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连绵,打在窗棱上滴答作响。
李衍坐在窗前,握着茶杯,有些出神。
玉陵子的话,让他心生触动。
登神者的事暂且不提。
这些东西犹如神话一般。
不,就是神话!
即便他已入了玄门,学会奇妙法术,也完全超乎理解,想再多也没用。
如今的关键,还是实力。
人道变革,神州动荡,各种妖魔鬼怪纷纷复苏,若没有压箱底的手段,恐怕终究要倒霉。
勾魂索确实强大。
因为这神通,让他能接连斩杀高手,无论对方是武道化劲,还是道行三重的术士。
但其局限性,也随之出现。
若敌人有法器护身,便难以压制神魂。
并非勾魂索不犀利。
而是神通的威力,依托于道行。
那些阴司鬼兵,同样用的是勾魂锁,但无论西陵峡老乞丐,还是“红女”,都毫无抵抗,直接被勾走魂魄。
他道行一般,神通自然也不强
勾牒召唤阴司鬼兵,确实是杀手锏。
至少目前,无人能抵抗。
但就如玉陵子所说,此术并非无敌。
太玄正教可召唤天庭箓兵,比阴司鬼兵还要更强一些,照样拿那些妖魔没办法。
当然,召唤阴司鬼兵也能提升,就像箓兵有护法神将,阴司同样有神将。
上津城镇压魔气,便是神将亲自出马。
但若想召唤,条件恐怕更苛刻。
而这东西终究是外力,会有破解之策。
就像遭遇“红女”时,一个诱敌,另一个以神火枪攻击,还没等他唤出鬼兵,便被打碎了胸膛。
正常情况下,他小命难逃。
但这些人却算不到,他还有大罗法身。
还有,附身刘丹丘的妖人,乃通天三娘弟子。
赵长生的真实身份,应该不是通天三娘,但能够指挥这些人,恐怕最少也是同等级高手。
阴司鬼兵,说不定也对其无用。
关键时刻,还要靠自己!
他如今道行二重楼,能学习的是《北帝玄水遁》和《北帝除殃术》。
一个是保命遁法,一个用于解开中咒、撞殃和鬼物附身。
《玄水遁》只是初步掌握,《除殃术》还在学习中,说白了都是辅助术法。
更强的术法,要三重楼才能修行。
他目前存神,还达不到建楼要求,否则早就上了武当山。
必须找到其他手段。
想到这儿,李衍抬手看向掌心,只是掐了个手诀,手指之间立刻噼里啪啦,电光闪烁。
这是《北帝阴雷手》。
他平日里经常练习,已越发熟练,只需掐诀,便可直接用出。
此法融入武道,便叫做武法。
但阴雷只擅于伤魂,遇到神魂强悍,且有法器防护的高手,跟没用一样。
唯一的机会,便是学会阳雷。
玉陵子说过,当时那些妖人,便是萨天师用了雷法击杀,种种迹象来看,萨天师也是登神者,并且已经成功。
萨天师出自神霄派,后为西河派祖师,以雷法闻名,著有《雷说》、《内天罡诀法》、《续风雨雷电说》等。
普通的掌心阳雷估计不行,比不上《北帝阴雷手》,同时修炼,会造成阴阳失衡。
雷法若出错,直接能伤及自身。
但太玄正教几个派系的雷法,都是独门秘传,立派之根基,哪会轻易外传。
他的武法,计划以劈挂红拳为基,大云雷音为练法,同修阴阳二雷,威力必然不凡。
现在唯一缺的,就是一门阳雷。
还有,从武器上也能提升。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什么朝廷忌讳,挨了一枪后,更让他知道神火枪的厉害。
沙里飞得到的神火枪太大,并不适合他,最好弄一把神火手枪,近战时才能发挥威力。
同样,图纸有,材料也有。
唯一缺的,就是一位厉害的玄门工匠。
包括他们在郧阳城青龙山上,得到的土龙鳞甲和骸骨,都还存在城隍庙,没法利用起来。
阳雷法、厉害的玄门工匠。
就是他们下一步目标!
……
咚咚咚!
就在李衍沉思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他眉头微皱,起身开门。
几人如今暂住在长风客栈,算是官署客栈,住在此地者大多为朝廷官员。
而门外的气味,分明是个生人。
果然,打开门后,外面站了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儒袍书生打扮,眉宇间似曾相识。
“可是李少侠。”
男子一脸微笑,恭敬拱手,“在下严五悦,乃是九龄兄长,特意来请李少侠前去赴宴。”
“哦?”
