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她嘴里吐出“雁老板”三个字,上官瑾的心头像是瞬间被人死死扼住。
又闷又沉又疼。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但眼里愈发阴冷,“这个不用你担心,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狱里陪你。”
他以为会从她脸上看到担忧或惊慌,可这些统统都没有。
她有的只有好笑和那若隐若现的讥讽。
她语调轻佻,“哦?那你就抓来看看?”
上官瑾却以为她是仗着雁来音富可敌国和百姓心中的威望而不敢拿他怎么样。
一时他也冷笑道:“你当真以为本王会对一个小小商贾无可奈何?”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以为过。
她知道上官瑾的手段。
从他在江南三两下就将自己逼得迫不得已露面起,她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皇室与权贵的对手。
只是上官瑾至今也不知,她就是雁来音。
她道:“王爷文韬武略、聪明绝顶,要抓雁老板一介平民自然是易如反掌。不过......”
她淡淡看着他:“要抓雁来音这件事,王爷是否先进宫问问皇上的意思?”
呵!为了保护她的心上人,她竟搬出皇上来压他!
他弯下腰,朝着坐在茅草上的女子欺近,声线冰冷而低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段司音,你是不是将他看得太过重要了?”
他的逼近女子不但不惧,反而微微勾起唇来。
只听她薄唇轻启,漫声轻问:“不重要吗?”
短短四字让上官瑾僵在了原地。
雁来音从始至终都并非他所说“普通商贾”、“一介平民”,他心怀天下,兼济苍生,是百姓心中的半个神。
曾几何时,他也无比欣赏和喜爱这位忧国奉公的小公子。
可如今,铺天盖地的嫉妒令他面目全非,一心想要将这人置于死地。
他牙关紧咬,望着近在眼前女子似冷似嘲的容颜,直至恍恍惚惚地直起了身子。
随后缓缓垂眸,在原地顿了半刻,再未说一话转身便离开了牢房。
......
皇宫。
御书房里,年轻清俊的皇帝正在案前批阅奏章。
下首的圈椅上,正坐着一身墨色锦袍、容貌俊美的男人。
风从窗棂处吹进来,令人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深秋已至,初冬将来。
青铜香炉里,一丝青烟徐徐腾升,香烟袅袅,散出阵阵芳香。
“皇叔,放她走吧......”
一身龙袍的上官錾终于抬起了头,俊逸的脸上带着似忧又令人看不懂的神色。
见男人蹙眉不说话,上官瑾静了片刻,声音低缓了几许,“她就是雁来音。”
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官瑾豁然抬头,眼中皆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上官錾持笔的指尖紧了几分,垂眸轻笑了一声,声调却让人听着即无奈又可叹。
“你既已知道她是鬼医的二弟子,就该知道她易容之术定也登峰造极。你忘了吗?雁来音进京之时,段司音正好去了清净寺静养。”
“其实那段时间她根本就不在清净寺,而是正在以雁来音的身份与我们周旋。”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上官瑾的身上,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凝滞,僵愣在原地。
因为他从未想过,那个清冷薄情、似乎将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女子,竟然就是被百姓极其拥护和爱戴的雁老板!
他即不可置信又觉得荒唐可笑至极,于是就那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皇宫……
他再一次来到了牢狱里。
而上官錾最后说得那句:“皇叔,你留不住她的......”更似一句咒语般一直徘徊在他脑海中。
让他的情绪到达了极点。
看着再次踏足的男人,段司音缓缓抬眸,却对上对方宛若蕴藏着具有毁天灭地飓风般的深眸。
那样的眼神似乎有着摧枯拉朽的势头,令段司音的眸光微微顿了一下。
“段司音,你是不故意的?!”男人的眼眶突然猩红,冲过来双手钳住她纤弱的肩膀,“你是不是故意看着我出丑!是不是故意看着我为你争风吃醋,做出滑天下之大稽的蠢事!”
他绝望地摇了摇头,泪水从那通红的眼眶滚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觉得我是天下最蠢,最可笑的人?”
“明明......你才是救我的那个人,可我却找到了一个别有用心的替代品回来。明明你就在我身边,是我最名正言顺的妻,可我却将你一步步推远......”
他忽然像个疯子一样,掌着她的肩,疯狂中又带着乞求,“段司音,你看看我!我求求你看看我!既然你就是雁来音,那就说明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你能不能看看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跪在她的面前,那张惨白的俊脸上满是泪痕,是世人从未见过,也不敢想象的一幕。
但他面前的女子早已心如死灰,对他再无半分眷恋。
她缓缓抬手,扫开抓着她肩的两只手,声音竟无半点起伏,只问道:“皇上怎么说?”
她的声音飘渺如浮云,清冷如寒风,不带丝毫的感情,却如同一个石锤一样砸在了上官瑾的胸膛。
让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雪地。
他躺在冰冷的雪里,少女从雪幕中缓缓走来,随后蹲在他的身前。
她的手比他还要凉。
她的眼神既清冷,又疏离。
身上似不带半点人间烟火,来去无踪。
他耳边再次响起上官錾的那句:“皇叔,你留不住她的......”
她是他快三年的妻,可他似乎从未感觉到她就在他身边。
他本想.....
他本想利用苏清月的死,强行将她留在身边,不让她远走高飞。
可她为了离开他,已经连着三天时间不吃不喝。
他知道她绝然的心性,却不曾料到她会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他踉跄着起身,眼角的最后一颗泪滑落,声音充满了无力和心死。
“你走吧。”
随后他便跌跌撞撞地出了狱门。
他走后不多时,就有人进来为段司音松了脚链,将她送出了天牢。
虽然已经三日未进水米,但好在狱中这段时间里上官瑾给她请了大夫,为她医治了手腕上的刀伤,所以身体还未到油尽灯枯的时候。
她先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略微吃了点东西便躺在床上休息。
她精神疲惫至极,可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
因为她一闭眼,脑中就冒出上官錾的人在她面前丢下的那颗人头......