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长街上,有风拂过。

吹的茶摊凉棚上垂下的幡子抖动,一个硕大的“茶”字,飘逸如战场旌旗。

赵都安浑身肌肉紧绷,盯着拦路剑客,讽刺道:

“中元节还没到,怎么就有小鬼跑到阳间了。莫非,本官的名声已经播撒到地府冥都了?”

鬼脸剑客并没有在意他的嘲讽,镇定自若笑道:

“倒的确是牙尖嘴利,怪不得能讨得伪帝欢心,不过今日我这只‘鬼’倒的确要送你上黄泉路。”

伪帝……赵都安捕捉到关键词,挑眉道:

“你是匡扶社的逆党?”

鬼脸剑客没有否认,欣然颔首,叹道:

“庄太傅离京这段时日,京中群龙无首,倒是令你钻了空子,你没死,已是意外,铁尺关也栽在你手里,更是意外。

虽不想承认,但我们却低估你了,谁能想到,一条被伪帝豢养的忠犬,其实也有狼的獠牙?”

赵都安“呵”了声,说道:

“这算夸奖吗?”

鬼脸剑客淡淡道:

“当然算,否则我也不会亲自来取伱性命,你应该感到荣幸。”

这么装逼……不是,你谁啊……赵都安讽刺道:

“藏头露尾之辈,口气倒是大的吓人。敢在京城伏杀朝廷命官,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久前率众踏入京城,接替庄孝成,晋升京城匡扶社分舵舵主的男人手托茶碗,淡淡道:

“不必试探了,坦率告诉你也无妨,这条街道已不在京城中。

呵,你可以理解为,是在京城里开辟出的一条夹缝,就如隐藏在茫茫建筑中的一条隐蔽的巷弄,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光顾。”

你这台词用在这种场合不太合适吧……赵都安心中吐槽,以此缓解紧绷的情绪。

也理解了,脚下这条街道,可能是以某种方法,在京城原有的地图上,搭建的一个“结界”,或迷阵。

不禁心头一沉。

对方摆下如此阵仗,必有十足把握。

而一味的被动防守,不如主动进攻。

赵都安攥紧手中刀,忽然说道: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

话落,他双腿突兀猛然踏地,裤管骤然收紧,如离弦之箭,手中出鞘长刀直指对强敌。

鬼脸剑客愣了下,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反派只会死于不够强大。”

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手中粗糙的陶瓷茶碗便旋转着飞出,劈头向赵都安撞来。

高速旋转的茶碗与刀尖碰撞瞬间,隐隐擦出火星,继而爆碎开。

雪亮的刀锋颤抖着,穿过一滴滴褐色的茶汤,逼进茶棚。

“叮!”

下一秒,却被一柄缠绕着麻绳的剑鞘挡下。

鬼脸剑客仍保持着坐姿,左手抓着剑鞘,于电光火石间横挡下赵都安蓄力已久的一刀。

雄浑的气劲,于碰撞声中爆开。

紊乱的气流,如无数锋锐的刀片,将遮阳棚撕裂,洞穿的千疮百孔。

“嗤嗤……”

缠绕于剑鞘上的一圈圈麻绳,也悉数寸寸绷断。

显露出半红半黑,质地极好,入眼便绝非凡品的剑鞘本体。

赵都安蓄力一刀全力递出,竟被对方轻描淡写挡下,饶是心中已有准备,但仍难免失望。

毫不犹豫,他一击即退,双脚朝桌子踢去,竭力后掠。

“啪!”

朽木搭成的四方桌瞬间四分五裂,鬼脸剑客的右手却已握住了剑柄。

缓缓拔出。

“锵——”

清悦的剑鸣声响彻长街,赵都安清晰看到,剑鞘中缓缓滑出光滑如镜的剑身。

剑刃一面倒映出半只鬼脸,一面倒映出赵都安此刻凝重的双眼。

一股摧枯拉朽的剑意弥漫。

长街上,气温骤然下跌,分明是三伏天,赵都安却于此刻感受到了极致的寒冷。

仿如夜晚观想中,与大虞太祖跋涉于雪原之上,直面高耸入云的寒流风暴。

“这是什么剑?”

赵都安诧异瞥见,那剑锋上先浮现一层雾气,继而,覆上浅浅的冰霜。

……

……

“寒霜剑?”

早些时候,诏衙,牡丹堂内。

束发高马尾,英姿飒爽,腰间插满了飞刀的“水仙堂”女缉司海棠惊讶问道:

“你是说,当年曾在京城闯出偌大名声的那個天才剑客?”