李衍恍然大悟,“原来是严大哥。”
严九龄说过,他有一个兄长叫“五悦”,还有一个妹子叫“六雅”。
九龄寓意长寿吉祥,五悦寓意中庸喜乐,六雅寓意顺心雅致,都是代表吉祥的名字。
不是跑到汉口了么?
突然上门邀请赴宴…
李衍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眼睛一亮,“京城殿试结束了?”
严五悦哑然失笑,“非也,李少侠忘了,殿试要在明年。”
“这次是在下儿子满月,父亲和母亲听说李少侠回来了,特意让我上门邀请。”
说着,再次深深弯腰拱手,施了个大礼,眼睛有些发红,“还要多谢李少侠,若非你出手,说不定我父母早已遇难。”
“严大哥莫要多礼。”
李衍连忙拦住,微笑道:“我与九龄兄弟意气相投,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既然是喜事,自然要上门讨杯水酒。”
说罢,便将沙里飞、王道玄和吕三通通叫上,正好离开前,蹭一顿酒席。
路上,李衍忍不住询问道:“严大哥一家不是都在汉口么,怎么又回来了?”
严五悦摇头叹道:“原本只是觉得父亲多虑,但没想到那些人真的敢动手,听到消息,我们就立刻赶回。”
“这次说什么也不走了,有什么事,一家人要共同面对,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而且汉口那边,也不见得安全,这次说不定整个苗疆都会动荡。”
李衍眉头微皱,“汉口那边也出事了?”
严五悦点头道:“秭归县受袭,鄂州军队主要镇守在郧阳府那边,朝廷大军尚未到来,只能抽掉汉口襄阳那边的驻军。”
“为拖延军队,苗疆一些土司雇佣了大量江湖匪类和邪道术士,在汉口洞庭作祟,鄂州江湖道上则动手反击。”
“眼下那边,白天还算安生,但一到晚上,便各种怪事频生,到处都在死人…”
“不仅如此,我还听到一些消息,因为朝廷的军队主要驻扎在长江沿岸,内陆防守难免有些空虚,一些绿林豪匪也趁势作乱,拦路打劫,袭扰附近村庄,意图分散朝廷兵力。”
“如今,鄂州各个陆路山道都不太安生…”
“原来如此。”李衍点了点头,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接下来,要前往当阳县境内的洞天福地,紫盖山洞,探查那里的太玄正教道观怪事。
这是当初答应郧阳城隍庙谷寒子的案子,因为秭归县一事,已经耽搁了数日,不能再拖下去。
此行途中,要经过不少山道。
看来这路上要小心一些…
…………
来到严府,这里已是人声喧嚣。
严府因《镇国十策》被皇帝认可,俨然已成为鄂州儒林的旗帜。
甚至还有消息传来,朝廷要追封已故的严九龄祖父,翰林院大学士之位。
原本翰林院学士,只是帮皇帝草拟诏书,而大宣朝自丞相一职被废除后,翰林院大学士逐渐参与政事决策。
到如今,不少内阁大臣都出自翰林院。
皇帝这一举措,分明就是要将开海和改土归流,彻底定为国策,堵住反对派的嘴。
不管严家人想不想,都已被推上这个位置,前来拜访的儒林中人和官员也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鄂州江湖大豪雷震也常驻严府。
对方已强势掌控宜昌神拳会,附近的江湖门派几乎全部听其调遣,配合朝廷攻势。
因此,严府再不复往日安宁。
李衍等人到来时,里面已是高朋满座。
他们一来,就吸引了不少人视线,一些儒生眉头微皱,难掩眼中诧异。
严五悦突然离开,还以为要去邀请什么重要人物,没想到就请来几个江湖中人。
以严府如今的地位,此事怕是不妥。
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事发生了。
严府的当家严伯年,还有其大夫人,竟亲自出来迎接,言语间满是亲近。
“见过严伯父,伯母。”
“莫要多礼,秭归县的事我们听说了,还有,你这孩子,怎么来了也不上门吃饭。”
“昨日刚到。”
话音未落,便又有两人先后出门迎接。
一个是城隍庙庙祝玉陵子。
谁都知道,宜昌城隍庙虽说有些没落,上次还被乱民砸了院墙,但随着朝廷大军驻扎,重要性也会日渐提升。
还有一个,则是都尉司原千户。
这位原千户,可是宜昌最近的风云人物,突然动手布局,揪出几名千户所叛徒,查到不少重要情报,还剿灭了龙骧军位于宜昌的暗堂。
郧阳府那边震怒,直接撤了宜昌掌印千户的官职,连同一帮叛徒,押送至郧阳审理。
而原千户,则掌控了宜昌都尉司大权。
对方一上任便大刀阔斧,将宜昌卫所进行清理,混吃等死者全部撤免,提拔底层的精兵强将。
宜昌风气为之一变,效率也随之提升,在雷震配合下,几乎将附近的叛逆据点全部清除。
谁都知道,这位原千户前途不可限量,西南之战后再立下大功,绝对会调往京城任职。
这么多人都来迎接。
绝非普通的江湖中人!
