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把握?”
澄觉眼睛一亮,死死盯着吕三,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
毕竟这件事有些离奇,
而且太巧!
排教之中,他已派了人监视,还有都尉司的人协助,但刚刚传来消息,一名都尉司百户已经叛逃,还有人暗中配合。
到现在,他看谁都有些怀疑。
有人突然跑来,说能解决问题,还是用这种怪异方法,难免让他心中打鼓。
然而,从吕三这闷葫芦眼中,澄觉和尚根本看不出什么。
“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吕三见状,闷声说了一句,扭头就走。
“别别,你急什么!”
澄觉一咬牙,连忙将他拦住,“此事贫僧做不了主,需要向上面回禀,吕施主先等一会儿。”
说罢,便匆匆离去…
…………
“鼍龙也是龙…”
武昌王眼神阴沉,看着众人询问道:“他什么意思,为何要本王亲口说出这句话?”
通玄禅师也已到来,闻言解释道:“此乃气运之说,毕竟是妖类,送关帝圣君神像,没个龙身,那些鼍龙没这胆子。”
“王爷享人间气运,坐镇鄂州,由您亲自开口,此事便万无一失,它们当然成不了真龙,但也不会受到反噬。”
“气运?”
武昌王明显有些犹豫,“可有何危害?”
通玄禅师如实回道:“这天地间一斟一酌,皆有因果,王爷今日开口,便相当于敕封,将来是善果,还是恶果,难以预料。”
“不过这鼍龙首领号称鼍师,说想受朝廷敕封,化为汉水水神,庇护沿江航道,甚至愿意出手,助朝廷平叛。”
“还有此事?”
武昌王这下来了兴趣,仔细询问道:“禅师觉得,此事可否能行?”
通玄禅师回道:“人族有香火气运,掌祭祀之礼,异类为求化为神祇,相助者并不少。”
“据贫僧所知,那吕三懂鸟兽语,可与异类沟通,且李衍一行人除魔卫道,也算正教,应当可信。”
“王爷若心有疑虑,可观其表现,等西南战事结束后,再论功行赏。”
这老和尚心里有数得很,李衍当初能闯过炼心殿五道关卡,潜力自然不说,心性也非常人。
若是心怀鬼胎,沉迷**,根本过不去。
因此澄觉还有些犹豫,但他听了后,就立刻来找武昌王,并且出言担保。
武昌王又看向了余岚山,见其死死摁着八卦镜,满头是汗,脸色惨白,知道此事已来不及拖延,于是起身道:“好!”
“若那些鼍龙,真能做成此事,且助我朝廷大军平叛,日后封它个汉水之神又何妨。”
“让那吕三快点动手,免得误了大事!”
很快,消息便传到武昌码头。
此刻码头前方,早已被卫所士兵隔开一大片空地,还摆了香烛贡品等物。
吕三闻言也不犹豫,当即掐着法诀,跳起傩舞,口中发出长长短短,带着弹舌音的古老巫调。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机会难得。
若是按正常情况下,要想取信禅宗和真武宫,免不了费些口舌,还要托关系,寻找朝廷大员背书。
总之,麻烦的很。
而如今,有了武昌王开口,此事就成了一半,只要鼍师在西南大战中立下战功,得个水神之位并不算什么。
周围百姓也是探头探脑观望。
刚刚发生的事,早已弄得人心惶惶。
朝廷摆这么大阵仗,这次龙舟大赛肯定不简单,但却弄出了这种乱子,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轰隆隆!
天空雷声轰鸣,雨势明显变大。
漫天阴云,让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也不知这年轻人做法,要干什么…
“快看,江上怎么起雾了!”
就在这时,有百姓忽然惊呼。
只见长江之上,水浪忽然翻涌,浓雾升腾而起,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正当他们奇怪时,江中忽然升起一个庞然大物,浑身黑色鳞甲,双眼犹如暗黄灯笼,缓缓游弋,向着码头而来。
“鼍,鼍龙!”
“怎么这么大?”
“妖怪,是妖怪!”
码头之上,顿时人群骚动。
不少人吓得纷纷后退。
鼍师体型庞大,他们这辈子还是第一回见,哪能不害怕。
王府派来的官员们,虽然同样害怕,但还是高声道:“这是灵兽,前来相助我武昌城,莫要乱跑,免得惊扰了灵物!”