海棠对面,坐在主位上的,赫然是牡丹堂缉司。

张晗肤色偏白,罕有表情的面瘫脸上,显出些许凝重:

“是。根据我们获得的情报,匡扶社在京城新上任的分舵主,便是此人。且于数日前便已入京,替代庄孝成的位子。”

海棠脸色有些不好看。

早上抵达衙门后,她就收到了牡丹堂的邀请。

却不想赶来后,却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

她垂下眸子,再次阅读手中卷宗上,最上头赫然写着的名字:高离。

海棠回忆般说道:

“我没见过此人,但也听过他的故事,据说其出身江湖,小时也曾富贵过。

但后来遭逢大难,被江湖上一个剑客收为弟子,继承了那个门派的衣钵,便是所谓的‘寒霜剑’。

其剑道天资颇为不俗,弱冠之年便踏入神章境,这还是修行年龄稍晚的缘故。

也是那时踏入京城,一举扬名,意气风发,被喜好结交人脉的二皇子看中,意图收为门客,却被他婉拒。

二皇子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愈发欣赏,高离此人也因此有幸进入皇宫,在先帝面前表演过剑舞。”

张晗轻轻点头,接口道:

“可惜,此人年轻气盛,被天才名号吹晕了头脑,竟在先帝面前,说要与皇宫供奉切磋。

先帝欣然应允,海公公懒得搭理,也或是不忍挫他武道锐意进取之心。

起先只派出两个修为尚浅的供奉应付了事,却接连被高离击败。

高离不知进退,竟洋洋得意,大放厥词,海公公这才派了同为神章境界的供奉上场。

以皇族武道,将其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凄惨落败。”

顿了顿,他补充道:

“若我所知消息不错,当时击败此人的,便是马督公。”

海棠也唏嘘道:

“据说此人被击败后,武道心境破碎,一蹶不振,二皇子虽极力挽留,但他仍旧扭头重回了江湖……自此销声匿迹……

却不想,反倒是二皇子兵败后,此人再次出现,入了匡扶社。”

同为武道修行者,双方虽立场敌对,但仍难免唏嘘。

“此人蛰伏多年,虽武道进境停滞,但终归是苦修多年的天才剑师,只怕要强出你我许多。”

海棠忧心忡忡:

“此番他时隔多年,重返京城,只怕来势汹汹。更是新上任的分舵主,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必然要搞出一点事情来,才能在匡扶社中立足,让京中的逆党们服气。”

这是很合理的推断,也是必然。

新舵主想建立威信,会做什么?

只需想想,近来匡扶社最大的打击是什么,便不难猜出。

海棠皱眉分析道:

“高离进京的时候,恰是铁尺关二人被揪出的时间点,近来我们的大肆搜捕,也必令匡扶社人心惶惶。故而,高离若想迅速树立权威,最好的选择,便是对我们动手,予以反击。”

张晗摇头纠正道:

“准确来说,是对梨花堂动手,才算是复仇。”

内鬼一案中,出力最多的,只有赵都安率领的梨花堂,以及马阎。

但马阎武道强横,高离脑子但凡正常,也不会选择鸡蛋撞石头。

那么,他的选择就只剩下一个……

“你是说……赵都安?”海棠脸色微变。

张晗点头,说道:

“我今早得到消息后,便想到了这点,本来想唤赵缉司过来,当面提醒他。

但去问了才知他不在,他那个叫钱可柔的下属说,赵缉司今日上午会入宫。

所以,我便派人去他家中送信。找你过来,也是商讨一二,高离此人不简单,非我牡丹堂一堂之力可对付……”

正说着,忽然间,堂外一名锦衣急匆匆奔来:

“大人……”

张晗与海棠扭头,看向他,前者问道:

“你可见到赵缉司了?”

那名锦衣大口喘息,平复了下,才飞快道:

“属下先去了赵宅,问了才得知,赵缉司已提早一步去宫里了,属下估摸着,我骑马总比赵缉司乘车快,此事又涉及安危,便沿着去宫里的路径策马追赶,结果……”

“结果怎样?”张晗已察觉不对。

只听锦衣神色紧张:

“结果追出去一阵,刚远远瞥见赵缉司的马车,就看到,那马车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这一刻,张晗与海棠二人同时起身,面露惊容。

彼此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糟了……”

海棠大声问道:“他们消失的地方在哪?”

锦衣战战兢兢,说出街道名字。

没有犹豫,二人同时抄起武器,纵身朝外奔去。

一边传令通知其他人,一边各自骑上马匹,挥鞭朝目的地疾驰。

“驾!”

海棠奋力策马,心中却已不抱太多希望。

锦衣汇报这一来一回,已经耽搁不少时间。

何况督公又不在衙门,等她与张晗赶到,只怕赵都安尸体都凉了。

想到那个可恶的家伙就要命丧高离之手,女缉司心头没有半点畅快,只有兔死狐悲。

……

寂静长街。

“这是什么剑?”

赵都安飞掠后退之际,惊骇发现,自己手中刀锋都渐渐覆盖一层寒霜。

茶棚下。

戴着靛青色鬼脸面具的高离缓缓起身,平静地挥出一剑,轻轻叹了口气:

“时隔八年,高某人再回京师,物是人非矣。这第一剑,便送赵使君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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