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大批举着火炬的人马从远处赶来,将徐家的宅邸团团包围起来。
为首的一人身高七尺,面容阴戾,嘴角带着两撇胡须,给人一种十分不好相与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犹如炼狱地府般血淋淋的景象,眉头忍不住抽动一下。环顾四周,先是在苏横高大魁梧的背影上略作停留,而后落在一旁的差头宋保义身上,“宋差头,告诉本县尉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县尉是负责司法捕盗、审理案件的官员,在长清县这样的基层单位当中,县尉的权力仅次于知县。
长清县的县尉名叫仇财,人如其名,当官就是为了发财。
审理案件,不问缘由,先把报案人和被告人各自抓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
然后再看缴纳赎罪金的多少,做进一步的处理。
这样做自然制造了不少冤案错案,但因为仇财此人实在太贪,即便是富家子弟,被敲诈一顿,也难免肉疼。长此以往,长清县的治安反倒是维持还算不错,仗势欺人之类事情发生的并不多。
宋保义来到仇财身旁,他虽然不喜此人,但尊卑有别,还是躬身行礼,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相诉。
“已经死去腐烂的尸体站了起来,还攻击了你们?”听完这番话,仇财直接被气的笑出了声,他冷笑着开口道,“你当本县尉傻吗,会听你们这些鬼话。我看分明是有人和徐家发生冲突,觊觎徐家产业,当街杀人,这才发生眼下一幕!”
“仇大人,当真是如宋差头所说的那样啊。”
苏贵好不容易在两个护院的搀扶下站起,听到这番话,眼前又是一黑。他赶忙来到仇财的身旁,拉住对方手臂,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便顺势塞入到仇财的手中。
仇财伸手一摸。
触感温润,刻痕精致,知道是上等货色。
但仅仅是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想要解决这次事端却还是不够。他猜测这件事情和苏家估计是关系不大,但没关系,既然苏家的人出现在案发现场,那么敲一笔钱出来是理所当然。
“本县尉也是秉公执法,自然不能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仇财咳嗽两声,冰冷开口道,“是与不是,先把人带回衙门再说。”
苏贵面色大变。
衙门那是什么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
他倒不是心疼钱财而是担心自己的儿子,而且苏横的脾气向来爆裂,万一在里面发生什么冲突,那事情就变得更加麻烦,下不来台。
仇财却是不管,大手一挥,就要让身旁的差役上前抓人。
刺啦!
苏横从尸体上撕下一块破布,慢慢将自己身上、手臂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他听到动静,回过身,冷冷的撇了一眼。那些听从命令的差役顿时被定在地上,没一个感轻举妄动。
仇财的眉头微蹙,脸上已然泛起一丝不悦。
抬头,和苏横的目光对视。
眼中未曾消散的煞气扑面而来,恍若一道猩红的闪电,落在他的身上。仇财顿时呼吸一窒,两股战战。
他年轻时外出求学,翻山越岭,遇到过一只猛虎,体长过丈,即便是相隔百米,身旁还有数个力士护卫,可远远的一個对视,仇财还是被吓的够呛,往后整整数日无法安稳入睡,整个人都明显憔悴了几分。
而眼前的苏横,他身上的那股煞气。
比二十多年前遇到的那头猛虎,还要凶悍百倍、千倍。
——他会死!
一种强烈的预感在仇财的内心中升起。
也许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也许就是在下一个呼吸,下一个眨眼。规则可以用来约束人,但却无法用来约束妖魔,更无法束缚那些比妖魔还要凶悍可怕的怪物。
“仇大人,仇大人,还请您三思啊。”苏贵哭丧着脸,将几块沉甸甸的金锭塞到仇财的手中。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仇财一个激灵,从恐怖的煞气当中挣脱出来。
他一把握住苏贵的手,将金锭,连带着刚才的玉佩全部塞回。苏贵还以为自己付出的代价不够,却见到火把的红光当中,仇财那张向来阴戾的面庞居然洋溢着笑容。而后更是撑开双臂,结结实实的给了苏贵一个拥抱。
“哈哈哈,苏老哥这是作甚。”仇财打了个哈哈,握住苏贵的手,“刚才是我糊涂了,明明是贵公子武艺不凡,帮助官府降妖除魔,平定祸患,应该得到嘉奖才是。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时辰不早,改日我必登门拜访。”
仇财朝着苏贵拱拱手,在后者不解的目光当中,让一批人留下清理现场血渍,而后带着另外一批人举着火把匆匆离开。
苏贵愣愣的站在原地,苏横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我们也回家吧。”苏横看着仇财离去的背影,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
“哦。”苏贵下意识的点点头。
随即看到苏横已经独自走在他的正前方。
他挥了挥衣袖,抻去刚才沾染在身上的尘土,而后一路小跑,匆匆忙忙的跟随在苏横身后,朝着苏家的府邸赶去。
……
回到家中。
苏横让家中仆从们烧水,沐浴,然后换上崭新的衣物。
他看着悬挂在夜幕间的皎洁明月,杨柳摇曳,细长的柳枝勾勒出晚风的幅度,浑身上下一片清凉。
回想着傍晚时分发生的事情。
如果仇财此人一意孤行,要继续选择抓捕,他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仇财会死。
然后呢?
那些他带来的差役也会死。
如果冲突继续扩大,长清县中还会有许多人要死。
许多人、所有人……都得死。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杀戮的感觉实在是令人着迷。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窗外,明亮的月色下,苏尚清朗的读书声传来。
苏横一个恍惚。
从黑暗的**当中回归现实。
他紧了紧衣服,而后推开木门,朝着外面洒满霜寒的院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