话虽如此,但百姓还是吓得不断后退。
吕三则顾不上搭理,连忙走到岸边,口中嘀嘀咕咕说起了上方语,与鼍师进行交流。
他们之间早已熟悉,说话毫不拐弯抹角,当即就把如今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鼍师平日里,虽远离人群修行,但灵性十足,智慧不凡,也当即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她微微点头,随后在水中转身,张开獠牙,仰起脖子,喉咙颤动,发出一声声嚎叫。
声音洪亮,响彻江面。
其体型巨大,出没时又有水雾相伴,加上这悠长的嚎叫声,堪称异象。
有百姓目瞪口呆,嘴巴合不拢。
也有人见这巨鼍灵性十足,还能与人交流,顿时慌乱,连忙取来香火祭拜。
很多百姓就是这样,庙中神佛很少显现,不知其神通广大,但碰到一些惊世骇俗的异物,就往往会将其神话,祭祀叩拜。
突然冬季里开花的铁树、体型庞大的鲤鱼、甚至有些古怪的烂木梁子,都有人祭拜。
很多淫祀,便是因此产生。
当然,如今的鼍师根本算不上水神,这些香火自然也无福消受。
更令他们惊奇的事发生了。
很快,江面上便有一道道黑影浮起,全是体型巨大的鼍,虽比不上鼍师,但平日里也很少见。
鼍师不断嘶吼,下达命令。
这些鼍龙顿时在江上翻滚,随后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在河底淤泥中寻找。
没一会儿,一尊尊关帝圣君神像就被它们打捞上来,张着嘴巴,小心含在口中,个个胆战心惊。
这可是经过开光的神像,这些鼍龙虽只是有了点灵性,但也能感受到其中可怕的香火神罡。
整整十几头鼍龙,全部游到岸边,张开獠牙大嘴,露出里面的关帝圣君神像。
“快,动手!”
澄觉毫不犹豫,带着执法堂的武僧们上前,取出关帝神像,将其捆绑在鼍龙脑袋之上。
随后,在鼍师的带领下,一头头鼍龙顶着神像,向鹦鹉洲码头游去。
两岸相隔并不遥远,武昌王自然也听到了鼍师吼声,又见江上水雾弥漫,十几条鼍龙在雾中顶着关帝圣君神像而来,也颇为惊异。
此情此景,他也忍不住开口道:“鼍龙,同样也是龙么,若能守护一方,龙之名也当得!”
此话一出,鼍师眼中顿时露出一丝激动。
而那些小鼍龙,似乎也不再害怕,摇曳着尾巴,破浪而行,颇有一番气势。
终于,十几条鼍龙全部靠岸。
早已准备好的侍卫们,立刻上前取下关帝圣君神像,恭恭敬敬,摆放在祭坛之上。
轰隆隆!
天空又是一阵雷鸣,电光照耀四方。
普通人察觉不到什么,但玄门中人却纷纷抬头,望向长江西面。
他们能感觉到,一股气息正在酝酿。
呼啦啦!
江面之上,忽然掀起巨浪,从西到东奔涌而来,就连鼍龙们都被水浪冲得东摇西晃。
这股水浪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直接冲过龟蛇二山关口,随后江面便瞬间恢复平静。
“成了!”
余岚山终于松开了手,看着下方八卦镜,抹了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道:“还好没错过,借来关帝圣君之力,贯通了此局。”
“看那边!”
有人突然抬手,举向远处。
只见龟蛇二山之上,云雾翻涌,穿过武昌城,向着南面东湖方向而去。
那里,正是蛮王墓所在。
余岚山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转身抱拳颤声道:“不负王爷重望,风水大局已成,白虎煞会被不断压制,两日内便可清除!”
“待到五月十五祭祀沿江水神镇压,便可保数年长江安稳!”
“好!”
武昌王拍了下椅子扶手,眼中满是杀机,起身道:“立刻发兵,带上那些火炮,将山上的妖人尽数剿灭!”
“是,王爷!”