众目睽睽下,李衍等人顿时有些不自在,他们都不喜欢这种引人瞩目的感觉。
好在无论严伯年、玉陵子还是原千户都是人精,随意寒暄了几句,就将几人引到后院,单独列席。
他们一走,不少人顿时交头接耳。
在座的都是宜昌府头面人物,消息灵通者不少,很多消息也渐渐被拼凑起来。
来自关中的侠客、一诺千金千里送药、绞杀龙骧军精锐、智破秭归鬼教…
种种事迹,听得不少人目瞪口呆。
他们毕竟生活的安稳,即便西南战乱,也安全待在城中,顶多家族的生意受损。
这些事情听起来,简直犹如唐奇侠故事。
来到后院,严伯年夫妇将他们安顿好后,便要去前院招呼客人。
他们一走,玉陵子便抚须微笑道:“李少侠,你问的那事,贫道已有了眉目。”
“哦?”
李衍眼睛一亮,“道长请说。”
玉陵子笑道:“就在前些日子,武昌府那边,憋宝一脉赶山人,发现了一个西周古矿坑。”
“矿洞深不可测,怪事连连,且接连出现天灵地宝,还有不少古周时期的冶炼秘术,被刻录在矿洞之中。”
“此事,已在玄门中引发轰动,不少玄门工匠都连夜赶往,就在矿洞外安营扎寨,其中不乏高手。”
“平日里,这些玄门大匠隐藏于各处,可是难得一聚,诸位去了,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匠人。”
“真的!”
沙里飞一听,最为兴奋。
玉陵子哑然失笑,“贫道骗你们作甚?眼下不少玄门中人听到消息,都已前往。若非如今情况,我真武宫怕是也有不少弟子去凑热闹。”
李衍脸上也露出笑容,“好,紫盖山洞的事忙完后,咱们立刻动身!”
而一旁的原千户,也举起了酒杯,“李少侠,话不多说,我敬你一杯。”
李衍举杯回应,双方尽在不言中。
将杯中酒一口饮下后,原千户沉声道:“那件事,我隐约听到些风声,但恐怕还要些时间。”
“西南之战临近,明日我便会启程,亲自带人进入苗疆,为大军开路。”
“若事后还活着,就帮李少侠办了这事。”
“不急。”
李衍又敬了杯酒,正色道:“大人小心。”
“哈哈哈…”
原千户洒然一笑,“大丈夫当建功立业,马革裹尸,本官多年蹉跎,可不是只为抓几个毛贼。”
“干!”
“干!”
众人也不再废话,大口喝酒。
“诸位大人。”
就在这时,小厮满脸喜色跑来通知,“小公子要剃满月头了,老爷请诸位前去观礼。”
“好好好,同去!”
众人面带笑,一起走向前院。
鄂州习俗,孩子满月,要剃满月头。这一日要请来理发师傅,并宴请宾客。
这剃满月头也有讲究。
这头一条就是要全部剃光,连眉毛也不能留,因为不剃眉毛的孩子,长大会眼浅偷东西。
第二条,则是算生辰禁忌,若是八字轻,易受惊吓,便要在脑门上留一撮“瓦当毛”,寓意身子贱,好养活。
当然,严家这孙子八字硬,因此很快在众人笑声中,眉毛头发剃得一干二净。
“哇!哇!”
在孩子的哭声中,理发师满脸微笑,拿着煮熟剥壳的鸡蛋,在孩子脑袋上滚来滚去,同时念道:
“一滚天长地久,二滚地久天长,三滚桃园结义,四滚四季发财,五滚五子登科啊……”
“诸位诸位!”
严伯年示意众人噤声,随后感叹道:“前些日子,严府遭逢大难,五悦他们被老夫撵去汉口。”
“孩子降生时,老夫也不在身边,连名字都还没取,今日满月,要送孩子到城隍庙‘寄名’,却是拖不得了。”
说着,扭头看向李衍,微笑道:“李少侠一来,救了拙荆,又解了我严府之难,可谓是我严家贵人,这名字就由你来取。”
话音刚落,就有人把孩子放到了李衍怀中。
抱着这新生的小生命,李衍先是有些错愕,随后面色凝重,想起如今西南之乱,不由得脱口道:
“这孩子…就叫‘定国’吧!”
今日两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