底破防了:“爸——妈——”燕儿再也忍不住了,哭的像个走丢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妈妈一样。
三个人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妈妈擦了擦眼泪说:“儿子,你看着你爸,妈去买点肉回来给你包饺子,包你最喜欢的芹菜馅饺子。”妈妈说完起身走了。
“爸,工地真的一分钱都没有给吗?为什么?”燕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们说我没有劳动合同,所以就不用理赔。工地所以工人都是一个包工头组织的,他们说那些人是以包工队的名义和那个公司签到合同,所以那些人如果出事是有赔偿的,我是自己去的,不在赔偿的范围之内。那一万块还没有出院就花完了。”
燕儿想了想:也对。那些人是包工队,爸爸说自己去的,当时也是大意了,只想有活干就行,没想到后果。这是一个教训。
“你妈是个妇人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能忍下了。”
燕儿什么也没说,明天他要去工地讨要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