武昌卫所指挥使当即抱拳而去。
通玄禅师也开口道:“王爷,少林禅宗的几位大师和我宝通禅寺僧团,就守在蛮王墓外,到时会加入军中,清缴妖人。”
“好,哈哈哈…”
武昌王心情大悦,看着尚未离去的鼍师,微笑开口道:“你且放心,只需立下功劳,西南战事后,本王亲自向皇上请旨,帮你敕封,立庙建祠。”
话刚说完,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傻,对着通玄低声道:“这个…本王说话,它能听懂吗?”
“多…谢…”
鼍师鼓着嗓子,艰难道了声谢,随后便身子一扭,带着鼍龙们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武昌王脸上一乐,其他人也瞧得稀奇。
更有一名王府典吏上前拍起了马屁,“王爷宅心仁厚,鼍龙相助,此事必然传遍四方,为人称颂。”
“说的过了。”
武昌王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得意。
这种事,肯定有问津书院的儒生记录,若写下什么名篇,说不定还能流芳百世。
啾——!
就在这时,鹰啼声响起。
只见一道雪白的影子,雨中振翅而来,英武神俊,正是武昌都尉司唯一的海冬青。
武昌王看到,顿时皱起了眉头。
海东青传信,不惧其他鹰隼拦截,且速度飞快,用其传信,肯定是有急事。
果然,海东青落下后,武昌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当即上前,取下一张布条,恭敬递上。
武昌王一看,顿时皱着眉头,对通玄禅师道:“禅师,莲溪寺那边被妖人大举围攻,他们此举有何用意?”
通玄禅师也是面色微变,“不好,莲溪寺的几位高手,此刻全在黄鹤楼镇守。还请王爷派兵相救!”
“嗯。”
武昌王也不废话,立刻下令,让已经出发的卫所大军,前往莲溪寺。
而通玄禅师,也请都尉司以海东青传信给宝通禅寺留守僧人前去支援,随后便乘船而去。
站在船上,他心中隐有不妙的感觉。
这一次龙舟大赛,他们做了诸多防范,却仍被对方得逞,且只是派了些死士。
如今主力围攻莲溪寺,肯定不简单。
难不成,
这些妖人还有手段翻盘?
…………
轰隆隆!
一声雷鸣照亮四方。
硝烟弥漫,火光熊熊,与雨幕交织,嗤嗤冒起大量白烟,让视线更加模糊。
原本雅致的竹林溪水,此刻已被染红,几具尼姑尸体扑倒在水中,身上满是狰狞伤口。
吱吱吱!
伴着古怪的声音,一只类似蜈蚣,却长了翅膀的怪虫从尸体伤口中钻出,震动鳞翅,腾空而起。
怪虫所过之处,下方污水横流,夹杂着泥泞和血迹,于石板路上流淌。
火光在雨中摇曳,映照出一张张扭曲变形的面孔,全是尼姑,个个眼神空洞,僵硬的脸上仍残留恐惧。
怪虫振翅,落在一只洁白纤细的手上。
手掌的主人是名女子,蓝色粗布右衽上装,下身多为黑色长裤,镶绣花边,典型的苗疆女子服饰。
她面容妖艳,口唇发青,系一幅绣花围腰,脖子间还挂满了一连串银饰。
“王护法,到底打不打?”
女子一开口,就是生硬的官话,摆弄着手中怪虫,明显有些不耐烦。
“芸公主稍安勿躁。”
天圣教的王护法看了眼这女子,眼中有些忌惮,沉声道:“那红靺鞨至关重要,若被毁了,计划就会彻底失败。”
他只是听说,会有土司城的人前来相助,却没想到,来的是这名女子。
鄂州土司中,直接带头反叛的,乃是唐崖土司城,势力最为庞大。
土司城主叫覃天雄。
土司的女儿,地位远比汉人高,常被尊称为“公主”或“土司娘”,甚至能担任要职,或继承土司之位。
眼前女子,便是唐崖土司城公主覃芸儿,还是落花蛊教护法之徒,在江湖上名声不小。
此女阴狠毒辣,他也不敢得罪。
想到这儿,王护法转身阴沉道:“破六韩拔陵,交出东西,便饶你们一命!”
前方,莲溪寺门楼熊熊燃烧,台阶上坐着一名僧人,身上满是疤痕,独臂持刀。
他双眼冰冷,隐有火光闪烁,任由雨水浇灌全身,脚下血水滴答……
第二更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